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业当日,老百姓一早醒来,就听到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宏大而悠扬的钟声。

于是老婆推推男人,大人拽拽小孩,连声地催促着:“快起快起,今天是正清文绮堂开业庆典,快去瞧热闹。”

一时间,大人小孩都急忙穿上平时不舍得穿的新衣服,草草地洗了一把脸,一起涌出门去。

大街小巷早已人声鼎沸,锣鼓喧天。

洛阳城的里坊区各个主要路口,支起了百十口大锅,锅里头放满了水,锅底柴火熊熊,耀人眼目。

烧火的一边撩起衣襟擦汗,一边往火里添木头。

从附近府县征来的乡村厨师,油光满面,快刀斩肉菜,切好后连同油盐酱醋一块扔到锅里。

渐渐的,汤肉滚开,香味扑鼻。

穷人和乞丐们直抽鼻子,手拿着碗筷,在当兵的吆喝下,排成长长的队列,等待着分发馒头和肉汤。

性急的和捣蛋的,早已用筷子敲着碗边叫嚷:“快点烧,快点,怎么这么慢?我昨晚就留着肚子没吃饭,这会儿快饿死了。”

有兵丁斥道:“太平公主殿下施恩降祥瑞,宴请洛阳百姓,尔等可长个心眼,不准闹事,以免惊扰了大喜之日,不然牢里大刑伺候。”

另一边,里坊区内,更是一派热闹喜庆的气氛。

人潮拥簇,巷巷爆满,管弦奏乐,声声不绝于耳。

行商坐贾,公子王孙,墨客文人,大男少女,老的小的,男的女的,身着各式各样的新衣服,你挤我,我挤你,从各个角落,各条道上,呼拉呼拉地涌向中央水榭。

宽阔的大街上,交通变得分外拥挤,几乎水泄不通。

维持秩序的、府兵、禁卫军跑前跑后,嗓子喊破了也不管用,又不敢动手,因为公主殿下早已下了一道死命令:喜庆之日,不准打人,不准出事。

旨令一出如山倒,责任重于泰山。

军士们只得奋力地工作着,君子动口不动手,在这之前,每名士兵发了十两白银。

这是往年从没有的待遇,能不以加倍的工作,来报答公主殿下的恩惠。

午时一到,钟鼓齐鸣,乐队奏起普天乐,一时间,铿锵之音响彻在蔚蓝的天空中,雄壮音乐在中央水榭上下前后响成一片。

正清文绮堂院前,文武百官身着崭新朝服,早已按官阶大小站成班次,文官在左,武官在右,等候典礼宣启。

典礼住持宣读皇庭致贺诏辞,太平公主以及李之及夫人们,早已笑眯眯地立在院外石阶上,唯有阿菲法被尊列在外国使臣当中。

诏辞完毕,一个精干的内侍迈步走到龙尾道,放开手中的皮鞭,抡圆了胳膊,“叭、叭、叭”,静鞭三下响,然后扯着嗓子喊:“太子驾到——”

太子李显自一官轿现出身形,内官、内使、护卫,浩浩荡荡从四面涌过去。

接受内官们的稽拜后,太子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向迎来的太平公主一行人。

“妹妹,说吧,今天是正清文绮堂大喜的日子,你说什么皇兄都答应你。”李显笑着对太平说。

“妹妹可不可随意开口,若李先生也无请求,就免了这道程序吧!”太平公主喜笑盈盈。

李之笑道:“此间一切,均恭尊公主殿下号令!”

庆典开始,鸣锣,放炮仗,大红灯笼开路,吹吹打打,响彻一片。

继而,由李显亲挑红绸匾盖,歌舞乐器表演,便是紧接着开始。

足足半个时辰,武将们又进行了精彩的射箭比赛,李之稍侧身问向太平:“有必要这样隆重么?”

太平莞尔一笑:“据说这还是几百年来,首次有皇室公主公开举设商业庆典,这一切都是皇上应允的,你还想贻误圣恩不成?”

与此同时,上阳宫,贞观殿,二进某一处厅堂内,武则天隔窗棂,望向里坊区。

昨晚随李显在文绮堂别园出现的那位三级大师巅峰,正躬身讲述:“具体就是这些,除语气不同,一字不落。”

武则天慢慢转过身来,皱起了眉头问道:“那李正文没察觉你的探识力?”

三级大师回道:“他自身境界与传闻不符,相比我还差一小境界,远远未达大圆满!”

“我可是听报,与你同境界者,在他手下撑不过三招两式。”

“这不奇怪,往往天资绝佳者,拥有越阶瞬杀之能,尤其他这种外来法力能量灌注之体,灌注能量本身就是种额外加持,若当年那名老道为修真者,那种加持仅需一缕,就能瞬间提升其至少十倍实力!”

“这么说,他不会是宗师境界者?”

“绝无可能!而且昨晚离开时我曾试探过他,若他境界高过我,暗递过去的那一缕带有杀气的探识力,会引起他主动防御,但其似乎对此毫无察觉!”

武则天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说道:“昨日夜里没休息好,被噩梦惊醒,还道乃不祥之兆!”

