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车队顺利度过拦马桥的时候,青原骑兵已经追近到三四里,耳朵好使的都能听到他们的马蹄之音了。
罗冲在石桥的另一端对孟丹忠说:“不能保证另一个方向不会有敌军出现,所以公主的马车不要离桥头太远。”

孟丹忠知道这是对的,但仍有顾虑:“距离这么近,且不说殿下能否受得了那么血腥的厮杀场面,只说万一,被对岸的流矢射中马车,让殿下受到了惊吓……”

没等他说完,罗冲便是不耐烦的摆摆手:“这是打仗,哪来的那么些毛病,公主没事的,她的内心远比你想的强大得多。”

“好吧。”

孟丹忠只能点头,心道:也就你敢这么说。

没办法,兵都是他的兵,只认他这个将军,其他人一概不认,明显能看出对于公主的身份都没有多少敬畏。便只能,他说什么是什么了。

拦马桥是以东西走向横跨河上,公主的车队暂时等待于西岸这边,距离桥头不到十米。

不一会儿,河东岸那边掀起了滚滚沙尘,大队的青原骑兵总算杀到了。

“挑一百个箭术最好的跟我上桥。”

罗冲对马憨子和岳虎下令:“你俩在这边护好了车队,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一直流矢射进公主的马车。”

然后又小声叮嘱:“另外四辆车不用管,别死了公主就行。”

除了咱们的公主妹子,其他人不值得让士兵们充当肉盾。

“明白!”

马憨子和岳虎立即开始点名,队伍里哪些人箭术最好,他们全都是心中有数。

很快,青原骑兵还没有正式出现在桥对岸,罗冲便手持大弓,带着一百神射手上了石桥。

五人一排,一共二十排,正好占据了石桥的一半,静等着青原骑兵把他们的性命送货上门。

河对岸马蹄隆隆,河这边的几百人却是鸦雀无声。

这就是打仗吗?

永宁公主这是第一次亲眼目睹战争场面,压不住心中好奇,便把车窗开启了一点,悄悄地往外看。

“殿下,可不敢啊。”

本就是相当紧张相当害怕的小侍女被吓得面无人色,赶紧扯动公主的衣袖:“流矢不长眼,伤到您怎么办?”

“没事的,别管我。”

永宁甩开她的手,遥指着石桥中间,屹立于最前端的那道身影:“他站在最前面都不怕,我离得这么远有什么好怕的。”

“他是武将……”

侍女小声反驳。

“这时候知道武将的厉害了?”

永宁抿嘴而笑:“不久前还说人家是什么最低等的武夫,殊不知,咱们所有人的性命都要依赖这些武夫呢。”

小侍女努努嘴不说话了,却没有逃避,而是同样凑近了窗子,若真有流矢飞过来,宁可让它戳中自己,也不能碰到殿下的一根头发,这是奴才的本分,主子若有不测,奴才也是活不了的。

“真慢!”

罗冲站在桥上等得不耐烦了,别人的视力或许还看不清楚,他的一双眼睛却看得明白,青原骑兵在已经减慢了速度,可见,他们的指挥官相当谨慎,即便早就通过地面的印记算清了咱们这边的大概人数,但还是不会贸贸然下达进攻命令。

石桥狭窄,利于防守,不利于进攻,他们若是策马冲锋,最多只能两骑并行,再多的话,会因为速度太快,会把战友挤落桥下。

嗖!

罗冲先发一箭,粗长的利箭笔直飞越数百米距离,射入敌群,嗤嗤嗤,连续穿透了三个人,最后钉在了第四人的胸膛上。

弓虽凡品,却不是它的极限,再穿透两三个也没问题,只不过这条直线上只能穿死四个,罗冲就没把弓弦拉到极致。

“将军神射!”

身后传来齐声喝彩,手下的士兵们就算看不真切,也能隐约看到有那么一两个敌人落马了。

这么远的距离能伤到人,在这个世界便称得上神射,却也不是恭维。

罗冲这一箭只是为了提升士气的,毕竟,有些士兵初次面对这么大的战阵,心里面不可能不紧张,这样来一下,喊几声,紧张感便会大幅削减,甚至,他们会期盼着敌人快点进入射程,他们也可以拉弓齐射,放倒一片。

“怎么了,怎么了?”

马车内,小侍女的大部分视角都被公主的脑袋挡住了,外面骤然震起的欢呼声把她吓了一哆嗦,但还是忍不住好奇,连声询问。

“他射了一箭。”

永宁在桥这边,看得也不是很清楚,只能猜道:“应该是射中了敌军吧。”

“哦。”

小侍女眯着眼,使劲往外看,嘴里嘀咕着:“那就一直射啊,把他们都给射死。”

“哪有这么容易。”

永宁笑了笑,却又满怀感叹:“这就是男儿的力量,别看他们一个个都是臭烘烘的,却可以轻易夺走别人的生命,身体里蕴含着能够改天换地的强大力量。“

永宁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可惜了,自己不是个男儿身,心有余而力不足,否则,便能像他那样战场杀敌,或是,为这个国家做更多的事情。

“谁让我,不是那七尺男儿。”

凝望着他的身影,永宁的心里满是羡慕。

“起!”

