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的那三块地相距甚远,走一个来回的功夫就能干不少活计,无形中就耽搁了不少功夫。 好在肖强把家里的独轮车借给他们用,倒是省了些力气。
孟大推车,孟朵带着四丫坐在上面,五福跟在后面走。车上面放着锄头、镐和背篓,还有一个篮子,里面放着几个人的午饭。到了地方,孟大让孟朵和四丫拔杂草,翻地这样的体力活舍不得让她们做。

五福有一膀子力气,有模有样的抡起锄头,把地刨出一个深坑来。

孟大见了说道:“你看我怎么做,不要使蛮力。”说着示范了一下,把地里的土翻起来,再用锄头把大的土坷垃敲成碎块,然后再接着往下面翻。

五福一学就会,做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他翻了一根垄就熟练起来,速度不在孟大之下。别看他傻里傻气,倒有些个左心眼。他用眼睛盯着孟大的进度,比赛似的不肯落后,看见孟大把土坷垃敲得又细又碎,也认真地弄起来。

地里面有上一年刨剩下的茬子,他们刨出来就弄到一边。孟朵带着四丫往背篓里捡,小半天下来竟都装满了。

把整块地都翻完,孟大和五福推着独轮车装粪。他们把粪铺在地里,忙活完这一切就到了晌午。几个人找了个凉快的地方席地而坐,孟朵把从家里带来的吃喝拿出来。虽然已经变冷变硬,可饿极了吃什么都觉得香。

吃完午饭几个人稍微歇了一会,就去东山脚下翻另一块地。等天快擦黑,几个人才疲惫的回了家。三春早就从学堂回来,生了火,大锅上盖着盖子冒着热气。

“我看有现成的饭菜,便在锅里添了水,上面放着帘子,把饭菜一起放上面热了。你们赶紧洗洗,准备吃饭。”

吃晚饭,一家人照例围在一起,听三春念书,跟着他识字。学了一遍才上炕睡觉,一晚上无话,众人累极了睡得极其踏实。

转过天他们又下地去干活,太阳刚偏西,就看见三春气喘吁吁的找了来。

“大哥、二嫂……不好了……家里来了一帮人,什么话都不说就动手把房子了!”

孟大听了脸色一变,让五福把东西都收拾好,他自个先跑了回去。孟朵心里急的也不得了,随后带着三春、四丫往回跑。还不等她们到院子门口,就听见里面乱哄哄的动静,抬头一看,有几个人正站在柴房的屋顶上,眼瞅着把柴房要扒没了。

还不等孟朵又反应,五福已经抡起镐头冲了进去,“谁动我们家的房子,就打死谁!”

房上的几个人听见这一声吼,都停下,院子里站着的几个人也都扭头瞧过来。孟大正在跟其中的一个人说话,见到他的举动直皱眉。孟朵随即进了院子,看见正中间那人有些面熟,突然想起什么,赶忙让五福放下镐头。

“林壮,你怎么来了?”孟朵边问边往屋里面请他。

原来这人正是当日林大人身边的总管,孟朵和孟大都见过一次,算的上是熟人。

“林大人一直挂念你们对他的救命之恩,可出银子你们死活不肯要。林大人打算替你们修修房舍,人手带了来,材料随后运到。林大人说了,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的大恩?倘若你们再推辞,那就让他愧对天下了!”林壮笑着说道,“方才我已经跟孟兄弟说了,正房你们照旧住着,我们就从柴房这前后丈量出三丈左右做新房基地。”

孟朵不懂这些,赶紧给众人去烧水,打算做晚饭。

“你且不用忙。我们已经在村里找了空房子暂住,另外找了人做饭菜,一切都不需要你们劳心。只是这里里外外难免乱,你们稍微注意些吧。”林壮正说着,不远处马蹄乱响嘶鸣声不断。

众人抬眼一看,十来辆大马车,拉着上好的木材、粘土、青砖等物过来了。林壮赶忙过去指挥,让众人卸车分门别类的放置好。孟大根本就插不上话,也不需要他操半点的心。

林壮指挥众人忙活完,让马车回去,带着留下的众人去了村东头。村长家的房子虽然低价卖了出去,可主家知道里面横死过人没过来住。林壮使了银子租了下来,还雇了村子里的婆子负责做菜,料理家务等等。

他们突然就来了,又一阵旋风似的走了。让孟家人感觉晕乎乎,怎么想都有种做梦的感觉。

“大伯,你过去瞧瞧。看看那边有什么需要,咱们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啊。”孟朵看看家里连茶叶都没有,更别说水果、点心之类的东西,实在是没什么能拿得出手。

孟大闻言点点头走了,半晌回来,还带着不少吃食。

“这可如何是好?人家不仅不需要咱们烧照顾,还让咱们不用为了饭菜发愁,每天三餐按时送过来连咱们的份都做出来。”

