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广灵镇来的?”
一个年近五十的中年妇女急匆匆地走出来,灰色布裙,系着围裙,手里还拿着一块灰突突脏乎乎的破抹布,显然正在屋里面收拾家务。

依稀可见,她的五官面貌与罗母确实有几分相似,看起来也不是很老,足以见得,之前几十年的生活状况并不是太过艰辛。

“你是……”

她第一眼看到的当然是堵在院门之前的罗冲,尽管完全陌生,却能在瞬息之间带给她一种相当奇怪的特殊感觉。

尽管,这种感应相当相当的模糊。

“大姐!”

罗母已经下了马车,却通过儿子与门框之间的空隙看到了姐姐的身影,纵然还没有完全看清,纵然已经时隔三十多年,她还是可以一眼断定:没错,就是大姐!

“姐,我是梅子,我来看你了。”

罗母的殷切呼唤,让院子里的中年女子身体一颤,罗冲便是相当配合的避让开来,让她们姐俩的视线洞穿大门,毫无阻碍地撞到了一起。

“梅子……你是梅子,我的小梅子?”

她也是异常激动地从院子里冲了出来,刹那之间,儿时的记忆自脑海深处汹涌而出,却还是那般的清晰。

至亲血脉,骨肉相连,这份感觉是不需要过多描述的。

十几秒后,姐妹俩在大门外相拥而泣,当然也都在语无伦次的哭喊着诉说着。

小表妹也跟了出来,先瞅着娘亲姐妹俩的热泪相认,接着,又瞅了几眼停靠在狭窄巷子里的豪华马车,然后又瞅瞅含笑而立气度不凡的罗冲……基本上也就确定了,好吧,并不是穷亲戚上门,貌似,她家的日子过得很不错呢。

倒也不是势利眼,毕竟,小丫头对于从未见过的姨娘和表哥,肯定是没有一丁点感情可言的,与完全陌生的人没什么两样。

好歹的,罗冲娘俩被请进了大姨家里,所谓正对大门的厅堂也就十几平米,人多了还真的没地方坐下。

好在,这一次只是罗冲和罗母过来了,嫂子和罗秀儿还在客栈陪着永宁,至于跟在身边的几个亲兵护卫,让他们站在巷子里看护马车也就行了,根本不需要进来。

“梅子,你这是……”

最初的激动过后,大姨的神智恢复到最为基本的状态,同样意识到,小妹身上的衣服,外面的马车,随行的护卫,这些都不是普通人家能够具备的……于是,心里面有太多的东西想要询问,却不晓得如何开口。

“姐,本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依然泪流满面的罗母,语言组织能力也处于恢复之中,能够大体上讲明白也就很不错了:“幸好,小动他有些出息,战场了多次立功,有了官职,说是要带着我游遍天下,我啊,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永江。姐啊,咱家的人,可就剩咱姐俩了……”

她们一家也姓罗,因为罗姓在广灵镇人数最多,占了整个镇子的三分之一,百年前还没有改为军户卫所的时候,据说就是个罗家大村。

“小动?”

大姨的目光立即转落到罗冲这边,其实她根本不知道小妹嫁给了什么人,生下的孩子是儿是女,与广灵镇那边断掉联系已有二十多年了。

“嗯,小动,我的二小子。”

罗母还在抹泪:“我有两个儿子,老大和他爹一样,早就战死了沙场,幸亏这个小儿子有了本事……姐,军户的苦,你当然都是知道的。”

“知道,知道。”

大姨紧紧握住妹妹的手,点头回道:“所以当初,我不顾一切的远嫁他乡,就是受够了那种罪那种苦,不想在将来一次次听闻丈夫和孩子的噩耗。”

该说的话实在太多了,姐妹俩好一顿沟通之后,大姨和表妹总算明白了,罗动这小子不但做了军官,并且是官职不小的将军呢。

做梦一样!

别说她们两户罗家人,整个广灵镇这百多年来都没有出过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呢,历届的千户都是从外地调来的。

将军表哥?

小表妹看向罗冲的眼神,完全的不一样了。

将军啊,传说中驰骋疆场杀人无数的大将军,就是这样的一个男孩子?貌似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哎……

“别的先不聊。”

罗冲这时候讲话了,对大姨说:“姨父不在家吗,听说他遇到麻烦了?”

“对,对。”

大姨顿时间精神一振,别的话都可以先不扯,眼下,咱们家正处于最为艰难的时刻,都不晓得怎么样才能熬过去,恰好来了个将军外甥,这还有什么可说的,赶紧的求助吧。

“动儿,你姨父被人冤枉了!”

