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卯时刚至,柳儿照例起来,带着黄黄白白沿着莫愁湖慢跑,昨晚黄黄白白是陪着她住在观荷亭,他们的孩子们独立在各处放哨。小红小绿收拾床铺,熏香除狗味,反正她们俩是闻不到,可柳儿非说有,在观荷亭住,黄黄白白都是按老规矩在外亭连廊睡着,小红放好香,推开连廊上的半落地大窗户。
“小绿,跟杨妈妈说下,这窗户纸看道可显旧了,要不换一下,这荷花也没有,我看着换上烟霞紫色的就真漂亮了!”杨妈妈刚好亲捧着一套新衫过来,听见不由得笑道,“你可出息了,跟着姑娘学了不少,长本事了!一会我就让人来重新糊过,可放心了罢,小红姑娘!”

“嬷嬷,早上好,小红失礼了,没见嬷嬷过来。嬷嬷就惯会取笑我,这配色不也是跟着嬷嬷听来的。”一面接过衣服,“姑娘今儿穿这身?”

“这是刚新得的,旧年间的短了,”

柳儿满身汗地跑了过来,杨妈妈亲自安排她在一楼的亭子间里,洗了澡,将头发擦干,边汇报着最近几天的事项,末了,亲手将柳儿的头发分成几束,结成小辫,归到顶,系上金丝发箍,

“穿这么规矩做什么?”见自己身着云蓝色卐字纹锦缎绣暗花外袍,腰间一条墨色双镶扣带,脚瞪鹿皮小朝靴,柳儿不自在。

“这亲王世子来了,怎么可失礼,还有小七爷满嘴胡说八道的,以后你可要小心些,不要露了痕迹,他们家身份高贵,咱们招惹不起。你明不明白?”

这就是暗示着,毕竟柳儿虽说现在是农户良籍,但比这些天潢贵胄,凤子龙孙来说,就是云泥之别,要是人真动了什么坏心思,胳膊也扭不过大腿,只怕招灾惹祸。

柳儿也不是糊涂人,自然知道杨妈妈是为自己打算,忙应了下来。

路小七也得了一套同款异色的袍子。他穿的却是白色的,穿着整齐,自来寻柳儿玩乐。梨花院再过三几天,也就能粉刷住人了,路小七一心想在里面住几天才走,见他打扮一新,这才卯时末。就要去找柳儿,路元朗吩咐二十四人都去四处巡防,自己跟着小七的身后,一起向观荷亭走来。

杨妈妈亲自迎向这两兄弟,不着痕迹地将他们在安排柳树林的小亭子坐下,用雨过天晴色的汝窑茶盅一人冲了一杯菊花茶。三人饮着,管婶自己带着小柱子、小拴子,小喜子。小安子托着早餐送来,就在木桌上铺了绣花桌布,将牛奶,蛋糕、稀饭、馒头、包子、煮茶鸡蛋、并烫的菜心及各色咸菜数小碟,一一放好。三人静静吃完,

王庄头自己来梨香院开工。路小七见大哥一直面色软和,便放肆起来,袍子一掀,就要上去参加,路元朗取出随身带着的一本书,自看了起来,摆出一副不管的架式。

小红胆就肥了,一把抓过路小七:“换了衣服再去!这是刚得的,七爷,呆会儿你就穿脏了,又非逼着我们爷跟你一起换一套呀?”

“你烦不烦呀,小气巴啦的,换一套又怎么啦?”嘴里叫着,却也向庄里跑去,一会作换了身灰色短打出来。冲柳儿做了个鬼脸,就去糊窗子去了,

四个小子跟在小七身后,唯恐天下不乱,一会东一会西的,闹得张工头头晕脑涨,正大乱间,里正大叔家的小儿子来了,被马小宝带到了柳林这里,

“王小六,你怎么来了?“

“柳儿姑……少爷”好在机灵又改回去了,害柳儿出了头汗

路元朗在一边早听清了,心道果然是那个小姑娘,抬眼细看看,柳儿巴掌大的小脸,小巧的鼻子,大大的眼,细细的眉,红红的小嘴唇,竞比自己几个妹子都长得出色,亲见柳儿长长、黑黑的睫毛忽扇着,心里软软地一热,只有自己这个白痴七弟才看不出柳儿是个姑娘家。快二年了,果然出落得更漂亮了。

“我爹同二叔去县里去了,是保长大叔叫去的,可村里的王老七家为了水车的事,闹了起来,族长大叔压不服,快要开祠堂了,娘亲让我来,说请少爷去压下场子,”

“我……你娘亲真这么说?”我小小人,刚满十三,多大身板呀,能去压场子?

“娘亲说,少爷有本事,法子多,一定能行,还说,你要变少爷去!”

