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灵鹤髓(八十八)
李斐掐指算时,若朱夫人所说是真,那时朱蚀应该尚在汴京,依附当时尚是梁王的朱晃,再不知朱晃对堂弟这笔糊涂帐知道多少。

又或者,朱晃心里清楚,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细究?

究其源头,竟是这么个见不得人的破事儿,还攸关皇室体面,这是他一个小小的七品知县能管的吗?

正满额汗滴滴时,阿原明知他棘手,走到他近前,轻声道:“大人,带回衙门细审吧!”

李斐点头,悄声道:“或许三人都有参与。嗯,最好等使臣到了再审……”

无论如何,抢着认罪总比没人认罪好。真凶已浮出水面,他心头那块大石也可放下一半了。

阿原走过去,令朱继飞、姜探依然坐上他们的马车,又亲将朱夫人送入小轿,好好地护送他们前往县衙,然后暗中吩咐井乙等人留意,莫让三人串供。若想辨出真假,回头两边口供一对,自然一清二楚。

景知晚虽一路坐着肩舆,但明显精神不济,倚靠在肩舆一言不发。

阿原见他安静,倒也稀奇,得空走过去问:“我既闹了笑话,景典史何不分析分析,那对母女,到底谁是主谋,谁是从犯?”

景知晚瞅她一眼,宛然在看白痴,“既然确定了与他们相关,距离真相大白已不远,何必多此一举?”

阿原碰了一鼻子灰,大没意思,正待拍拍灰远离他时,景知晚忽唤道:“阿原。”

阿原回头。

景知晚道:“那个姜探是挺倒霉的,被坑得一辈子疾病缠身,便是真的参与谋害朱蚀,也是情有可原。”

阿原再不知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因何而发。

他的眼神幽黑,盯住她时宛如看不见底的一双深井,莫名令人心悸。

阿原思量片刻,终于换上了然的神情。

她凑上前,贼兮兮地笑,“这是在怜惜姜探?咦,难得姜典史也懂得怜香惜玉!放心,你回头可以向李大人求情,只要她牵涉不深,李大人必会卖你面子。”

她将双手拇指并拢,勾了两勾,比出个成双结对的手势,做着鬼脸大笑跑开。

景知晚却半点笑意俱无。

她居然把他和旁的女子扯在一起……

这种荒谬感,在他被断去双足、于荒野间独面群狼苦苦支撑时也曾出现过。

全然无法置信的荒谬感,甚至压过了断足和豺狼撕咬的痛苦。

他认定那只是恶梦。

可惜,那恶梦,竟永不能醒。

他只能在那恶梦里苦苦挣扎,努力从炼狱般的无尽痛苦里破开一条重生之路。

如今,梦在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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