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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潘永康的车子回来了, 小李赶紧跑了出去,正想问余厂长有没有消息, 就看到余思雅从车子上跳了下来, 跑去打开了副驾驶座位上的门,热情地说:“闫教授,咱们养殖场到了。”

这话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 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余思雅如此热情。

几秒后, 一只枯瘦背上青筋鼓起的手扶着车门,紧接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中。

小李意识到对方的身份可能不简单, 赶紧过来, 问余思雅:“余厂长, 这位是?”

余思雅笑着说:“这是我在省城认识的朋友, 省大化学系的闫教授, 到咱们养殖场做客。你让食堂安排一下, 煮点易消化的午餐,咱们还没吃饭呢!”

小李赶紧去安排。

余思雅则笑着说:“闫教授,累了吧, 我带你去歇歇, 你看是住在养殖场还是住我家里?”

闫教授瞥了余思雅一眼:“你们这乡下的养殖场还有住的地方?别都是鸭屎味吧?”

“怎么会?养殖场跟宿舍是两块区域, 分开的。咱们这里晚上也有人值班, 目前还没建宿舍, 但是留了一间客房和一间宿舍,供厂子里加班的时候住。你放心, 被褥都是干净的, 没人睡过。”余思雅伸手帮他提了一个包, 见他还是不说话,又道, “元教授和龚教授以前也在我们养殖场住过。不过他们住的是茅草屋,就加工厂旁边没多远,单独的一个小房子……”

余思雅还没说完,闫教授就打断了她:“我就住那里。”

“闫教授,那可是茅草屋,宿舍是砖瓦房。”余思雅顿了一下,解释道。

闫教授哼了一声:“我老头子没住过茅草屋吗?我就想住住元老头说的茅草屋不行吗?”

行,怎么不行,你老人家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余思雅痛快地说:“那好,咱们这边走。”

元教授和龚教授才走半年多,房子还挺好的,因为没人住,保持着原貌,就是多了些灰尘和蛛网。

带元教授看过房子后,余思雅让两个人过来搞卫生,遂带着这个傲娇的老爷子去了食堂。

“闫教授,咱们养殖场的食堂,主要供应午饭和晚饭,早饭也可以在这里吃,大概的供应时间在……”余思雅给他介绍了一下什么时候过来有饭吃,至于去她家,那还是算了,她那手艺拿不出手。

说了一会儿话,厨房的帮工就把饭端了上来,四大海碗的哨子面,还有一份炒花菜。

“过了饭点,厨房没什么东西了,这顿将就,明天再给闫教授你接风洗尘。”余思雅笑着解释道。

闫教授倒是不挑剔:“随便,酒呢?怎么没酒?以前还每天中午都给我送酒,现在把我忽悠到这乡下,就没了?”

余思雅好笑,哪里是她忽悠,明明是这老爷子主动要跟她来的。而且喝酒什么的,偶尔喝一点还行,像他这把年纪了,下放那些年吃了不少苦,身体亏空得厉害,还顿顿喝酒,不要命了?

不过这老爷子听不进去劝,余思雅没劝他戒酒,顺着他的话说:“今天不是回来晚了吗?我明天看看哪里有卖酒的,今天你就将就将就吧。”

闫教授生气地放下了筷子,吹胡子瞪眼,脸色不好地看着余思雅。

余思雅装作没看见,还催促他:“闫教授,赶紧吃饭,不然一会儿面坨了不好吃,倒了又浪费,这可是精白面做的面条。”

好气,可闫教授还是捡起了筷子,这些年的生活让他珍惜一饭一米,不浪费粮食刻进了人的骨子里。

到底是五六十岁的人了,身体又虚,赶了这一路,人的精神也很不好,吃过午饭,闫教授回屋休息去了。

余思雅这才脱身,赶紧回办公室,看看她不在的这一个星期,养殖场的情况。

可人刚坐下没几分钟,小李就匆匆赶了过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余厂长,你可算是回来了。”

余思雅心里咯噔了一下:“发生什么事了?”