三层的红色填漆食盒,孟朵在陈家见到过,上面雕着精致的花样。打开,第一层放着一小盆酸菜炖粉条,里面放了不少新鲜的猪肉;第二层是一盘子素炒土豆丝,里面炝了辣椒丝;第三层是一碟咸菜,胡萝卜丁拌花生米。另外还包了十来个又大又白的馒头,软乎乎颤巍巍瞧着就让人心里喜欢。

孟家从来没吃过纯白面的馒头,花生米上桌更是想都不敢想得事。三春和四丫吃得兴高采烈,五福白日里干了一天的活饿坏了,伸手抓起两个馒头拿在两只手里,左一口、右一口的换着咬。

“慢一点吃,喝口汤。”孟朵见酸菜炖肉粉干乎乎的,便倒进大锅里又加了水和盐稍微熬了一下。

她用小碗盛了一碗汤放在五福跟前,随后又给三春夹菜,“小叔念书费脑子,多吃些肉补补。”照顾完这二人,还不忘瞧身边的四丫,见到孟大舍不得夹菜又念了一句,“大伯是家里的顶梁柱,是我们的主心骨,多吃几口菜!”

孟大闻言连日来的郁闷一扫而空,同时暗笑自个有些幼稚,平白无故的在心里跟五福较劲,其实自个在孟朵心里终究是最重要的人!

“朵朵多吃,朵朵是五福的主心骨!”还不等他高兴起来,一箸子菜被放到孟朵碗里。

孟朵立即扭头笑着跟五福说话,语气温柔的快要滴出水来。五福眼睛亮亮的瞧着她,脸上带着傻乎乎的笑容,还在她身边扭蹭着身子,怎么看怎么让人别扭!

孟大板着脸说道:“快点吃饭吧,再让下去饭菜都凉了。明天一大早就得起来,免得干活的人来了咱们还没收拾利索。家里有人干活,里出外进的没人照看不成。明个儿我自己去下地,你们都留在家里。”

他本想把五福带走,免得他黏在孟朵身边。可是又想到家里突然来了一群陌生人,还都是老爷们,万一谁生出坏心眼怎么办?虽说五福心眼少,可却满心知道护着孟朵,必然不会让她吃亏。

第二天,林壮带着人马过来干活,让孟大随便行事不用理睬。孟朵烧了一大锅的开水,预备了干净饭碗和凳子在院子里,谁累了、渴了能稍微休息一下。

外面都是老爷们,她不好四处乱跑,就坐在炕上做针线活。那些人倒都知道规矩,没人往正房这边来,听说话看行事都正正经经。

柴房很快就被扒了,那些木头一根都没用,全都劈了做柴火堆在院子里。林壮带着个留山羊胡须的人,手里拿着一张纸,一边说话一边比比划划。孟朵听不太明白,感觉应该是在商量房子该如何盖。

农村盖房子简单,不过是从山里或者是旧屋子上弄些木头,再运来些石头。一家几口人全都上阵,亲戚、朋友得空了帮几天工。把大框盖好了,再请木匠打些门窗装上,简单收拾一下就能搬进去了。

不知道他们在商量什么,孟朵隐约听见什么采光、布局,还有什么猪圈、鸡舍之类的话。

昨个拉木头的大马车又来了,这回拉来的是一车车的土。林壮吩咐把土垫在地上夯实成,生生比原来的地基高出三尺来。在这上面盖房子,坐在炕上岂不快要看见旁人家的屋顶了?

头些年村长家里翻盖新房,地基垫起来一尺来高,众人都说费工、费力又费银子。不过盖好了一瞧还真是气派,住在屋子里南北通透,夏天不热冬天不冷。

孟大回来瞧见这架势唬了一跳,赶忙找林壮商量。

“这般气派可使不得!”这垫地基就用了三四十马车的土,人工费、车马费可不是小数目。照这样盖房子,扔进去百十两银子连响动都听不着。

林壮听了笑着说道:“盖一回自然要称心如意,林大人让我全权负责,只管找最好的工人用最好的材料。眼下林大人还在京城,等到清明回来上坟,到时候必定要过来看。若是盖得不好,我少不了挨板子。孟兄弟有什么话只等着林大人来了再说,我可不敢做主从简。”

孟大不想为难林壮,可看着比自个腰还要粗的溜直的木头,方方正正一敲就发出清脆动静的青砖,心里就有些过意不去。不过林壮哪里肯听他的意见,只照着原来的计划行事。

他们来得人手不少,干活又都是行家里手,不到十天的功夫房子就刷刷的往高窜。

村子里突然来了这么一伙人帮着孟家盖房子,村民们都感觉即奇怪又惊讶,少不得都过来看热闹。大伙听说这房子是林大人出钱盖的,都说孟大是走了狗屎运。

想当初,孟大救了林大人一命,林大人要以重金酬谢,孟大只收了二十五两银子。众人暗地里都说他傻,眼下看来却是放长线钓大鱼。看着眼前这架势,这房子没有二三百两银子盖不下来。还要垒围墙,盖门房,东西两边盖猪圈、鸡舍,后院打井开园子……

农村人过日子,有房有地,缸里有米,园子里又菜,再养上几只鸡,几头猪,那就是一等一的好人家。若是再有一挂马车,那就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地方都留了出来,林老爷自然不会让它们空着。等房子盖好了,成群的猪鸡赶进来,孟家的日子可是一步登了天。往后林老爷必定少不了帮持,从进以后谁再敢小瞧孟家人!

