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久后,在赶回江家大院的路上,武道骀就把李之、明通找到身边来,神秘兮兮地道:“你们可知我昨夜里去了何等地处?”

明通同样为七大长老之一,与武道骀之间熟悉无比,讲起话来也是随意:“那定然是没干好事,仅观你面上所显露诡异笑意,便知是借用了乾坤袋去收了些数量巨大的甚稀罕之物!”

武道骀挑大指嘻嘻作态,“还是师弟心明眼亮,我这么隐蔽的表情变化也察觉出来了?”

他当然没有真的在遮掩脸上神色,显然是有意显摆什么,李之也是笑着接过话茬:“三长老几乎一去就是六、七个时辰,如此不辞辛苦,想来应该是有所得!”

武道骀张手取出几块青色矿石,“昨日夜里就知道李先生在打造一种新型巨弩,于是就想到了这种青铜矿石,对于锻造我所知并不多,但手里曾有把青铜剑,知道那等宝剑之上经过某种处理,形成可防锈的菱形、鳞片形或火焰形花纹。想到李先生的纯钢铁巨弩,同样有防锈需要,所幸早年间游历深山,曾见到过一处铜矿遗址,便连夜赶往那地,果然从中找出了这些东西!”

李之神情激动的接过来,这一类青铜矿石正是他下一步需求之物,就像武道骀所说,纯铁质地兵器就存在着一个锈蚀问题,但目前青铜矿石属于极精贵稀少之物。

只不过,青铜古剑上青铜是铅、铜和锡的合金,并不存在天然青铜矿脉,这一类青铜矿石种可溶性铜盐成分更多一些,需要经过酸碱处理,才能与铁发生置换反应。

而可溶物为一种叫做胆水的含胆矾水质,在如今唐代此胆水被叫做曾青,道教中就有以曾青涂铁,铁赤色如铜的说法,曾青即此类硫酸铜,而胆水常伴生于铜矿附近,只要有青铜矿存在,寻找也不难。

“三长老可真是给我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实话实说,我所研制机关弩乃纯铁之物,将来的铜氧化处理不仅需要这种矿石,而且机括内绷簧亦为铁皮压成细条状,然后在加热的情况下圈成螺旋型,再进行回火而得。但如果要满足连续自动发射效果,绷簧与链条就需要实现两次拉弦,六个弩机使用六套拉弦装置,如此循环往复,便实现了整个机关弩的连续射击。只是连续使用就需要在原有基础上另做一些调质处理,不然单纯铁质的强度无法满足,我的打算正是接下来的铜铁分层合铸问题,三长老瞧好为我解决了原材料来源问题!”

其实李之心里明白,昨晚的乾坤袋赠与,使得武道骀心生感激,但也因此令他有些难为情,或许演示乾坤袋返回后,得知了机关弩打造一事,便想起那处铜矿来,才会有连夜不归举动。

果然武道骀接言道:“关于锻造我不太懂,却也知铁器存在着一个容易锈蚀问题,巧在多年前曾偶见一处古矿洞,洞中有木轮、支架、瓷片等遗物,山下堆积有大量矿渣。本来以我在此方面的认知缺乏,也不知那矿确为何物,好在其外摩崖有题刻,昨晚想起后就赶去了,果真在已然溃蹋深处发现这种硫化矿石,也不知你有用也没用,就尽数带回了!”

“何止是有用,原本我打算日后再做矿石寻探,毕竟这样的铜矿石乃是稀罕之物,三长老可是为我解决了巨大难题!”李之此时表情很是诚恳热切。

“能用到就好!”武道骀终是深深吐了一口气,“乾坤袋乃修炼界传说般神物,承你巨大情分心内不适,这样一来我就好受好了。”

一旁明通已经明白过来发生何事,此刻呵呵笑道:“李先生,我听说自然铜在先朝,最早提取方法是利用天然铜的化合物进行湿法炼铜获得,据说这就是湿法技术的起源,向你掌握了这种极少人掌握的罕有技术?”

李之摇头解释,“实际上就如琉璃工艺一样,在民间属于不传之秘,但在当权者手里,早把这样的深悉工艺匠人圈养起来,不然皇家尚方剑如何做到的防锈处理。其实这种工艺也简单,其原理无非是鉴于炼铜制成物件太软,易弯曲,且很快就钝,所以人们把锡掺到铜里去制成铜锡合金——青铜,这样其硬度就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提升。而纯铜在如今年代可开采的矿藏相对稀少,但并不难从它的矿石中提取,所用取铜方法正是烘烤此类硫化矿石,然后用水分离出其形成的硫酸铜之后,流淌过铁屑表面铜就会沉淀,形成的薄层分离开来即是了。”

“听上去与锻造中的淬火有些近似?”

