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琴上前捧了那礼单送到屏风外四叔公手中,几位叔伯老爷都凑过来瞧着那礼单,果然上面龙飞凤舞的是叶仕明的签章,而下边落着的是杜宏昌,虽然瞧着有些旧了,但还算完好,上面各式陪嫁写得也很是清楚。几个族里的叔伯互望一眼,再不想到这叶氏居然带了这许多陪嫁来,怪不得杜宏昌这一支这般得势。
一旁的杜宏昌自然也是看到的,他自然知道当初叶氏嫁过来时的陪嫁有多少,却没想到叶家居然把这礼单留了这么多年,还辗转带来到京城。他看了眼礼单,为今之计还是先安抚若兰若华两姐妹,还有不能叫族里长辈看了笑话。

“一晃已是十数年了,当日你们母亲过门时,这些陪嫁都是让她自己打理,我也就不曾过问,如今看了这个才记起来。真是愧对你们两姐妹了。”杜宏昌故作怅然地叹道,满是愧疚地看着若兰与若华。

老太太冷眼看了长房闹腾了这许久,不愿再多做纠缠,道:“罢了,既然如今有礼单了,便照着礼单把陪嫁给她们姐妹送去。还是请几位叔伯商量决定这些怎么分了吧。”

四叔公得了这话,与几位叔伯老爷压低声音商量了一番,这才捋了捋稀疏的花白胡子,道:“既然你们两房没个定论,那便由我们做主了。我瞧这田庄与铺子大都是京师的,只有几处是徽州的,如此不如将这京师的田庄铺面一分为二,你们各得一半。至于这徽州的。想来你们也知道了,老太太过些时日就随我们一道回徽州,这徽州的田庄铺面不如索*给老太太,使了人打理,所得的银钱也算是你们孝敬的,你们看如何?”

不说别人如何想,若华却是微微露了笑意。这个四叔公是个聪明人。原本帮人分家之事是十分得罪人的,虽说杜宏昌要被逐出宗族去,但他始终是朝廷五品大员,若是惹得他记恨也未必是好事,他这样一说。用孝道压着两房自然是互不得罪,也能给老太太一个交代。

“四叔公言之有理,原本让老太太一人在徽州就是我们的不是,只恨不能在跟前尽孝,这点子身外之物又算什么。”杜宏昌最是精滑,忙起身振振道。

二老爷杜宏茂反倒没有平日那份油滑纨绔的模样。点头正色道:“听几位叔公安排就是。”

二夫人轻轻叹道:“原本该陪着老太太回徽州,在跟前伺候的,只是老爷他一人去任上。身边没个人照应料理家事,怕是不妥,再说孩子们还小,还是不放心……”她没说下去。只是眼圈微微泛红,看来是动了真情。

老太太却是淡淡的,见她如此,笑着道:“你们的孝心我都知道的,我回徽州也不是一个人,还有族里这些太太们陪着,有什么也有族里照应着。只管放心就是。”

大夫人瞧二夫人得了老太太的宽慰,忙也应和着讨巧:“我原与老爷说,怎么能让老太太一人回徽州,该留她在京城好生住着,只是不敢违了老太太的意思,这徽州的田庄铺面自然是该孝敬您。”

老太太却是看也不看她,只是转过脸拉着若华与若兰的手,叹道:“原想能瞧着你们嫁了好人家,得了子嗣,我也能享享儿孙绕膝的福气,如今要回徽州了,难得能见着你们,让我这心里不大好过。”若兰若华二人都很是感伤,含泪低了头,连若梅都红了眼眶,只是拿手绢半遮着脸,若瑶为了老太太一直不怎么看重她,心里很是恼怒,别过脸去不看她们。

后边作者的若芳年岁最小,虽然是庶女,平日不得看重,但平日也得老太太照应不少,一时竟然忍不住哭了出来,低低地抽泣着,让老太太的心不由地软了,看着自己平日并不大在意的这个小孙女,倒比长房里那个骄横惯了的更加贴心,柔声道:“六丫头快别哭了,这么大岁数还爱掉眼泪儿,仔细找不到好婆家。又不是再见不到了,日后你说了人家出嫁之时,我就让你母亲带了信给我,再去看你就是。”

若芳羞得红了脸,眼中却还噙着泪,低低泣声道:“老太太万万要保重好身子,我每日都会念经祈福,求菩萨保您平安。”

老太太听得心酸,却又很是感动,只是点头道:“好孩子,你有这心意就很好了。”她转头向一边的二夫人道:“我在京里还有些日子,你们若是要去任上一走怕要个好些年头,总不能把若梅给耽误了,你明日让人去顾家请了顾家公子过来,他府里如今已经分了家,又没个长辈在,只能叫他自己过来商量商量婚事了,就近选个日子把婚事办了吧。”

若梅听得此话,立时抬起头来,怔怔地瞧着老太太,好一会面上才泛起一丝微红,嘴角抿着一丝笑低头下去摆弄着手绢儿。

二夫人原本也是担心此事,只怕把自己女儿给耽误了,得了老太太这句话,连忙答应道:“是,明儿我就去顾府。”

老太太又慈祥地看向若芳,道:“老二初去任上也不好带太多家眷去,叫人瞧了诟病,你带着文敛跟着过去,薛姨娘和六丫头也不好再留在京里,索性跟我一道回徽州去,待你们回京时我再让人送了回来,可好?”

