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日已中头,阳光灿烂。嵩山上下寂静一片,留下炮轰过的萧萧肃气。程问晓与尘无到了少林寺废墟。尘无将剩下弟子叫了过来,讲道佛理,欲都驱散了。
程问晓问明了枯井潭方向,独自往后山行去。走到处仍见炮火痕迹。他心中暗叹道:“火炮威力果不是人力能及,纵若是武林高手,在这炮下也不免丧命!”

后山林深草高,时不时传来一声声虫鸣,更添寂静。他记得尘无所说,过三处木桥,再转两次弯便到了枯井潭。依言来到枯井潭前,只见那枯井潭处在一棵大树下,左右青壁断石。其实却是一个古井。

往井下望去,黑咕哝看不见什么。程问晓心道:“这传世玉玺便在下面了!”找来藤绳,系住那树,往下缒去。到了井底后,打开火折子一照。只见井底下早没有井水,尽是枯叶。果然是枯井潭。

他四下一寻找,却没见到什么传世玉玺。在枯叶中抄搜起来,也是什么都没有。将龙泉剑往下一竖,登时没入三尺,左右一翻,将井土泼出,更不见什么东西。

程问晓愈发起疑:“怎么这枯井下什么也没有?难道还有一个枯井潭?”爬了上去,百思不得其解。又往小路走去,直走到小路尽头也没看见什么井。

又往林中走去,草枝带衣,鸣虫跳响。忽听前边有喝骂之声。他往前行近,躲在一边高草丛中,只见前面一处空地上聚着十多人,向中间两、三人围住。刀刃相交,杀得很是激烈。那少人的一方倾刻间又有两人死了。

其中一个大骂道:“无耻叛贼……昆仑小人!”对面一人冷笑道:“我听说青龙处中左使王冷左刀法兼刚柔两意,十分厉害。原来是武当弟子!你的武当剑法怎么样?再使两招来瞧瞧!”

程问晓见到这两人,不禁脸上变色,暗道:“王冷左,洪仁刚……怎么会是他们?他们不是一伙的吗?却为何打了起来?”

王冷左大喝一声,刀向洪仁刚劈去。洪仁刚举剑接开。洪仁刚带来的十多人围上王冷左的人,不消片刻,便杀得干净了。

那王冷左愈打愈弱,手上无力。被洪仁刚一剑挑开长刀,一脚踢中小腹,在地上滚了几滚。

洪仁刚喝道:“把他杀了!”十多人围了上来。

王冷左望向那十多人,咬牙切齿的道:“你们身为青龙卫,平日里我待你们不薄,你们如今竟对我出手?你们眼中还有没有聂总使了?”

那十多人面面相觑,竟不敢上前。洪仁刚冷笑道:“你的聂总使早就死在炮火下了!把他杀了,官晋三级!”

十多人胆气一壮,举剑杀去。王冷左连滚几圈,闪开几剑,却仍被一剑劈中后背。突然高声厉叫道:“洪仁刚!你想杀我到底是为什么?”

洪仁刚“嗤”的一声冷笑,道:“我实话告诉你,聂信不死,我也不会对你动手。现在聂信死了,你便得死。”

王冷左哈哈大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洪仁刚喝道:“下手!”十多个青龙卫复杀上前。

王冷左捡起一把刀乱挡几下,却被一个青龙卫一剑斩下右臂,“啊”的一声惨叫。洪仁刚道:“这便是所谓的武当剑法吗?确实以柔见长啊!柔弱得连刀也握不住!”

王冷左滚开两圈,倚在一块大青石上,吐了一口血。见十多人缓缓围近,厉声喝道:“你们谁敢杀我?”他旧威尚存,这一喝,竟将十多人喝止了。

洪仁刚道:“不杀他,就拿你们的命来!一起上去把他乱刀砍死!”十多个青龙卫闻言惧怕,一起冲过去。十多长剑一落。

只听叮叮当当一片响动,地上已多了十多把断剑。王冷左只见面前站了一人,长剑指向洪仁刚。

此人自是程问晓。本来他对青龙处与昆仑派都有大仇,见两者相互残杀,心中反而大喜。但听到洪仁刚污辱武当剑法时已是不同,一怒之下冲出去斩断十多把长剑。

他一招使出,自无收手之理。朗朗道:“洪仁刚,睁大你的眼睛,看看什么叫作武当剑法!”龙泉剑一横,直刺过去。

前面一个青龙卫举剑欲挡,已经来不及了,被一剑穿腹而过。程问晓反手一拔,又一招武当剑法使出,刺入另一名青龙卫喉咙中。他此时的剑法早达无招胜招,无剑生剑之地步。随意使来的武当剑法便似有无穷杀机,洋洋洒洒如自在泼墨,龙泉剑穿过横去,无一个青龙卫能接下一招。反手使剑,剑若流云,正手使剑,剑若流风。最后将龙泉剑捅入一人喉咙中,地上已多了十多具尸体。

若说洪仁刚此时最怕的人是谁,便莫过于程问晓。他深知程问晓剑法极高,且手上有一把削金如泥的宝剑,在江湖之中几无人敌。此时见他出来,早吓得魂飞九天,安敢动手上前,把长剑一撤,纵身便向后逃去。

程问晓人杀完后,洪仁刚早逃得无影无踪。他将龙泉剑刺在地上,走过去给王冷左止住血,道:“你没事吧?”