不应该啊,要是厂子出了事,今天潘永康来接她的时候没道理不说啊,还有她回到厂子里发现气氛挺正常的。

小李看余思雅一脸肃穆,知道她是误会了,赶紧摆手:“不是坏事,没出事,你别多想。”

余思雅按了按额头:“那你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到底怎么回事,赶紧说。”

小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这样的,咱们最后一批产品,预计后天就生产完了。这离过年还有十来天呢,大伙都没活干了,你说这咋整?哎,早知道多养些鸭子的。”

自从自己打开了销售渠道后,厂子的生产明显赶不上供应量。哪怕最近四个养殖场都加大了养殖数量,在12月初的时候新养了一批鸭子,但鸭子的成长总有个周期,这批鸭子得过完年才能宰杀。

所以目前,加工车间已经陷入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境地了。

余思雅还当是什么呢?

听到这个消息后,她揉揉鼻子笑了:“既然没事做,那就早点放假,大家辛苦了一年,今年提前放假,让大家也休息休息。”

她不爱搞,没事情做还把工人绑在工厂里干什么?既然工人们干活有效率,那就增加假期,让大家也放松放松。

听到这个消息,小李一怔,放假他固然也开心,只是现在过年都不怎么放假,一般都是一两天就完事了。公社干部和县里的厂矿企业也是如此,除非离家远的,攒一年的探亲假,不然不可能连续放这么久,他们一个乡下的小单位,一放就是十几天,会不会惹来麻烦?

他把自己的顾虑说了,还隐晦地表示:“咱们工厂的待遇都快要超过公社的干部了,这些干部可不少是参加了工作几十年的老同志,他们看了难免会觉得咱们养殖场偷懒。”

余思雅嗤笑:“那关我什么事?不用担心这点,就按我说的办,要是谁有意见来找我。都没货了,让工人们守在厂子里大眼瞪小眼,还要安排两顿饭,一天好几百人的伙食,他们帮我出啊?他们要是有人肯出这个钱,我一点意见都没有。”

小李听到这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朝余思雅竖起了大拇指,义正言辞地表示:“余厂长你说得对,咱们也是为了节省厂子里的开支嘛,要是哪个领导能帮咱们解决货源问题,咱们也想上班赶工,加班加点,再创辉煌!”

两人相视一笑,都找到了推诿的办法,心情也跟着放松了。

余思雅点点下巴说:“你看看后天什么时候生产完,弄完之后让大家搞好卫生,安排好春节值班人员,并发放额外的补助就可以准备放假的事了,至于年终奖就按照去年的规矩发吧。如果后天时间太晚了,来不及,那就大后天上午发。”

“今年不开职工大会了吗?”小李有些诧异地看着余思雅。

余思雅摆手:“算了吧,开年上工的时候简单讲几句就行了,哪个职工喜欢因为开会耽误回家的时间啊?”

作为前资深社畜,余思雅以前最讨厌的就是没完没了的会,有很多事明明不需要放到大会上去讲的,都要开个会,浪费时间浪费生命,然后活干不完,员工还得苦逼地加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现在换她当老大了,她当然要废除掉这些没必要的大会小会,就算开会也要言简意赅,直奔主题,以解决事情为目的,而不是扯一堆有的没的。

小李感叹地望着他:“余厂长,你可真是一心为咱们员工着想,有你这个厂长,咱们员工有福了。”

余思雅瞅了他一眼,含笑道:“感谢我啊!那明年好好干,厂子就交给你了。”

提起这个,余思雅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对了,我的录取通知书还没来吗?我听说不少人拿到录取通知书了,咱们公社有几个啊?”

小李拍了一下脑门:“哎呀,你看我这记性,你不说我都忘了。前天王书记打了电话过来,说你的录取通知书好像到公社了,让你回来的时候去拿。他还没拆,也不知道你被哪个学校录取了。恭喜啊,余厂长。”

虽然她早就做了心理准备,但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忍不住高兴:“谢谢,等我忙完,一会儿下班的时候去公社拿。对了,你待会儿出去的时候让杨会计过来一趟,我看看账上还有多少钱。”

小李点头,站了起来,想起另外一个事:“余厂长,你带回来的闫教授是什么人啊?他要在咱们这里常住吗?”

