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的宫女子妍已经二十二岁了。她生的虽算不上倾国倾城,却也端庄大方。

当张鲸告诉她,皇上把她赐给一个七十一岁的老头做暖床侍女的时候,她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子妍家境贫寒,十六岁入宫。入宫前,有一个秦梅竹马的相好。那相好是京城里的一个裱糊匠学徒。

入宫六年来,她悉心照料王皇后的饮食起居,王皇后很喜欢她。

宫中规矩。宫女过了二十二,如果主子同意,可以恩赏其出宫嫁人。王皇后通情达理,她允诺子妍,今年夏就让子妍出宫,并会赐给她一些银子,让她和意中人完婚。

可现在,皇上竟将她赏给了一个七十一岁的老头子做暖床侍女!这消息对子妍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倒是王皇后安慰子妍:“贺六是本后的叔伯辈,万分良善。他一定会好好待你的。你去伺候她,也算是替本后尽孝心了。”

张鲸领着子妍,到贺府宣了旨。

宣完旨意,张鲸又对贺六说:“六爷,皇上说了,他老人家让子妍来你家,不是来监视你的,纯粹是为了照顾你这把老骨头。”

贺六叹道:“唉,皇上待老臣真是恩重如山啊。”

张鲸道:“是啊,皇上待六爷,与待其他老臣不同。罢了,旨意宣完了,我先回宫了。”

张鲸走后,子妍给贺六见了礼:“奴婢子妍,给老爷请安。”

贺六道:“免礼吧。你既然来了贺府,咱们就是一家人。”

入夜,卧房。

子妍给贺六铺好了床,开始脱衣服,准备给贺六暖被窝。暖好被窝,如果贺六需要,她还会跟贺六大被同眠。

贺六却制止了子妍:“子妍故娘,你干什么?”

子妍道:“老爷,我脱了衣服,才好给您暖床啊。这是暖床侍女应该做的。”

贺六叹息道:“唉,你要是在一个七十一岁的老头儿面前脱了衣服,暖了什么被窝,今后还怎么嫁人?”

子妍呆住了。

贺六道:“以我的年纪,做你的祖父都绰绰有余了。这样吧,以后你就拿我当你的祖父。平日里照顾我的饮食、起居便罢。”

子妍闻言,放声大哭。

贺六是最听不得女人哭的。他道:“好端端的,你哭什么。别哭了。哭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子妍道:“老爷,奴婢入宫前,有个意中人。名叫洪朗。在京城福禄街做裱糊学徒。本来,王皇后已经答应奴婢了,今年就放奴婢出宫,跟他完婚。。。”

贺六道:“啊呀!要这么说,是我坏了你的一段姻缘。”

子妍连忙解释:“老爷,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贺六问:“那个洪朗多大了?”

子妍答道:“跟我同岁。”

贺六又问:“你入宫几年了?”

子妍答道:“入宫六年多了。”

贺六道:“这么说,这个洪朗在宫外苦等了你六年,没有婚娶?”

子妍点头:“回老爷,正是如此。”

贺六坐到床边,说道:“这就好办了。你明日就去福禄街找他。我给你们二百两银子,你们把婚事办了。皇上赐你进贺府做侍女,你是不能跟他住到别处去的。否则就是抗旨。这样,西跨院那边,空了好多房子。你挑一间,作为你们的新房。今后你们小夫妻就住在贺府。”

子妍给贺六磕了三个响头:“老爷,奴婢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贺六道:“谢什么?人啊,积点德,行点儿善,今后兴许就能有好报。对了,这洪朗二十多了,还在福禄街干裱糊营生,不是个出路啊。我听说刑部缉捕司那边,最近裁汰了一批老人。要招纳一批新人做捕快。我给他写个荐书,让他到刑部缉捕司做个捕快,也算是有个正经的营生。”

听到此,子妍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王皇后来之前就对她说过,贺六是个万分良善的老人。她没有想到,贺六简直是个再世的活菩萨!

子妍道:“老爷的大恩大德,奴婢今生一定会当牛做马报答。”

贺六忽然话锋一转:“子妍,我问你,你来贺府之前,有没有人让你做什么事么?譬如,监视我平日里都在干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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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年风风雨雨,然贺六养成了怀疑一切的性格。虽然张鲸白天已经言明,皇上派子妍来,纯粹是为了照顾他。他却始终存着三分疑心。

子妍连忙道:“老爷,没人让做什么事。哦,王皇后倒是说,让我替她给您尽尽孝心。”

贺六见子妍说的不像是假话,松了口气:“哦。行了,就这样吧。你去睡吧。”

几日后,子妍和裱糊匠洪朗在贺府里成了婚。贺六又写了一封荐书,让洪朗去了刑部督捕司做捕快。

贺六的善行,日后果然得到了好报。若干年后,洪朗屡次在危急关头,救下了贺泽贞的性命。自然,这些都是后话。

五月五,端午节。

锦衣卫倭情百户所头子,沈惟敬进京了!

他的身上,带着三条重要的情报。

这日,贺六正在院中的石桌上跟孙儿泽贞下棋。沈惟敬走进了院中,见到贺六倒头便拜:“六爷!惟敬回来了。”

贺六连忙搀起沈惟敬:“惟敬,你怎么忽然进京了?”

沈惟敬道:“六爷,我最近查到了三条重要的情报。恐怕,倭奴要对朝鱼羊动手了!”

贺六面色一变:“什么?丰臣秀吉那条狗终于要咬人了?”

沈惟敬道:“正是,六爷。”

贺六指了指旁边的一张石凳:“坐下说。”

沈惟敬坐到石凳上,将三条情报和盘托出:“第一件事,最近,有许多东瀛商人,在琉球一带,大肆从过往的西洋商人手里,收购火药、火器。明显是在准备打仗。”

贺六点点头:“嗯。这叫静极思动。你继续说。”

沈惟敬又道:“今年开春,又有一些自称是大明海商的人,在朝鱼羊登陆,高价收购朝鱼羊的地图、海图。据查,那些人,根本不是咱们大明的海商,而是东瀛关白府忍者!”

贺六笑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倭奴竟然还知道这道理呢。”

沈惟敬再道:“另外,咱们派往东瀛的探子来报,倭军正在修造大量的战船。看上去要大规模的出海作战。把这三件事串联起来看,他们一定是想对朝鱼羊动手!”

贺六道:“该来的,终于要来了。对了,吴惟忠老将军那边,最近怎么样了?”

沈惟敬道:“吴老将军一直在台州训练新戚家军。属下回京之前,专程去台州拜访过他。吴老将军对属下说:让倭奴来吧,新戚家军将士们的战刀,早已经饥渴难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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