外面又响起一声呼喝,桥上的百名士兵举起弯弓,都把弓弦拉开到最满。

“射!”

并不是罗冲在喊,而是队列第一排的一名弓手,这种场面的战斗,还用不着罗冲亲自指挥。

敌军已经进入了最大射程三百米,我方的弓手都有内力在身,用的都是两石半的强弓,三百米抛射毫无问题。

青原骑兵没几个有内力的,他们的骑射用的都是短弓,最强的一石半,加上马速也射不到这么远,所以,第一波箭雨是咱们这边先洒过去的。

嗡……

百支利箭在高空中划出无比优美的弧线,以此种轨迹诠释着令男儿血气翻腾的暴力美学。

唰唰唰唰……

箭雨落下,便有十多名青原骑兵从马上摔落下去。

一百支箭能射中十多人,这个比例就已经很夸张了。远远看去,敌人好似相当密集,实际上,奔行的马匹之间都有着很大空隙,便说明,咱们的抛射不只是碰运气,大部分弓手都有了很好的感觉。

任何技艺到了一定高度,单纯的技巧也就不那种重要了,反倒是虚无缥缈的‘感觉’更具奇效。

青原骑兵也不是没有反应,凭借高超的骑术,他们朝两侧分开,脱离笔直的官道,全都跑上了两侧的荒野,便可以有效躲避来自正面的抛射。

接下来,他们肯定会接近到一百米内,从两侧斜向横穿,加快马速进行骑射,便可以行程交叉火力,对桥上的我方士兵实施密集打击。

这是他们最为擅长的骑射功夫,应该说,也最为安全,因为,咱们这边想要射中斜向快速移动的物体,难度会变得大了很多。

对于远距离射箭而言,斜向运动的物体最难命中,因为既需要纵向的预判,也需要横向的预判,再加上箭支的飞行不可能笔直,而是呈抛物线的形式,真的很难算准。

嗖嗖嗖嗖……

眨眼功夫,青原骑兵的利箭也就飞了过来,咱们这边的弓手也已经开始了自由射击,不需要命令,自己看着射吧。

若是普通士兵,必然要依随口令统一行动,越整齐,战斗力越强,否则,若是乱哄哄一片,再加上紧张慌乱,搞不好就把身前的某个战友先给一箭穿脑了。

但罗冲的亲兵都算是武者了,整齐划一撞大运式的射击反而会限制了他们的发挥,自个儿看着整吧,觉得哪个目标最有把握,你就可以射谁。

而且,面对青原骑兵射过来的利箭,也是允许他们各自防御或闪避的,有了这么些防闪动作,也不可能再做到整齐划一了。

唰唰唰唰……

他们的射击频率都很快,这支箭还在空中,下一支箭就已经搭在弦上了,再加上各种闪避,就像一只只大马猴在罗冲身后蹦来蹦去。

唯有罗冲的身影在最前面一动不动,即便有箭支迎面飞来,左手铁弓轻轻一拨,便把它拨飞到天上去了,也不会误伤到身后他人。

“桥上乱套了?”

孟丹忠也是个将领,以他的观念来看,这种时候,应该大声呵斥着手下士兵屹立不动,面对箭雨也不能乱了队形,否则,不等敌军杀过来,自己就乱成一锅粥了。

但接下来他便发现,桥上的一百名弓手看起来乱哄哄的,但他们一直都没有停止射箭,并且在密集的箭雨中,到目前为止也没有一个人倒下。

“这哪是精兵啊,而是一个个武者好不好?!”

这一下,他总算看懂了,罗冲手下的军士们不只是艰苦训练出来的精英或老兵,而是一个个的武者,每一个都是。

他们的内力修为虽然都比不上自己深厚,但无论射箭,还是躲闪技巧,那都是相当高明,貌似,都学过江湖上甚为精妙的某种步法。

小范围的腾转挪移,并不是胡蹦乱跳,脚底下都有着很深的门道。

“如此高明的武学,他连最低级的士兵都传授了?”

孟丹忠觉得不可思议,按说,每个人所擅长的武学都属于绝不外传的秘技,大多是传儿不传女,或是只教会值得信赖的徒弟。

尤其军中,你若把高深武艺教会了他人,搞不好哪天,他就踩着你爬上去了,反而变成了你的上级。毕竟,你的天赋不可能是最好的,总有人会超过你。

他可真舍得,到底是怎么想的?

同样都是武者,同样也都是将领,孟丹忠真的看不懂罗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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