“现在还不确定,让食堂给他做单独的饭菜,营养要好,清淡一点,易消化的那种。这个闫教授是化学方面的专家,我想把他挖到咱们厂子里,搞搞消毒液,食品添加剂、色素、香精等等的配方。”余思雅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以后竞争会越来越激烈,现在产品的保质期太短了,尤其是要销售到全国范围,那肯定得想办法增加产品的保质期成了个很重要的问题。这就需要专业人员研发出对人体没有害的食品添加剂等,而且这些都是知识产权,注册之后,也是厂子里的一笔巨大财富,等过几年,他们甚至可以生产相关的保鲜剂之类的。

小李已经在厂子里干了两三年,自然知道这事的重要性,赶紧说:“好,我会安排下去,尽可能地让闫教授过得舒坦。”

这种事交给小李放心,余思雅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杨会计拿着账本过来了,让余思雅过目。

余思雅查了账,发现养殖场账目上资金颇丰,足足有15万之多。当然,这里面还有七万块的银行债务没还。

但当时借的都是五年期,离到期还远着呢,利息这么低,不急着还,可以先保留。此外,还有最后一批产品,城里门市部那还有点账目,估计最后账上还能多个两三万块,再减去员工工资和福利,大概能剩十六七万吧。

“很好,你统计一下人员工资和员工奖金,过两天按照李主任的要求将钱发下去,再算一下账上有多少钱。留两万块做流动资金,其他的都给我,年后我要去省城一趟,我计划在省城火车站旁边买块地皮再建一个门市部。”余思雅简单地解释了一下资金的去处。

对于余思雅花钱如流水的做派,杨会计震惊了,这么大手笔,到底要建什么样的房子,竟然一下子要花十几万。但在震惊之余,想到自己刚接手会计的工作时,账目上都没流动资金,短短三个月就让她盘活了,还产生了这么多的利润,杨会计顿时没话说了。

“好的,余厂长。”

余思雅冲他笑了一下:“辛苦了,好好干!”

这一下午,余思雅都在处理工作。

直到下午四五点,她去见了一下闫教授,跟他说了几句话,这才下班。

正好小李也下班了,他骑着自行车出来,见余思雅一个人,笑道:“你弟弟不知道你今天回来吧,那你搭我的车子去公社算了。”

要是沈建东知道她回来了,肯定早在门口等着了。

余思雅看时间不早了,想早点拿了录取通知书回家,便坐上了小李的自行车:“麻烦你了。”

小李还没成家,老家也不在公社,他现在住的还是当初镇里分配的宿舍,下班回家也没什么事做,干脆把余思雅送去了公社,好第一时间知道余厂长去了什么学校。

余思雅看他兴致勃勃的样子,索性随他去了。

两人虽然提前了一点时间过来,但王书记还是快要下班了。见余思雅这会儿过来,他从抽屉里拿出信,递给她,摇头:“我说余厂长,你连考上大学都不着急,我真想看看什么事能让你着急的。”

他听说余思雅下午一点多就回来了,就两三里地,结果这人硬是拖到下班才跑过来拿录取通知书。前几天,但凡听说拿到了录取通知书的,哪个不是一接到消息就急匆匆欣喜若狂地赶来了?

余思雅讪讪地笑了笑,接过信封:“这不是工作太忙了吗?你看一到下班我就过来了。”

“哎呀,余厂长,你赶紧拆啊。”小李见余思雅还有功夫解释,急了,催促道。

王书记也盯着信封,显然,两人都很好奇,她收到了哪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余思雅一边拆开我信封,一边说:“应该是省大的。”

果然,录取通知书是省大的。

小李迫不及待地抢了过去:“真是省大的,恭喜余厂长。”

王书记也笑了:“恭喜余厂长,以后你就是一名年轻的大学生了。”

如今有大学生这个光环加身,他们这个小公社还能不能困住她吗?王书记既高兴,又有点忧愁。想想自己刚来那会儿,还想将这个人赶走,如今巴不得她留下来,真是世事无常啊。

余思雅也高兴,但到底不是第一次考上大学了,还是做不到像这个时代苦苦等了十年的知识青年们那样兴奋。

将录取通知书放回了信封里,余思雅问道:“王书记,咱们公社还有哪些人收到了录取通知书?”

提起这个,王书记就觉得脸上有光:“我们公社已经有九个人收到录取通知书了,钱书记他们公社才三个,隔壁的永胜公社也只有四个,估计咱们公社今年是全县所有公社中考上大学最多的。钱书记昨天还打电话过来问我,你考上了什么大学呢,我看他心里肯定很酸。”

余思雅想想钱书记的性格,还真可能是这个反应。不过对钱书记怎么想,余思雅不大关心,她更在意的是哪些人考上了大学,这些以后可都是她的人脉。

“那除了我,余下的八个人分别是谁?”