“大体上无二异,但溶解液体上有讲究,那就是胆水!三长老,你发现的矿洞就近可否有水源存在?”

武道骀恍然大悟,“原来那种胆水与矿脉有关?不错,那附近有一处如死水废水湖泊,想来那就是胆水湖了!”

“改日需要三长老引领着取些回来,有乾坤袋的存在,倒也省去了人马辛劳之苦!不过,这一次获得了多少此类矿石?”

既然于一处废弃矿洞取得,李之认为其必然所获不会很多,储量多少决定了胆水需求,因而有此一问。

不料想武道骀嘴里嘿嘿一笑,挥手间就是如十丈小山一样的铜矿石出现在地面上,“这还是因为乾坤袋已经装满,不然还会有几倍的收集!我估计那处古矿洞之所以被遗弃,是因为曾发生了极其严重的坍塌事故,因那间残破里存在着很多人类残骸,甚至许多生活所需器皿也可见到。甚至包括仅把柄腐烂的镐头等铁器,不像是有计划撤离,更像是一场灾后惨景!”

“应该不会错了!”李之忽略掉足量矿石所带来惊喜,“或许就是一处灾难现场,既然如此我更要前往一行,将那些遇难者掩埋一下也是种善待行举。”

“不如我二人今日就返往那地?”

“这样也好!明通主持,此间劳烦你帮着照看一下,我再向寿山兄有所交代,与三长老马上起程。”

收起那一大堆矿石,回到江家大院投入库房,与相关人等商议片刻,他跟随着武道骀很快就赶往深山某一处。

此时包括武道骀手中乾坤袋,他们二人也有三只,尤其是李之那一只,里面足有近二十丈的空间,想来已足够使用了。

秦岭被尊为华夏文明的龙脉,华清宫以及江家大院,均属于主峰太白山隶属脉系,实则广义秦岭占地足有三千多里,横贯数省范围。

这一次深入之行,还是李之重生以来首次进入其中,内心深处很为入眼的广阔葱郁而惊撼。

一路行来,无不以森林景观为主体,苍山奇峰为骨架,清溪碧潭为脉络,原始林兽或偶尔的人迹建筑点缀其间,构成了一幅动态美与静态美相协调、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浑然一体的生动画卷。

而二人前往目的地,并非已穿越到他省地界,依然为东、西太白山及其间主脊跑马梁,与一系列南北延伸的峰岭和深切河谷的某一处原始丛林中,它是一个断块山地里的深切峡谷,南坡相对平缓,河谷稍开阔,那处矿洞就藏在相对宽阔的槽形谷地当中。

“一路也耗费了两个时辰,我们还要抓紧些,不然像我之前来时的昏黑里赶路就要慢上许多了!”武道骀提醒道。

李之表示赞同,“我二人尽量吧,毕竟有些骨骸深埋地下,只能首先力保天黑前尽数找到。我看不如这样,你我分头行事,找到矿洞遗体就近选择空旷地集中掩埋,事毕后返回此间集合再收取矿石,如此也能快上一些!”

目前他就进入了谷底矿洞内,讲是矿洞不如说是一个小型荒芜城镇,探识力望去,矿洞四开八敞铺满了数里,之间又有穹状或平梁状山脊相隔,这般巨型矿藏之地,其中埋藏矿工遗体必然不在少数,因而他才会有此一提。

“也只能这样了!其间零散矿石就随手收了,若此类矿藏足够,我所发现的矿石集中之地,留待日后再行前来收集就是了!”

武道骀口中的矿石集中位置,是此间矿工未曾开采之地,若是在早已被发现的地方有足够获得,无疑那处地方的矿石就可以当做日后备用了,那可是意外中的惊喜了。

于是李之呵呵乐道:“但愿如此,铜矿石资源很珍贵,当然越多越好!不过怎么样也要再来一趟,还有胆水需要更多地运送回去,只可惜我们手中的乾坤袋有限!”

“李先生,我们就知足吧,若没有这三只乾坤袋,怕是需要组织几百人的队伍前来,这已经是很幸运了!”

