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代明王的不同理解,并非是能力上的区别,而是老明王在位的时期,的确在严格遵循明王府世代廷尉,不干涉朝政的固有理念。

而这一任明王就不同了,因李姓皇族后继无人,武后又是强烈的执政狂热态度,接下来朝廷政局会有翻天覆地变化。

事关李姓皇族生死攸关的严酷形势下,不容明王再完全置身事外,所以他的视线早早就关注到政务中去了。

对于时势的分析,并没有涉及太多,只因这类事情越是剖析得透彻,越是让人心情压抑。

老祖宗很懂得因势利导,及时把话题拉了回来:“正文,眼看着瑜然距离生产仅剩一月有余,此次回去就让她留在东诸山吧!我原来打算逮住你小子,一直陪她到孩子出生,但显然如此局势下,一个月的时间会做很多事,一旦局势有变,你受到的掣肘会越来越大!”

清绮赶紧进言:“老祖宗这话有理,我们姐妹都会陪着瑜然,一起住在东诸山。至于正文,还真是没太多闲暇时间,至少洛阳要跑一趟了,那么大一份产业丢在那里,可不能撒手不理!”

明王一旁提醒道:“可不止这些,长安城葛林王那边或许已有巨变,因他而留下来一大摊子事也需要尽快处理!”

“那座布艺商业楼?”老明王插言。

“是班普改的名?我看还是商贸城更有气势些!”明王道。

李之点点头,“当初之所以选择此人,意在其声名不显,并无多少政事倾向,可吸引更多武家及其他势力加入。但葛林王横插一脚后,班普的存在意义就不重要了,我会考虑正式接手过来!”

“商贸城在两个多月前主体结构已然完成,如今应该差不多了,早一日从速入手,就早发展起来一天,它的出现对颛孙家族的织锦生意影响很大!”这是瑜然在表示支持。

她也想自家男人更多陪在身边,但局势的变化无常,只能竭力加快发展速度,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李之面色凝重,“葛林王及其祖上乃朝廷老臣,若皇上已动了他,会令一部分李姓势力心有余悸,就此观望者一时间大增,只有商贸城项目尽快见到效益,才能促使曾有心加入者,暂时抛开心里的疙瘩!”

明王摆手道:“他们并不成气候,而且心里应该有数,若非方向性错误,皇上会动其根基?这些人不用对他们客气,如果这般简单的分析都做不出来,或者讲他们在有意逃避,继续在李姓势力中呆着,将来也是祸害!”

因为李之的出现,他身边人可是口中新鲜词汇不断,商贸城、效益都是后世现代词儿,明王的方向性错误同样也是如此。

李之倒是不太在乎这些,较之那些更先进一步的发明创造,此类词汇在他嘴里吐出来,就显得合情合理了。

别人可没有后世记忆,什么经济圈子、特区之类的古怪称呼,旁人只会以为是他的独特创意而已。

见明王如此说,李之明显一愣神,三代廷尉的明王府虽说也关心政事,但除本职执守外,绝没有真正参与其中,像是这般直截了当的说出来杀气浓浓之语,至少他是第一次见。

“怎么?不习惯我这般表态?如今不同往常,所有朝廷中人,也几乎人人认为明王府不会主动参与朝中争斗,但这一次不同!我今后不止会发出自己的声音,还要让人觉得意图深入参与其中!”明王嘴角撇出一角笑意。

“义父,这可使不得,不然武后那边......”

“武后那边会怎样?剥夺我明王称谓?还是将我赶出大理寺?正是因为此,我才会高调发声,给武后一个支开我的借口!”

明王的话,让一向主意极多的李之一时愣神,老明王已在呵呵出声:“这是我们之前就商议好的,其实目的也简单,就是为了明王府不被召到洛阳去!”

“但如此一来,大理寺......”

“大理寺卿会被他人取代?放心吧,武后若有些顾虑,就不会如此做,而是采取逐步架空的方式!想我明王府一世廷尉出身,为高祖的大唐社稷稳固屡建功勋,岂是一朝新贵就能全部抹杀的?明王也不是葛林王,潜在影响力不差于皇族直系,将我明王府推出朝廷任职,就等如提前与整个李姓宣战,她武则天没那么蠢!”

老明王话音一落,明王接言:“即使无这次的指向性表态,你以为武后就能继续重用?更因你的关系,把我召入洛阳城,给她们留下重大隐患?况且我发出的声音,不是针对于朝廷政务的干预,而是基于你的出发点行事,这样就会使人产生因私愤而起的争端!”

李之忽而问道:“这样的决定,是不是出自于皇上布置?”

两位明王互视一眼,继而均放声大笑,明王道:“父亲,我说什么来着,他定然有此一问!”