毕竟是十年一遇的大喜事,王书记记得很清楚,笑着说:“五个知青,三个咱们本公社的,其中两个是你们养殖场的,分别是刘广平、邹文义、徐佳佳……”

因为工作的原因,全公社的知青和初高中生余思雅大多认识,这几个人她都能将名字跟人对上号,有几个还比较熟。不过,余思雅拧起了眉头:“没有楚玉涛吗?”

复习的时候,楚玉涛的成绩全公社都是拔尖的,没道理没他啊。而且楚玉涛跟她一样,第一志愿都是填的省大,其他几个学校也全是填的省城。

省城离红云公社并不远,她的录取通知书都到了两天了,没道理楚玉涛的还没来,莫非他落榜了?可平时成绩比他还差的同学都考上了。

对余楚玉涛这个前会计,王书记有印象,摇头道:“没有,他昨天还来公社问过。”

“这样啊,谢谢王书记,时间不早了,就不耽误你下班了,再见。”余思雅收好录取通知书跟王书记道了别出了公社。

因为出了楚玉涛的这个岔子,余思雅和小李的好心情蒙上了一层阴影。

到了街上,小李忍不住说:“楚会计成绩不是挺好的吗?我听厂子里的知青说,互助学习小组的时候,他还经常给人讲题,谁有不会的,找他准行,他怎么会没考上呢?”

余思雅也弄不清楚:“这个考试有一定的偶然因素,兴许是他太紧张了,也可能是录取通知书还在路上耽搁了,没有送过来。”

“可这么多人都收到了录取通知书,连报外省学校的都有人拿到了录取通知书,这眼看还有十来天就要过年了。他要是还没收到怎么办?当初为了这考试,他可是把工作都辞了。余厂长,那他还能回厂子里吗?”小李毕竟跟楚玉涛一路走来,从建养殖场开始就共事,交情非同一般,自是不希望看到他一无所有。

余思雅揉了揉眉心:“这都不是问题。你先回去吧,我去找找他,问问到底什么情况。”

小李看了看天色:“我跟你一起去,我骑自行车,速度更快。”

余思雅没拦他:“嗯,走吧,早去早回。”

两人骑车赶到楚玉涛家,天还没黑,他家的院子敞开着,两只鸡在院子里吃青草,看到人,连忙咯咯咯地跑了。

一个腿有些跛的老人坐在树下收拾柴火,看到穿着干部装的余思雅和小李,赶紧丢下手里的东西,局促不安地擦了擦手,站起来:“两位同志,你们找……找我家玉涛吗?”

小李迫不及待地问道:“老人家,楚会计在哪里?我是他以前在养殖场的同事。”

老人叹了口气,指了指屋后:“去山上拾柴了。你们来找他有事吗?是他的录取通知书来了吗?”

对上老人充满希望的目光,余思雅和小李实在是不忍心告诉他,很多人的录取通知书都来了,就楚玉涛的还没来。错开目光,余思雅扯了扯嘴角说:“不是,我们是来找楚会计谈谈工作上的事情。”

“这样啊,他就在后山,你们等一会儿,天黑之前他就会回来。”老人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背,“你们进去坐会儿,喝口水?”

余思雅摇头:“不用了,我们去山上找他。”

小李把自行车停在了路边,两人往山上走去,走了大约一刻钟,就看到楚玉涛背着一个大背篓,里面装满了高高的木柴,手里还拖着两根大腿粗的干树干满头大汗地下来。

撞上余思雅和小李的目光,楚玉涛脚步一顿,微微喘着气,别开了头:“你们怎么来了?”

小李上前,接过他手里的树干:“先回去,你总不能背着这么多东西跟咱们说话吧?”

也是,楚玉涛的目光微黯,默默跟在了后面。

下了山,他就柴放在了门外空地上,然后也没进屋,撩起衣服的下摆擦了擦汗,低声问道:“你们想说什么?”

看他这副样子,估计是猜到他们来的目的了。

余思雅叹了口气:“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楚玉涛同志,你如实告诉我们,你觉得自己考得怎么样?”

楚玉涛苦笑着反问:“我觉得怎么样有用吗?”