大姨情绪激动地开始了讲述,简单的说,姨父杨远东原本在一家当铺里干得好好的,两月前的某日,有一个外地富商临时抵押的贵重古玩不慎失窃,直接嫌疑就落到了杨远东的头上,因为表面上来看,最后一个接触到那件古玩的人只有他自己。

具体的案情没必要阐述了,反正大姨的说法是:你姨父是个老实人,在当铺里兢兢业业干了二十年,从没有拿过不该拿的一枚铜板,根本不可能监守自盗价值上千两银子的贵重宝物,给他一百个胆子,他都不敢!

却由于,盗窃者手段高明,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就连杨远东自己也曾叹息:除了东家,就只有我拿着钥匙,金库的大锁完好无损,说不是我偷的,真的没人会信。

好在,当铺大老板对于杨远东的人品并没有怀疑,在衙门那边说了不少好话,再加上杨远东自己砸锅卖铁贿赂了衙门里的几个管事,这才把牢狱之灾暂时免除。

但怎么说,没有彻底洗脱嫌疑之前,当铺的工作肯定保不住的,老板再怎么信任,也得考虑整个店铺的名声和信誉。

衙门里的某个管事私下里也说了:远东啊,以我的经验来看,这案子恐怕是破不了的,最好的情况就是不了了之,别抱太大希望,你还是另谋出路吧。

这年头生活不易,一旦失业,再找一份合适的工作那是很难很难,况且,杨远东又背着监守自盗的嫌疑,城里的各家商铺不太可能会雇佣他,便只能白天出去打些零工,家里才会有米下锅。

听大姨说了这些,罗冲轻轻点头,平静回道:“姨娘放心,这件事不算什么,我来解决,定然会非常容易。”

“好,好,这就好。”

大姨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对于罗冲的说法并没有任何质疑。虽不晓得这个将军外甥的官职到底有多大,但既然是当官的,很多事也就好说了,官场上不都说官官相护嘛,怎么着也要给他一些面子吧。

殊不知,咱这个将军外甥压根就没打算去找知府大人友好协商,而是要扳倒他,甚至有可能直接干掉。

当然了,这种话不能对大姨说,会把她吓坏的。

“表哥……”

这时候,一旁的小丫头怯生生的讲话了,小声问道:“你真的可以帮父亲洗冤吗?”

“不但要洗干净,还得索取赔偿。”

罗冲含笑回道:“咱们家失去的,必须十倍百倍的拿回来。我在战场上从不吃亏,官场上也一样。”

“哦。”

小表妹听得似懂非懂,但感觉上,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表哥,貌似真的很有本事呢。

接下来,小表妹一下子也就发财了,罗母以长辈见面礼的形式,给了她一百两银子,还从马车上搬下来绫罗绸缎一大堆东西。

说白了,就是援助一下她们家,只不过‘长辈见面礼’这个说法比较好听,大姨在心理上不会觉得太过尴尬。

“梅子,你给得太多了,这真是……”

大姨没法拒绝,只能说:“我得去菜市场买点东西,顺便把远东叫回来。”

家里面只有一点米,再就是腌制的咸菜,怎么可以用来招待罗冲娘俩呢。

“别忙活了,有那时间,咱姐俩能说多少话啊。”

罗母摆摆手:“咱们还是出去吃吧,让动儿找一家酒楼,这种事,咱们根本不需要操心的。”

“没错。”

罗冲不由分说,立即命令手下亲兵去办了。

“表哥,他们就是你手下的士兵吗?”

小表妹不像大姨那样在乎那些个虚礼,只是对于将军表哥有多大的本事充满了好奇。

“是我的兵,但不是普通士兵。”

罗冲回道:“论品级,他们里面最低的,与七品知县也是差不多了。”

京城解围,杀敌数千,五百亲兵每一个都是有功的,只不过,皇帝和朝廷把封赏他们的这份权力下放给罗冲,让他自己看着办就行了。这在军中,倒也是常情。

罗冲为三品将军,有权委任五品以下的武官,五百亲兵中最差的也要给他弄个百户或把总,手底下都要掌管几百个普通士兵。

“啊?”

不只是表妹,大姨在另一边都是相当震撼:手下的兵都不比知县老爷低了,他这个将军的品级那得有多么高?

“梅子,动儿到底是多大的官?”

大姨在罗母耳边小声询问。

“我也不太晓得。”

罗母表面谦虚,但心里面别提有多么自豪了:“反正是,见了禹州的巡抚大人或总兵大人,他都不需要弯腰行礼,估摸着跟巡抚和总兵差不多吧。”

嘴上这样讲,心中更在想:咱家还有个公主媳妇还没站出来呢,知道了她的身份,大姐一家人不晓得更是会惊吓到何种程度?

装逼这种事,不只是罗冲的专利,貌似这一年多,罗母也被传染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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