老明王望着李之点头认可:“除你之外的九王里,必须在长安城至少留下三位,淞王目前可能性不容质疑,因为只有一王才能镇得住都城迁徙后的局势震荡。建成王次之,因他的职位性质,留在长安城会更容易统管边戊事宜!第三位皇上选择了明王府,他认为司法律令上的无上威慑性,会令长安城不至于沦落与李姓之外的他人之手!”

“所以,明王才会刻意营造出与以往的不同,并格外突出涉私之嫌,以确保武后只能深深忌惮,而不敢将廷尉性质出现变故的明王府划归洛阳?”李之有些明白了。

“正文,并非我们刻意,而是势必出现此等局面,与其默默等待,不如主动出击,也省得长安、洛阳的来回奔波了!不要以为是你影响到明王府,当初早在认下你这门干亲,实际上已经在布局了。”

老明王嘴里说着,手指冲天指了指,言外之意当然是指干亲的认下,也是出自于高宗的指使或暗示。

“以你方才对圣意的诸般推断,认为皇上的这一步棋是高明的暗手,还是昭然若揭的阳谋?”明王笑问。

李之脸上也有了笑意:“若非要我给出个答案,我认为两者都不是,而是没有丝毫计谋痕迹的真诚所致,因为我不认为认干亲的主意出自于圣意!”

两代明王再一次相视而笑,李奶奶忍不住插嘴:“看到了吧?正文心里明白着呢,你们少动些歪心思,故意引诱他想偏!”

李之一脸地愕然,但心里却一直清楚无比,当年明王府认这门干亲之前,他同样需要了解对方的用意。

自己就是在得知人家的实心实意后,才会答应下来,归根结底还是基于,他根除了当时已命不久矣的李奶奶身上疑难杂症。

老明王之前的暗示,他知道是在有意考校自己,对方这么做的目的也没有他意,只是在侧面提醒他,一家人的性质是不会改变的。

李之的伪作态度,也只是不想让对方感到自己的处处心机,对自己家人都频繁动用心思,极容易产生嫌隙。

这时候李奶奶也转向他说起:“他们的意思我也听出来了,李姓势力终归与武后不会真正同心,与其相互间猜来猜去,连番试探,还不如自一开始就有所显露!这样也好,给外人造成一个泄私愤的假象,既给武后留了台阶,也给自己带来一段时间的形势舒缓,而且预留在长安城的目的达到了!”

逐步让武后架空明王府在大理寺的实权,无疑是最稳妥的方式,毕竟到那时是她皇权在握,若想强势打压,尽管有一定风险,但以武后一向霸道的行事作风,她不一定就会缩手缩脚。

这样一来,留一个把柄给她,采取最稳妥的步步化解,二者皆大欢喜,既然今后势必会权势渐消,此举还真是最理想结果。

而且他们深信,李姓终会有一天能东山再起,退一步海阔天空,毫无疑问是此时的最明智之举。

其实这一招李之早就就在用了,临淮郡王能够早早自尚书省尚书令一职解脱出来,就是在为留在长安城的一步先手。

无论李之还是高宗,将长安城打造成高度发达的商业特区,就是未来让更多李姓躲在这个坚硬壳子之下。

若因职务原因,不得不远去洛阳就任,就等于将自身置于敌人的火力之下,那才是最悲哀的事情。

但对于明王府,李之却不能如此安排,位同九卿的王公一级,可是意味着高高在上的无限权势。

如果依法炮施,不仅等同如断了明王府的今后发展,也是对他们的不尊重。

不过他们自己这样选择了,李之还是很高兴的,十几年的蛰伏不算什么,而且一旦李姓再行崛起,其势只会越发滔天。

而明王府今日所做决定的针对目标,就是曾围绕在葛林王周边,如今想明哲保身的那一批人。

他们绝大部分就是李姓及附属势力,对于他们的打压不可避免,因为这些人根本没在真心实意为李姓做事。

正如明王方才所言,方向性错误才是高宗对葛林王下手的唯一原因,若仅是因其与自己不合,一代君王再是糊涂,也不会在前景黯淡的局面下,做出这样的不理智行为。

只因一时冲动之举,得到便宜的只会是武后一方,李姓势力同时在骤然萎缩。

这等严峻形势仍无动于衷之辈,还能指望他们在李姓最艰难时期施以援手?与其让他们继续混迹于李姓一系,反不如早早净化了免除隐患。

何况这些人明哲保身的方式,并非单纯地袖手旁观,而是对于李姓利益不作为的同时,还在积极与武后一方加强联系。

李之并不需要证据,就能猜得出他们的所作所为,因为那些人唯有这样做,才能让外人得知,自己与李之一方不是一条心。

甚至目前李之或明王均不知,针对于葛林王的打压进行到哪一阶段了,包括一直留在广州的弥睿,也不曾得到准确信息。

但高宗安排明王远避西域,显然就是行动的先兆,这两个多月里,想必已经有了结果,因一丝消息没有走漏的另层意义,还在于事件的过于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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