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老胡带着二十根十几丈长,小孩手臂粗细的大麻绳回来了。

老胡问:“接下来怎么办?”

贺六说道:“想把这四根银柱子揭于光天化日之下,就只能拆了东套间的房子了。来啊,将绳子系在柱子上。每五人拽一根绳子,拽倒柱子!”

绳子系在柱子上,另一端则通过窗子到了屋外。

屋子外,五十名锦衣力士、三十名五城兵马司兵丁、二十名刑部差役,共计百人分别用力拽着二十根绳子。

东套间内的大柱子却岿然不动!

贺六挠头:“这,呵,真是难办啊。”

贺六思索了一番,对老胡说:“你拿我的腰牌去顺天府,让顺天府找三百名泥瓦匠、青壮来这里!”

说着,贺六将自己的腰牌递给老胡。

那腰牌上刻着“锦衣卫北镇抚司查检百户贺平安。”

锦衣卫百户的腰牌,即便是正三品的顺天府尹见到,也要毕恭毕敬的听命。

因为锦衣卫有一层尊贵的身份——“钦差”。

京中普通文武官员,受圣旨出京办事才是“钦差”。下面的人要尊称一声“上差”。

锦衣卫的人,无论受没受圣旨,随时都是钦差。即便去酒肆吃碗打卤面,那也是钦差!

顺天府接到贺六的腰牌不敢怠慢,两个时辰后,三百泥瓦匠、青壮来到了万侍郎的四合院。

领头的顺天府官员身穿正四品服色,他朝着贺六拱了拱手:“在下顺天府丞刘百润。听从上差调遣。”

顺天府下,设正三品府尹一名,正四品府丞一名。府尹正在户部办事,府丞见到锦衣卫的腰牌,亲自带着泥瓦匠和青壮们来了。

贺六指了指东套间:“把这间房子——给我扒了。”

——————已近黄昏。

东套间已经被三百多泥瓦匠、青壮拆成了一堆瓦砾、砖块。

那四根大银柱子,静静的躺在地上。

四合院里里外外的几百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四根蔚为壮观的银柱。

老胡问贺六:“这几根玩意儿。。。总有十几万两吧?怎么运回北司啊?”

贺六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我也没有主意,得好好想想。”

二人正说这话,北司的刘镇抚使骑着一匹黄鬃骏马,后面跟着十名力士,来到了四合院。

刘镇抚使在院外下马,一把将缰绳甩给手下的力士,走进院门“老六,让你来抄家,你怎么拆了房子?还动用了顺天府。。。。”

刘镇抚使边走边说,话说了一半,他就看到了地上躺着的那四根大银柱子。

刘镇抚使竟然像那些泥瓦匠、民夫一样,惊得目瞪口呆。

“老六,这是什么。。。劳什子?”刘镇抚使问贺六。

顺天府、五城兵马司、刑部的人见北镇抚司镇抚使到了,齐刷刷的跪倒一片。

锦衣卫的人则只是拱手行礼。

刘镇抚使说道:“都免礼吧”,而后他径直走到贺六面前,又问了一遍:“老六,这到底是什么劳什子啊?”

贺六回答:“禀大人,这是——银子。”

刘镇抚使绕着四根大银柱子走了一圈。他带着疑惑的口气问贺六:“老六,你确定这是银子?”

贺六点点头:“实打实的银子,错不了。”

刘镇抚使走到院子当中的石桌前。五成兵马司的指挥很有眼力价,赶紧用自己官服的袍袖掸净了石桌、石凳上的灰尘。

刘镇抚使坐到石凳上:“老六,我虽然是你的上司,可始终比你小十岁。在锦衣卫比你少当了十年差,见识不如你。你当了二十年的查检百户。以前见过这种事儿么?”

贺六肯定的答道:“别说卑职这二十年。卑职家四代人,当了近百年的查检百户也从未遇上过这样的事儿。”

刘镇抚使指了指四根银柱子:“老六,你说,这会是栽赃么?”

贺六摇头:“如果是栽赃,几千两银子足矣。卑职认为这不会是栽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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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镇抚使点点头:“不是栽赃,那就是脏银喽。”

如果说刘镇抚使刚才心中是惊,那现在就是喜!

万安良是夏党,是严嵩的眼中钉。严嵩的大公子严世藩和刘镇抚使有深交。

半年前多亏严嵩在陆炳面前给他美言,他才能顺利当上北司的头儿。

万安良是严家的敌人,自然也是刘镇抚使的敌人。

他正怕找不到万安良这个公认的清官贪贿的实据呢。这下好了,赃物俱在。朝廷的俸禄是定数的,万安良就算当三百年礼部右侍郎,也攒不下这么多银子。

他拿到万安良贪贿的脏证,可以卖给严嵩父子一个大大的人情。

贺六把如何发现砖柱中藏银柱的事情给刘镇抚使讲了一遍。

刘镇抚使听后笑着说:“也就是老六你!不愧是十三太保之一,抄了二十年家的查检百户。这么匪夷所思的藏银手段,还是逃不过你的法眼!我要向陆指挥使给你请功!”

贺六见自己的上司心情不错,半开玩笑的说道:“功不功劳倒是无所谓。只求多拿几两赏银,给我家小闺女多买几串冰糖葫芦就是。”

刘镇抚使大笑道:“老六,你啊你!别人都是为了抢功劳大打出手,你却是给功劳都不要!呵,放心,这一回,赏银少不了你的!”

贺六又对刘镇抚使说道:“这四根大银柱虽然已经倒了,却运不出这个院门。总不能把这一片儿的四合院全拆了,硬开出一条路把银柱子用几十匹马拉出去。卑职建议,让顺天府找一批银匠来。直接在四合院里把这四根银柱子一点一点的熔了。”

刘镇抚使摆摆手:“这倒是不着急。这四根劳什子先放在这里,多派些人日夜守护就是了。让大理寺、刑部、都察院的大人们都来看看这四根劳什子,长长见识。也算给万安良的案子做个旁证。”

贺六点头:“卑职遵命。对了,大人。卑职还有个小小的请求。”

刘镇抚使说道:“但说无妨。”

贺六说道:“审讯诏狱里的钦犯,一向是咱北司掌狱千户金三爷负责的。卑职想见一见那个万安良。他怎么贪敛的银子卑职没兴趣知道。他如何将这么一大笔银子悄无声息的熔成银柱,这件事卑职很好奇,不问清了浑身不自在。”

刘镇抚使痛快的说:“好。你随时都可以去诏狱提审万安良。别说是你了,连本司都好奇——他到底怎么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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