大家的录取通知书都来了,就他的还没到。他已经去公社问了好几次了,每次都是失望而归,每次都能听到有人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可每一回都没有他。他的志愿跟余思雅填得很像,只有一个学校不同,前天余思雅的录取通知书都来了,还是没他的,这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他已经隐隐预感到,他很可能落榜了,之所以每天还去问,只是不死心罢了。随着年关的逼近,每多过一天,这种绝望就多一分。

余思雅实在不喜欢楚玉涛的这种性格,一切还没盖棺定论呢,他倒先说丧气话了。而且即便今年落榜了,还有明年,后年,这会儿为了考上大学八年抗战的都有,他才第一年,人也还年轻,说什么丧气话,又不是没机会了。

“有没有用,要试了才知道,不试试你怎么知道没用?”余思雅反问。

小李也说:“楚会计,咱们都是朋友,也是关心你,才来问你,你就如实说吧。余厂长去省里办事,今天才回来,先处理了工作,下班就过来找你,都还没回过家,你这样说,对得起咱们的关心吗?”

楚玉涛其实是个心很软的人,听小李这么说,顿时觉得挺愧疚的。他擦了擦额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艰涩地说:“我觉得自己考得挺好的,很多题在复习的时候都遇到过,就算考不上省大,大专总能考上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收到录取通知书。”

他都有些怀疑自己了。

看到楚玉涛不自信的样子,余思雅眸光闪了闪。这会儿的人实在是太单纯,太相信政、府了,所以没想过会有顶替这种事出现。但二三十年后,媒体可是挖出了不少被顶替的事情,没挖出来的可能更多,上面的政策是好的,但架不住下面执行的人不少有私心,徇私舞弊。

其实也不怪他们,主要是现在这时候信息太闭塞,太不公开透明了,要像后世那样,自己能随便查到分数和各个院校的录取分数线,这样的悲剧就会少很多。

虽然心里有了怀疑,但没找到实证,余思雅也不好说出自己的猜测,不然传出去影响不好。

“今天太晚了,明天上班,我打个电话给孟经理让叶梅跑一趟省大,请元教授和龚教授帮忙查查你的分数。”余思雅当即有了决断,幸亏门市部就开在第二百货对面,能快速联络上叶梅,不然要是写信,又得浪费个两三天时间,搞不好这一拖就到过年去了。

楚玉涛目前处于极度的不自信中:“这……会不会太麻烦元教授和龚教授了?要是我没考上……”

余思雅见不得他这样子,快速打断了他的话:“我这次去省城见过元教授和龚教授了,他们还问起我们有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他们这么关心你,你现在遇到了困难,不愿求助他们,他们才难受呢!你让他们以后知道了这件事,心里怎么想?”

楚玉涛被余思雅说得无言以对,愣了一下,愧疚地说:“是我想差了,谢谢你们,我明天也去养殖场。”

“不用了,咱们又没法直接联系上龚教授和元教授,你在家里等消息吧,有了消息,我让人来通知你。”余思雅知道楚玉涛现在处在极度敏感的状态,去了养殖场,他恐怕得觉得大家都在看他,议论他。

果然,楚玉涛听到这话,松了口气:“谢谢你们。”

对于这样的人,真是没办法,生气也没用,余思雅拧着眉说:“别说谢了,即便没考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忘了辞职的时候我跟你说的话了?省城会计的位置还给你留着,人生又不是只有一条路。”

那么多年轻人没考上,最后不也一样过了,很多知青甚至比他们乡下人更绝望,因为考上大学是他们回城的唯一途径。而楚玉涛比很多人还多了一条退路,他们养殖场的会计岗位可不错,等厂子发展壮大了,他就是财务总监的候选人,即便考不上大学,他也有光明的前程。

楚玉涛被余思雅说得惭愧地低下了头:“是我想差了。你们不必担心我,我没事,要是没考上,过完年我就回养殖场上班。余厂长,李主任,你们还要我吧?”

小李听到这话总算放心了,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当然要。”

“天要黑了,我们得回去了,有消息再通知你。”余思雅看了看天,着急地说。自从出了周家兴的事后,她尽量赶在天黑前回家。

小李赶紧去推自行车:“我送你。”

到了家,余思雅推开门,惊动了在屋子里吃饭的沈红英姐弟俩。

两人一看到余思雅都高兴坏了:“嫂子,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吃饭没有?”

余思雅进门,将行李放下,看到了桌子上的玉米糊糊和一盘水煮白菜,眉心紧拧,不怒而威:“我不在家,你们就吃这个?”