终于说露口了,柳儿吓得忙去看边上的路大爷,见他一动不动!好运在,有点远,没听清吧,拍了拍胸,变什么变,我孙悟空么?

“你去桥上等着,我交待一下就去!”忙让小红跟着去亭里换衣服,让小绿去找王明来,又让小柱子套车。

一会儿换了一身细棉布的七八成新银灰长衫,远远地对着路大爷抱了抱拳,:“路大爷,我有事出去一下,你在庄里自便!”路元朗点点头。

“小舟,你去哪?”路小七眼睛也尖,一眼发现柳儿要走的样子

“小七,你自己忙着,我去下村里就回来,”

“有什么事吗?”拍着身上的灰土,走来。

“好象有人为了水车闹事,我也不清楚,里正大婶叫我去看看?”

“里正、村长呢?”路小七皱眉,什么事,叫小舟去管,妥当么?

“去县里去了”随口说完,柳儿抬脚准备走,

“等我下吧,你去有什么用?我陪你去”不由分说,忙去换衫,依旧是跟柳儿同款的细布长衫,不过成色很新。路元朗心里不由得一阵气闷。看看自己的衣服。

王明套好马车,知道柳儿不喜走路,直接带车到观荷亭来,柳儿小七坐上去,路元朗见小红有意带着小柱子坐在两人之间,不禁有几分高兴,目送着他们走远,自己沿着湖边散着步,想着问题。

柳儿见有人把自己当回事,还让自己去处理问题,小人得志,兴冲冲地去了。

到了村里,一村都没人了全在打麦子的场院里,乱哄哄的,村民们鸡一嘴鸭一舌的正吵得火热,里正娘子、村长娘子加上几个平时村里有点名望的老人,被围着,话都讲不完,只能听,估计吵的时间不短了,二位脸色都有些发白了。

柳儿见这场面混乱,忙示意黄黄白白出嘴

黄黄白白,自小就在这村里称王称霸,一得主人示意,当即发威:“汪汪汪……”效果非常明显,柳儿仰首带头走进包围圈。

周庄……

路元朗难得有这么闲适的时候,微风吹来,荷叶起浪,宽阔的湖面鱼儿跃起,一点点的银光闪过,落下。鱼儿很自由,路世子也很自由。

村里……

这柳儿听了一圈,事情是很简单的:当时订水车的时候,由于一些村民仍等着天下雨呢,心存幻想,又心疼银子,坚决不同意村长用村里的公产购水车。

这水车的钱就成了问题,末了还是比较实际的一部份人,又亲见了水车确实能抽水灌地,再细问,是小舟小爷书上看来的,这才三三两两分头凑了钱交给村长,三十辆水车,就算是分到了个人手里,属于私产。

这王老七是个心思奸猾,只能占便宜,不肯吃亏的人物,当时就是他牵头,带一帮子人,不买水车。结果,天一滴雨没下,有水车的人家,车水进田,累虽然累点,但是没耽误事,庄稼长得还算不错,没水车的人家呢,用桶挑水浇地,累个半死,庄稼却长得细小,要死不落气的样子。

十几户种洋芋及蕃薯的人家,就更是省事,这两种,可耐旱了,水多还不好,还能省下人手来,打些短工。

王老七家的地还有点多,没浇过来,干死了两亩秧子,心里大急,就想要这水车浇地,偏人品又差,加上水车本就轮不过来,别人家都不肯借。

王老七见事不顺意,就借着村长说过用村产买的由头,带着十几户人家去强抢,

这一抢,平时一村住着的情份都不顾了,板锄,铁锹全上了,砍伤了两个有水车的,打坏了一个抢水车的……

一个说是公产,村里不公,不拿出来自己用,一个自然说是自己出的钱,是私产,想借就借不想借就不借。

路小七听下来,这么简单的事,有什么搞不定的?比起自家府里,弱了太多级了。

“王爷爷”柳儿对王家的族长说,“你看这事怎么办?”

“柳儿啦,这事明摆着的,我原是这么想,谁打的人,谁出医药费,请大夫来医,抢坏的水车,也要他们赔偿,”王姓族长道。

“想得好,这是村产,他们先占着用了,不给我们用,我们来拿着用,还挨了打,叫他们赔,还有我们干坏的地。”王老七见是俩小屁孩来出头,更放不在眼里。越发的大声。

“王叔,这水车是我卖出来的,你现在出银子,我还能拿新的来卖给你,你非要强词夺理,你就不要想用水车了”

“凭什么我要出银子,这是村里出钱买的!”

“你当时不是带着闹事,不准动用村产吗?这是乡亲们自己凑钱买的!”村长夫人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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