武三思有个左骁卫大将军职位,如今被调到洛阳城,也是借用的这个名头。

“姜达?前些年你手下出了个穆文卫,就为武家惹了祸事,险些将太平也牵扯进来,这一次又出了这么个人物!真是气死我了!”

武三思赶忙解释:“在此之前,葛林王就屡次通过多人向武家示好,我一直不敢与之直接面见,都是通过其他人代我交流,但只谈交情,绝没牵扯半点朝廷事务!”

见其语气坚持,武后的面色稍缓:“那怎么那边传过话来,葛林王供出与你有过交流?”

武三思又是伏在地上,“不敢欺瞒姑姑,我本人绝没私下里与之见过一次面,尤其在广惠寺事之后,连院门也没出过一次!”

“唉!”武后一声轻叹,“三思啊,此时正是非常时期,我很怕皇上那里再得到一丝与武家不利的消息,很不易从坑里跳出来,姑姑就怕再从葛林王那里套出什么来!”

武承嗣同样神情紧张,虽没像弟弟那般跪落,却也极怕武后的视线投注过来。

他可是知道武家刚刚渡过一段什么日子,担惊受怕已经不能形容当时的情形,面对也是这样暴怒的武后,某一瞬间,他竟然发觉,一向强势霸气的姑姑,眼神里居然闪现出一缕对于皇上的恐惧。

一直处在被病痛折磨的皇上,后忽然一夜间调动了半个大唐的重甲精兵,开启了针对于武家势力的血腥镇压。

那段时期,他分明感知到满朝文武中,很多默然眼神里的戏谑,尽管想象多过亲视,他也能深刻体会到曾经嚣扬跋扈的武家,转眼将要破败弥消的惨相。

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原来天下还是人家李家的,只要那个病魔缠身的高宗一日不死,李唐就不会属于武姓。

武后较之他更深悉九分,没有比朝政实权在握的意气风发里,猛然间感受到已被自己心里判处死刑的皇上,突然露出噬骨的獠牙更可怕的事情了。

原来十几年的病息奄奄的正牌皇帝,暗地里布下可一夜之间将武家势力清洗的强大军力。

当时自己的凶戾表面之下,只有她能体会来自于骨子里的深刻畏惧,那是皇家几十年盛威的浓缩沉淀,挟裹着的淳厚威望素著,仿佛瞬间就能化作赫斯之威将自己彻底吞噬。

她明明知道自己也可以很强势的与之一战,但祲威日久的深重王者之气,已经令她失去了该有的沉心静气,其中被惊出来的一缕仓惶,仿佛像一道潜伏已久的死气,在等待着她的一时不察,伺机侵蚀。

她很怀疑是自己的不久前密谋杀意,彻底激怒了看似一直在膏肓里苦苦等待死亡的皇上,更惊觉原来被她屡屡欺压的那具病魔侵占之体,私下里早就织就了一张无形大网,在等着她暴露出来。

那一日,凌霸朝中事务的武后,一脸冷肃的接受了依然满目憔悴的高宗所提出的条件,在步出上书房后,才感知曾浑不觉生出的遍体寒意。

但愤怒中的忐忑心境尚未平息,远在长安城的葛林王落马,又牵扯出来他与武家人的暗通供认,令她一时间愤恨交加。

进而使得这位,一直在心下著信自己势必是未来女皇的武则天,又升起那一日体会过的寒气缠身之感。

某一瞬间她忽然意识到,原来无数次亲眼见到因疼痛萎缩成一团的那个人,才是一位老谋深算的阴谋策划者。

故而始觉侥幸逃脱危机的她,闻听此消息,再也难抑心头怒火,赶到了武家劈头叱骂。

尽管刚刚遭受灭门之危的武家阴郁遍及,令她心下略有不忍,但她是绝不容许有人破坏了自己的即将称霸的大好局势,哪怕是她的亲生儿子。

不过在如此盛压之下的武三思,终于不负所望,没再给自己徒添无妄之灾,暗自庆幸之余,便是心有余悸。

“包括你,承嗣,还有其他武家人,这段时间万万不可再给我添乱,并自今日起闭门三日,内部排查一切不利隐患,哪怕之前一个不起眼的宴会,武家择菜的帮厨,都要撇清明里暗里与李姓的联系!”

武后一番话不需详释,目前皇上最痛恨的就是李姓皇族与武家的勾连,人之将死除了其言也善,还存在着一个陷之疯狂,那种不顾一切的疯癫才是最具杀伤力的。

一旁的太平公主,寻找时机,给武后递过来一页纸片。

武后接过来看也不看,随手丢与武承嗣:“这是武家旁系名单,上面之人均与李姓人有牵连,你交代给武家暗里守护!同样是三日后,我要见到内部排查结果,与这份名单上的勾划!”

武承嗣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却也不敢抬头略表疑虑,恭缩着身子,将武后一行人送出了院门。

......