王冷左怔怔看着他,道:“这……这是武当剑法?你是武当弟子?”程问晓点了点头,道:“是。”

王冷左脸上忽显喜色,却又被痛苦之色掩没了。道:“好……很好……很好……”

程问晓想他也是武当弟子,却又是青龙处左使,一时不知叫唤什么,道:“王前辈,洪仁刚他为什么要杀你?”

王冷左惨笑一声,道:“他……他们此次上来少林骗了聂总使……骗了我……昆仑派早与朱雀会勾结……先前与聂总使计较到少林上……神女却开了炮,把我的下属……与总使一齐炸死……目的便是为了青龙处总使之位……我若不死,终有阻碍……”

程问晓叹了一口气,道:“王前辈,你先别说话,我带你去养伤。”

王冷左突然激动起来,伸出左手抓住程问晓右手,道:“不,不!程问晓……我想求你做一件事……”

程问晓怔了一怔,道:“什么事?”王冷左看着程问晓的脸,眼中满是希冀,道:“武当被昆仑灭了,本是上面旨意……我无能为力……但……但你剑法无比厉害,就算是洪仁刚也要退避……你……你早足矣开宗立派……我希望你重创武当……光我武当……”

程问晓没想到他要自己做的事竟是重创武当,一时怔住了,道:“王前辈……这……”却见王冷左脸上尽是希冀,不忍拒绝,道:“如果我将来有能,定当重创武当!”他这句话说得十分认真。

王冷左松了口气,脑袋软软垂下,道:“那便好……”程问晓知他受伤太重,已活不过片刻,忽然想起一事,问道:“王前辈,那被青龙处抓走的宁废柴是我师父,他被关押在了哪?”

王冷左道:“十……十里坡大牢……”话音落下,脑袋无力垂在胸上。程问晓探他呼吸,已经停止了。站起身来,一时只觉万类萧然,寂寞如此。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抽起龙泉剑,将王冷左的尸体抱到林中,找了个地方挖了地,将尸体埋了,又立了一块木碑。他想王冷左最想当的只怕不是青龙处左使,而是武当弟子,便在碑上写:武当弟子王冷左。

立完碑后,对着王冷左的墓跪下,拜了三拜,道:“王前辈,你安心去罢!”惆怅良久,起身往山下行去。

到了少林寺下,尘无早将众和尚遣散了。起先众和尚不肯离开,尘无无奈,忽然想起近处还有个蒲灯寺,将众和尚打发去了那里。

程问晓回来,与他往山下走去。尘无道:“程施主脸上带有悲伤,可是发生了什么事?”程问晓道:“问晓正有疑惑,要请大师解答。”便将刚才到了枯井潭,见洪仁刚要杀王冷左,以及救下王冷左等事一一说了。问道:“大师,这人处天地,到底是为了什么?”

尘无微微一笑,道:“施主能问出这个问题,也是佛家有缘人。”程问晓道:“有缘人吗?”苦笑了一声。

尘无道:“我给施主讲个故事吧!”程问晓道:“大师请进。”尘无道:“有一个人走在路上,他走一步,后面的路便消失了一步,他走十步,后面的路便消失了十步,于是他很害怕,怕被路没了,会掉下去。他往前跑,跑得越快,路消失得越快。最后他被前前后后的大雾包围住了,人与路也渐渐没了。”

程问晓似懂会懂,道:“我好像懂了什么……”苦笑一声,道:“又忘了。”尘无微微一笑,道:“我再讲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个樵夫,在山中砍柴,他想砍得多一些,便砍得快一些,黄昏时背着柴回家,走到半路却发现后面跟着一群狼。他害怕被吃,于是走快了些,狼又追了上来。他越走快,狼追得越快,最后,他终于累了,走慢了下来,狼便扑上去咬死了他。他临死前才想到,如果我把柴扔了不就能走得快了吗?”

程问晓沉吟不语,忽道:“大师,我懂了。”尘无微微一笑,道:“程施主,你真的懂了吗?”程问晓愕然,又似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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