若芳一时愣住了,心里却是得了天大的喜事一般,只觉得欢喜的不敢相信,但又怕二夫人不允准,定定儿瞧着二夫人。

二夫人原本就瞧不得薛姨娘得了杜宏茂的喜欢,对若芳也是不上心,听老太太这么说,便笑道:“她们能跟着老太太也是福分,就让她们在跟前伺候吧。”

若芳欢喜地不知怎么好,碍着这时候不好表露,只是用喜悦感激的目光看向若华。若华也轻轻向她颔首微笑。

又商议了好一阵子,最终定了下来,除了京中的田庄铺面一分为二,苏杭的绸缎庄和洋货行也都平分给了两房,京中这座府邸归了长房,徽州的老宅却是给了二房。见都没有异议,四叔公才领着叔伯老爷们和杜宏昌杜宏茂两兄弟起身。向若华告退了,去家祠那边准备开祠堂改族谱的祭礼。

女眷们是不得到祠堂跪拜的,老太太让人撤了屏风,却是冷冷瞧着大夫人道:“方才的礼单都瞧清楚了吧,趁着我还在京里。少不得替她们姐妹俩瞧着些,你现在就回房去把单子上的东西都点一点,准备妥当了送到我这边来。”

大夫人强忍着气,不情愿地应着退了出去,若瑶自然也不愿再在这一处多坐,起身欠了欠身道:“我也告退了。去替夫人帮衬着。”

老太太对大夫人不待见,连若瑶也不想见,摆了摆手道:“今日是府里有事让你回来。日后还是好生在王府待着,你一个夫人始终是妾室,时时出来走动叫人瞧了不好。你去吧。”若瑶气得脸色发白,又不好发作。只是摔了袖子出去了。

若华待了一会子,惦记着王府里的事也起身告辞了,与几位叔伯太太和老太太若兰若梅若芳作别了,更是特特叮嘱了二夫人,若梅的好日子订了,一定要使了人来与她说一声。

折腾了好半日回到王府,她只觉得精疲力尽。这几日也不知怎么地,身上老是觉得没个气力,不过半日就乏了,想来还是身子太弱了。

“王爷回来了不曾?”若华半躺在贵妃榻上倦倦地问道。

牙行新送进来的迎春奉了茶到案桌上,轻声回道:“瑛儿姐姐问了前院伺候的,说是王爷和定安侯世子才从宫里出来,这会子在前院说话呢。”

若华点点头,抬头打量着迎春,见她容长脸白白净净,面上微微有几处小雀斑,见若华打量自己也不羞怯,只是低着头恭敬地站着,是个有见识的。若华满意地笑了:“不错,好生跟瑾梅锦画几个学着。”迎春低声应了,退了下去。

直到日头西斜,萧琰才大步流星地进了门,脸色却是不大好看,若华并不开口问,心知他若是愿意说可以说自然不会瞒着自己。

她上前替他解了斗篷系带,递上热手巾,笑着道:“王爷用过饭不曾?我让小厨做了红豆膳粥,还有一碟子酱菜,和斩好的挂炉山鸡。”

萧琰满腹心思都在皇上启用了羽林卫,将睿郡王一党一举灭掉的事情上,哪里想到温饱之事,这会子提起来倒还真觉得腹中空空,见若华一脸狡黠的笑,不由地笑着道:“那就有劳王妃教她们摆饭吧,我还真是饿了。”

待丫头们都下去了,萧琰才肃了神色,把得到的消息告诉了她,这一段时日萧琰不曾上朝,皇上启用了文皇帝时期致仕的平章政事胡从秋,居然依了他的奏本,将早已名存实亡的暗监羽林卫启用了,又得了三司追查当日前朝余孽作乱的奏报,说是那些余孽为首的曾与睿郡王府有来往,以此将睿郡王府查抄,睿郡王、睿王妃以及子女家眷一概押入刑狱严审,连平日睿王的亲信也都不能幸免,俱被捉拿。如此,不过一日光景,韬光养晦的睿郡王一党俱都灰飞烟灭,而京城的防卫却是交给了五城兵马指挥司。

若华在心里慢慢消化这个消息,细细思量着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为何皇上在此时有这番动作,目的何在?

萧琰看出了她的疑惑,叹了口气道:“王贵妃怕是快要临盆了。”

若华恍然醒悟,是了,必然是为了那个王贵妃腹中的孩子,那可是皇上唯一的孩子,虽然还不知男女,但皇上已经等不及为他清除障碍了。如此说来,只怕这抄家灭族的事还只是个开头,后面……

她心一紧,抬头盯着萧琰,萧琰微微苦笑:“我如今不过是个闲散宗室,连兵权都交了,不会到我头上的。”

若华这才放心下来,把今日杜府的事说与他听了,萧琰听了,却是一叹,才道:“我今日已经与吏部说了,如今吉安府还有个通判的缺,想来过几日就会有升迁令到杜府了。”

若华一拍手:“这便好了,如此就都周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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