还在大运河航进的李之,果常林之言,于鄂州鹦鹉洲放下船场众人,径自扬长而去,竟是连马上完工的远洋货船也不看了。



丹江水势流向赶往龙驹寨属于上行,需要七、八日方可抵达,因有修炼者可替换着摇浆,所以只在五日之后就抵达了长安城。

夫人们依旧是首先赶往两处门面,李之则亲护明王返回明王府。

为掩人耳目,秘境内三老会首先前往东诸山待上几日,因瑜然也要留在那里,随后的夫人们也会共同搬入。

与明王一盏茶还未饮尽,就开始有人陆陆续续登门,其中就有建成王、轩王二人。

由家人代替接待其他来客,四人紧闭房门,迅速就现今局势展开讨论。

最大的事就是葛林王的下场,在李之一行未曾抵达西域之前,一夜的功夫,此人已成阶下囚。

相关信息属于高度机密,始终尚未公开宣读,但朝中重臣,已经断断续续获知其中隐情。

就在两日前,朝廷终于颁=宣布针对于建成王的罪名下颁,那是由皇上御笔钦注的罪状诏示,只面向朝中臣宦。

罪行条目只有短短几句话,当首是五年里的纹银贪腐,高达七万余两,并有宝石玉件一大宗,长安城、洛阳城私置阔宅六处,募养修炼者一十三名。

据轩王解释,尽管外间获知详情者微,但已形成的共识还是存在的,那就是建成王招惹到了李之。

李之苦笑道:“此时我应该说人言可畏,还是横遭枉加指摘?”

轩王哈哈大笑:“你也不用解释,何况也解释不清!不过我倒认为是件好事,至少今后在长安城区域内,再是高官重臣,也不敢动你分毫!”

“轩王大人,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哄小孩子?洛阳城有人即将当道,我这个名声于她而言可是个重大祸害,这不是把我向火坑里推么?”

李之的一脸苦相,引来建成王嘿嘿乐意:“此事我可作证,当时赶往广州有我一份,那时李先生还真不知什么商贸城之事,还是听我言及才心生怒意!”

这番话当然是遮掩之词,李之那时始知是不假,面对葛林王的浓烈杀机也不曾掩饰。

即使面对着同盟的轩王,这等情形也是不好外泄的。

轩王摇头,“我说建成王也少以此来替他讲话,朝中说辞虽可说属于空穴来风,但没有几人不深信,再行辩驳只会是徒费口舌!至于洛阳城有人惦记,有也等于无,因为整个长安城将来都会成为她眼中钉,些许具体名目倒是无关紧要了!”

“即便是如此,正文也要去洛阳走一走,他有证当借口,借此机会,略表委屈,可就不是有等于无了!”说话的是明王。

“不过,”他话锋一转,“这件事于长安城来说的确是好事,我们接下来要做的是争分夺秒,少了葛林王这尊巨大掣肘,夺过来的发展时间才是紧要!”

建成王点点头,“李先生,你离开的这段时间,名气在朝中可不见消减,尤其是渤海湾的航道贯通,无论长安城还是洛阳城,所引起的轰动可不是一般的强烈!是不是此事就是你接下来的重点?”

“关于此事,是我前往洛阳的目的之一,那是后话,暂且不提!但有一事令我深感愤怒,也是与此有些许关联,还牵扯到我对大唐海军的无私奉献!”

于是李之将前些天心里的郁闷细细道出,导致建成王笑声又起:“刚刚还不屑朝中传闻,这不转眼就要再一次发威了!”



“有事说事,莫开玩笑!”明王板下脸来,语气里带出来一缕愤怒,“这事看上去微不足道,但足以说明我朝官僚作风,已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建成王,你少给我撇嘴,试想正文可是堂堂一等忠义王,又是边戊节度使、市舶使诸般身份累于一身,他这等人物竟然一样被那两位小小官僚横加指派,这里面意味着什么,你没意识到?”

轩王早已垮下脸来:“明王说的没错,关键是那两位很执着的以为,他们的做法理所应当,李先生是有求于他,提出来要求只是正常利益交换!但问题就是出在这里,且不论面对一等王公该有的尊卑礼数,空口命使也可略去不谈,事情的本质已经是在挟势弄权了!倚仗势力,玩弄权术,总皆由他,功绩得尽,这是明显的渎职不作为,并涉嫌在位放纵,指鹿为马,牟取劳功!”

建成王终于正视起来:“不仅如此,李先生之前对二人可谓是施仁布恩,唾手功绩予授,他们那里还念着一丝感怀!我隐约还记得,前段时间他们向兵部奏报军船一事时的信心满满,意气风发,虽说其中有提及李先生,但显然已将功绩拢与自身。”

“唯利是图的两个小人!我呸!” 轩王此时似是震怒了,语气很是激烈,“汇报渤海湾贯通一事时也是如此,当时朝廷因此事召集相关大臣共同探讨,会议上那位工部侍郎马景铄,就屡屡打断关铭的讲话,当时我还以为是他心中迫切、一腔报国作为之念,此时想来,不是为多捞取功绩又是哪个?”

明王正色道:“我的心情压抑了一路,却不想有所宣泄,以引起正文心内更多不适!都说无利不起早,无奸不成商,这一次我算是见识到了!而且他们利令智昏的愚蠢,并不能掩饰其吃肉不吐骨头的恶劣本性,我建议尽快对二人采取措施,一查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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