二人哈哈大笑着分头行事,相比之前来过的武道骀,早有掩埋骨骸的经验,李之则要首先探寻着一步步深入。

所幸他的探识力远比武道骀精道很多,因而在起始一段时间的落后之后,李之的探查进程就逐渐赶了上去。

越往深处就越是沟壑幽深,不同于来时路上的峡谷壁立,天然石径萦回以及古枫垂阴,这里可是被无形死寂气息笼罩无数年,可没有外间的别致、优美,入眼满是残骸狼藉一片,到处枯索而毫无生气。

不过李之的心境并未因此而受到影响,生老病死乃自然规律,即便是深埋在此间的罹难亡魂们,也属于天道之下的本末终始。

他能够对于这些死去不知多少年的骸骨施以礼待,也仅是出于道义上的事理遵循罢了,作为看惯了生死的修炼者而言,道心坚持相比内心怜悯更具有实际意义。

就在两个时辰后的某一矿洞极深处,李之惊喜地发现一种红色固态矿物,“丹砂!竟然是丹砂!”

他忍不住惊叫出声,丹砂是古代炼丹家和医药家推崇备至的主要药物之一,因其颜色鲜红而称之为朱砂,此时的唐代,因丹砂主产以湖南辰州,故也称为辰砂。

道教炼丹术士将丹砂视为神物,将其列为二十八种上品药中的首位,认为欲长寿不老就需服用以丹砂为主炼制的神丹大药。

而俗世医者也将其视为奇药,比如合上鱣鱼血治疗皮肤病“白疟”,其主要就是这种被称之为“上有丹砂,下有黄金”的丹砂。

但对于李之而言,更在意它的炼丹药用价值,他脑海内医术标识里就有炼丹术一说,或许是由于自身修为的未曾企及,更深医道理论获知里的炼丹术尚未正式开启就是了。

道教炼丹术士对丹砂大都推崇备至,谓之以太阳之至精,金火之正体,故丹砂是金火之精而结成形,含玄元澄正之真气,为还丹之基本,大药之根源。

更称其为外包八石,内含金精,是万灵之主,造化之根,神明之本,炼丹术士将丹砂列为诸药之首,是有其信仰上依据的。

小小的一粒鲜艳成色丹砂,猛然间让李之意识到自己可能遇到了一处丹砂矿脉,万分激动之下,再也顾不得清理矿工遗骸,探识力大开,便专注于丹砂矿脉的搜寻。

果然在仔细探寻之下,有一角格外殷红呈块状凝结之地被他发现,尽管统共不足几丈方圆,但那处地底十几丈位置的丹砂矿脉,并没掺杂着别的矿物石质,完全采掘出来也是数量巨大了。

丹砂实际上就是炼汞的主要矿物原料,汞又叫水银,常温下呈白色液态状。在丹砂矿脉中,由于氧化作用,丹砂常被氧化而生成天然的自然汞,因其比重较大,且有流动性,故能流集在丹砂晶簇或块体的空隙处,此即古人所说的“出丹砂腹中”。

它是水银和硫磺的天然化合物,是一种红色固态矿物,鲜红色者显现出金刚光泽,色暗者近似金属光泽,透明至不透明,条痕断面呈鲜红色。

对丹砂的认识和利用也早在新石器时代即已开始,若要追本溯源,道教炼丹术士们对丹砂的推崇,就可追溯到远古时期的人们对红色物体的信仰。

从那时起,丹砂即已同某种不朽或永恒的观念发生联系,当原始人猎取动物并观察其死亡时发现,动物或者人的死亡大都伴随着红色血液的流失,便由此推断红色的血液与生命密切相关:失去血液,生命便死亡;反之则不死。

于是就将所有与血液同为红色的物体也都视作为不死的象征,尤其是那些不会腐烂的红色矿物,更被尊为不死的神物而加于崇拜,并作为一种信仰而沉淀在人们的观念和习俗中。

无论是赤铁矿还是丹砂,这类红色矿物的使用,都与对动物及人类死亡的观察有关。

若说起初的丹砂,只是以其鲜红的颜色而成为不死之物的象征,是一种灵魂的崇拜物,但当人们在不死成仙愿望的驱使下开始吞服丹砂后,它便从崇拜物逐渐变为仙药。

而道教炼丹术士们则在服食丹砂中就可汲取不死成分,逐渐形成日臻完善的炼丹术,在此基础上炼制出功能不等的修行辅助丹药,使那种成仙的愿望成为事实。

当然这一切李之仅得自于脑海中炼丹术的极少认知,他本人对于丹药尚处于懵懂状态之中,此时并不能理解其中的真实性与否。

不过在经过炼器术炼制出乾坤袋,他内心深处并不怀疑炼丹术的存在虚实,因而才会有如今的神情激奋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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