大伙都知道林大人在京城里做官,不知道具体做什么,只知道一个大字,一传十十传百,竟把那林大人说得皇帝老子第一他第二。原来瞧不起孟家的人都变了嘴脸,曾经挤兑过孟大的人都惴惴不安,生怕孟大找他们的晦气。

本来三春去学堂就比别人晚,又有隔壁胖仔带着同窗孤立他,他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这几日倒总是有孩子跟他一起上下学,孟朵见了也很高兴。

这日晚上,孟家刚吃完晚饭收拾好,门口就传来隔壁胖婶小心翼翼的动静,“孟兄弟在家吗?”

自从两家因为孩子闹得不愉快,胖婶过来撒过两回泼,两家人就连话都不说。孟朵听见她的动静心下奇怪,赶忙迎了出来。只见胖婶满脸堆笑,手里拎着一副猪下水,胖仔耷拉着头站在她旁边。

“他婶子,今个他爹新杀的猪,刚收拾干净就给你们送来了,别嫌弃。”

“这怎么好意思。”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人家是带着礼物来的,又比孟朵年长。孟朵赶忙把她们娘俩让进来,倒了热水,给胖仔抓了一把毛栗子,“家里没什么好嚼物,那去吃,到外边跟三春去玩。”

胖仔缩着手不接,也不动窝,只用眼睛扫着他娘。孟朵见了把毛栗子装在他的衣服口袋里。

孟大在一旁说道:“嫂子今天晚上来有事吧?”胖婶听了眼神一闪,支吾了两声神色有些讪讪的。

孟朵见状说道:“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咱们两家挨着住,这么些年虽然有些不愉快,却也没什么利害冲突。我知道你的心思,小孩子的事哪能认真,你不必记在心上,咱们以后好好相处便是了。”

“难得你们大人有大量不计较,我今个特意带你侄儿过来赔礼道歉。快点,在家时怎么教的你!”说着用手拧了胖仔的胳膊一下。

胖仔疼得直咧嘴,委屈的说道:“都是我不好……”

“这臭小子,平日里小嘴叭叭叭,到了正经的时候就成了锯了嘴的葫芦。”说完就朝着孟大讨好的笑起来。

“你大哥那人死要面子活受罪,自从那日从你家回去,每每提及就后悔的不得了。那日他多吃了几杯酒,不管头尾就发了疯,酒醒来直扇自个的嘴巴,今个我替他给你们陪个不是。

我也是个不明事理的糊涂虫,看见自个孩子受伤就发起疯来,你们也别挑我的理儿。说到胖仔这小子也不懂事,今个上房揭瓦明个上树掏鸟,昨个竟然逃学,让我结结实实打了一顿。”

说完这通话,有朝着三春说起来,让他在学堂里多照顾胖仔之类等等。孟朵被她东一句西一句的话说的心里直犯合计,旁边的孟大更是越听越眉头紧锁。

“嫂子放心,以后三春再不敢欺负胖仔,你安心送他去学堂吧。”孟大边说边用眼睛扫了一眼三春,只见三春吓得一缩头,眼神惊慌失措的四下躲闪。

胖婶听见起身回去,孟大让她把猪下水拿回去,她推脱不肯。孟朵追到她家门口,把猪下水挂在门把手上跑了回来。

等她回家进了屋子,看见三春正跪在地上,孟大手里拎着烧火棍子,四丫和五福害怕的缩在炕上看见她才似乎有了主心骨。

“二嫂,大哥说要打死三哥呢。”四丫急忙说着。

五福扯着孟朵的衣袖,躲在她身后说道:“朵朵,我怕!”

孟朵安慰似的拍了他一下,过去倒了一杯热水给孟大端过去,“大伯要教训小叔我不敢拦着,只是别气坏了身子。就是衙门里的老爷们审案,也得让犯人自个申辩申辩。你先别忙着喊打喊杀,好歹听小叔说说原由。”

孟大接过她手中的饭碗,重重的放在炕桌上,满脸的怒气丝毫没有减少。

“明摆着的事情还让他说什么!就是他在学堂里打着林大人的名号吓唬人,咱们家什么时候出过这样刁钻、狡猾、虚荣、心胸狭窄又仗势欺人的东西?

我送他去学堂,是想让他学习圣人之道,不曾想却学了这些歪门邪道回来。今个我若不打他,给他些教训,恐怕他学的越多将来越祸害人!你们都闪开,谁拦着一起打!”

他越说越激动,抡起棒子照着三春的后背就打了下去。三春牙关紧咬一声不吭,孟大见状越打越生气。原本七分装假,眼下竟变成八分真打。

孟朵见他下了狠手,着急的喊道:“小叔你倒是说句软乎话呀!”

三春脸色煞白,小小的身子摇摇欲坠,嘴角咬出一丝血迹却还是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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