沈红英不安地攥紧衣角:“我,不是,就今天……”

她这副支支吾吾的样子,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余思雅心累得慌:“今天就算了,下次再让我看你们一日三餐就吃这个,你们以后也别叫我嫂子了。我再说一遍,你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咱们家不缺钱也不缺粮,敞开肚子吃,我跟你哥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沈红英垂着头,沮丧地说:“知道了,嫂子,下次不会了,我去给你煮点面条吧。”

沈建东也赶紧说:“嫂子,我以后盯着她,不让她煮糊糊给咱们吃。”

“不用了,中午才吃过了面,将就吃吧。”余思雅按了按额头说道。真是一个个都不省心。

这顿饭吃得异常沉默,大家都没吃多少,尤其是一向能吃的沈建东都没添碗。

余思雅看着沈建东捏着鼻子吞下粗糙的玉米糊糊的样子,若有所思。

等吃过饭,她把沈红英叫进了自己的屋:“建东也不想吃玉米糊糊的吧?”

沈红英眼睛红红的,眼泪差点滚了出来,没回答,只说:“嫂子,我以后再也不煮玉米糊糊了。”

余思雅放缓了语气,温声说道:“嫂子知道,你是想给家里节约粮食,但真的没必要。我跟你哥工资都不低,咱们三天两头吃肉都饿不着,你实在没必要在吃的方面省。你在学校里也节衣缩食吧,你看看你瘦了多少,节省这点粮食真的没必要,你身体健康不出毛病,不去医院比什么都划算。你要觉得欠我的,那等你工作了,结婚前的工资交给我替你保管,就当还这笔钱,这总行了吧?”

要不是今天碰巧撞上了,她都没发现沈红英还有这么多的心事,也是她工作太忙,事情太多,以至于忽视了这个少女敏感的心事。可能全家都在挣钱,如今就她一个花钱,她心里不安,又觉得愧疚,没办法挣钱,就只能克扣自己了。

“好,嫂子,我听你的,我以后不会了。”沈红英郑重表态。

余思雅点头,琢磨了一下,还是要给她找点事情做,让她意识到自己是有价值的。人这辈子,除了吃喝,总还有其他的追求,现在沈红英就迫切地想证明自己。

于是她说:“红英,你帮我一个忙。最近我从省大请了一个老教授过来,但我工作忙,没时间陪他。正好你放寒假了,白天去养殖场帮我陪陪这位客人,他要在村子里转悠钓鱼什么的,你就带他去,也可以把你的书本作业带上,不懂的就问他。对了,他身体不好,要是嚷着要喝酒,你千万别给他弄,就说咱们公社没有酒。”

余思雅说完就觉得这个主意非常不错。闫教授嘴硬心软,沈红英又是这种善良无害脾气好又有点脆弱敏感的小姑娘,闫教授稍微一凶,小姑娘就拿红红的眼睛望着他,就不信他还能发火。傲娇脾气差老头,脆弱敏感脾气软小姑娘,真想看看这一老一少最后谁吃定谁。

沈红英听说能帮余思雅的忙,连忙高兴地答应了:“好,嫂子,我明天就去,你放心,我一定不让他喝酒。”

“好,嫂子相信你,这工作就交给你了。”余思雅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沈红英的肩,“好好跟他学习,不懂地尽管问。”

沈红英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一点都没意识到,这对她来说是一场多大的机缘。

“嫂子,我听说有些人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你……你收到了吗?”过了几秒,沈红英忐忑不安地问道。

她不提余思雅都快忘记这件事了。将录取通知书从包里掏了出来:“那,今天去公社拿的。”

沈红英拿起通知书,比自己考中了还高兴:“嫂子,你真的考上了,你真的太厉害了,我就知道你肯定能考上。建东,咱们嫂子考上大学了!”

她拿着录取通知书欢喜地跑出去找沈建东,过了两分钟又兴奋地跑回来,两眼亮晶晶地说:“嫂子,我明天去告诉香香这个好消息,她也一直记挂着你高考的消息呢!”

余思雅想起自己这号便宜妹子,从口袋里掏了一堆粮票出来:“行,明天把香香也一块儿叫上,去闫教授那里,记得带上书和作业本,饭也在食堂吃。”

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放,她就多给闫教授找个学生吧。

这可是她给她们找的老教授一对二家教,连大学生都没这待遇,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抓住机会啊,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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