她转过身,在座位上缓缓坐下,手指对面藤椅,示意那人后叹道:“没想到此子居然有如此运道,传说里的丹药也能遇到,你对此事的看法如何?李正文所言是否可信?”

“不好说!但他的解释合情合理,均符合修炼界常识。更关键的是,太子殿下乃普通人体质,对于修炼界认知并没有多少,李之完全可以随便编个理由遮掩过去,可是此人并没有那样做,而是很诚恳地细细解读,并对殿下的问题均照实回答,没做半点掺假!”

“嘶——”武则天长吸一口气,“据我所知,李正文与太子、皇子均有一些私交,且一同用餐也有多回,照理讲不应该如此恭谨吧?”

“会不会是因为之前太子的那几句威吓之词?”

“是我问你,怎地回问起了我来了?”

三级大师似乎对武则天并没有多少畏惧之意,呵呵笑着回答:

“根据各方面消息汇总,此人有两个明显,一是生意与家人,二是此人有些愚忠。一者很好理解,倒是愚忠有点意思,只有一片愚忠,方可鞠躬尽瘁,不然以他如此年纪,那般修为,怎地甘于为皇上四处奔波?而且,他南方一行,尤其在广州城,所做之事可是完全出乎于对朝廷的盛名维护,事后且主动退出接下来的政务重新安置,似乎对政事参与忌讳莫深!”

“未必见得!愚忠根本不是忠,长期以来,有很多人把愚忠理解为忠,认为君叫臣死臣得死,臣要不死算不忠。更可悲的是,有一些人把这种观点当成是孔子的,真是天大误会。孔老夫子不能为自己辩解,我且替他说两句。 ”

武则天略作停顿,饮了口茶水后接言,“论语中提到的忠不是绝对服从,而是实事求是,客观公正,尽心竭力,诚实不欺。如果国君不正确,是可以冒犯反驳的。正如你所言,李正文小小年纪,修为奇高,此类人又怎么可能无原则地忠信于某一人?愚忠一词是不准确的,其中根本没有忠,只剩下了愚,你以为愚者能有李正文那般天资聪睿?”

“若不做此等解释,为何他对于皇上之命如此彻底执行?还有新型火药的无私奉献,若配方还掌握在他手里,拿来换取一座城池都富富有余,何苦穷心竭力地做什么商业发展!”

“此人不仅修为奇高,智慧绝伦,还是个小狐狸。他若不甘心风险,何来的尚方剑与皇家上卿尊号?何来的明王府义子身份?更不会有后来的一等忠义王!正因他只想老老实实的按部就班,承袭爵位奉响,扎根于长安城,还有重要一点,他的修炼者身份需要官方认可!”

“若如太后所言,皇上是不是也有清醒认知?”

“那是必然,我大部分认知均承皇上指点,这个道理他比我还要明白!”

“既然李之有意为之,为何皇上还对他如此信赖?”

“因为他无人可用,因为李正文身有修为,因为皇上把握住了此人急于表现尽忠的心理!正如此次群臣诚邀他前往泰山证禅,皇上对幕后主使心知肚明,没有什么事能瞒得了他。”

“那么,为何皇上忽然对太后表示善意?”

“或许是因为人之将死的豁然顿悟,或许是将阴谋转为阳谋的决绝之心,原本我以为已经对他熟谙如指掌,但如此一来,从此颠覆了之前一切推断!”

“如此说来,岂不是因李之一手而造成?要不要我去擒下他,借以警示某些人?”

“哼哼!你不见得就能擒住李正文,而且你轻举妄动,会引起何等后果想过没有?”

“有甚后果?”

“于朝廷而言,据我所知,他所规划出来的一些经济发展计划,以及多番工艺改造,一旦实现,会大幅提升我大唐国力军力;于修炼界而言,此人西行路上得外力灌注,成就修炼之体尚不足以完全采信,你可能确定此人身后并无隐门势力;于李姓皇族而言,他手中握有尚方剑,将来若能加以利用,可极大限制李姓藩属势力的抵抗行为。这三条,只要我们能得到任何一条成为现实,比得到千军万马、一国疆土还要好处多多,有何理由早早阻止他?”

“话虽如此,此人明知太后与皇上之间明争暗斗已久,不通过太后懿旨,擅自给皇上服用丹药,已经是大逆不道了!”

“大逆不道?你莫要忘记眼下还是谁的天下!皇上一日不死,大唐始终姓李,难道他越过眼见不活的皇上,直接投靠于我,这种人的心性我还能放心招纳?”

“但也不能始终对其置之不理,因为他已经开始在要太后为难了!”

“为何我会称其为小狐狸?难道你还没联想到他赠与的益寿丹与驻颜丹的用场?”

“太后是说......”

“他已经借用二物,在道义上堵住了我的日后问责,至少近期内不能将他怎样!而且方才你也讲过了,自己也认定此人所言句句属实,以你处在我的位置上看待此事,将来你是需要一位内藏反骨之人,还是心怀一腔赤城者?”

“属下可不敢做此假设!”

“所以我认为,此人要么大忠,要么大奸,不会有中间取向!若想争取他,一个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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