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大殓那日,大夫人与若华早早乘了马车到王家,若兰得了下人禀报迎出门来。
若华下了马车,只见若兰一身素色衣裳,挽着乌溜溜圆髻没有半点钗环,向着她们道:“母亲来了,请进去吧。”又向着若华微微一笑。

大夫人点点头,拉着若兰的手道:“怎么瘦了许多,可是为了这事给累着了?总要顾着些身子。”

若兰低头道:“母亲放心,我还好。”

大夫人把嘴凑过去,悄悄道:“怎么,你婆婆有没有说要把你扶了正?”

若兰顿时脸通红,又羞又恼地低声道:“母亲,快进去吧,夫人知道您过来了,在正堂等着呢。”

若华也吓了一跳,这大夫人平素瞧着是厉害的,今天怎么这么沉不住气,王家还在办丧事,她就想着要让王家把若兰扶了正,这话若是让旁人听见了,只怕不知道又要怎么样的难堪!

待到大夫人随若兰进到正堂,与王夫人相见时,更是握住王夫人的手,泪眼潸潸,哽咽着道:“那日收了讣闻,我便与老太太说道,夫人您只怕是心里不知有多难过了,您素日就是和善宽厚之人,待二奶奶又不比寻常,是打心眼里疼着的,谁料到二奶奶就这么……您宽宽心,可别累坏了身子。”

王夫人穿着暗底罗纱褙子,身上也十分素净,脸上略显疲惫,并无太多悲戚之色,只是听了大夫人的话,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叹道:“我是个没福气的,好容易熬到这份上,媳妇却偏偏走了,让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焦心呐!”

大夫人拉着她的手劝道:“二奶奶身子骨弱,这些年府里的事又都累着您,您还一心惦着她,她也是知道的,快别再说没福气的话了,好在二爷还年轻,日后总好会有好的。”若兰在旁边听得这话,已是红透了耳根,只恨不能上前让她住嘴,只能咬着牙攥着手绢强忍着羞恼。

好在下人们都在忙碌着,王夫人也低着头拭泪,听得不分明,也就没有出丑,只是若兰、若华二人听得明白,一肚子地气闷。

大夫人又拉过一旁站着若兰,想要向王夫人说些什么。

若华见状,心里一急,四下望去正巧瞧见王家三小姐怜云坐在不远处,她身边却还有一位一身缟素,腰间还系着丝麻带的年轻姑娘,忙道:“夫人,若华冒昧,却不知那位姑娘是府上的哪位小姐,若华也好上前全个礼。”

王夫人揩了泪,抬眼顺着若华的目光望去,道:“她倒不是府里的小姐,本是张氏身边伺候的大丫头,如今主子没了,她一片忠心,向老爷和我求了恩典,要为她主子摔丧驾灵,也就权充作张氏的义女了。”

若华虽然听得半懂不懂,但也明白是因为张氏无所出,如今死了只能收个丫鬟作义女,为了面子上好看些。她向着若兰道:“烦请姐姐引了我去见见吧。”

若兰忙挣脱大夫人的手,轻轻福身道:“我引妹妹去与三小姐、喜姑娘见一见。”王夫人点头应了。若兰姐妹二人这才逃也似的快步离开去。

与王怜云还有那位喜姑娘说了一会子话,若华正思量着是不是该跟着大夫人告辞了,毕竟这王家今日宾客众多都是前来吊唁的,不能总是耽搁着王夫人与若兰陪着自己府里的人。

一个小丫头走到若兰身边,福身道:“兰姨娘,表小姐来了。”若兰脸色有些古怪,却点点头不语。

若华奇怪地低声问道:“姐姐,是哪家的表小姐?”

若兰道:“就是二奶奶娘家那位表小姐,先前来侍疾的那位。”

这当儿,只见一位身穿素色纹锦褙子,月白色长裙,头上还簪着一朵白绒花的年轻姑娘扶着小丫头的手进到堂中,先去给王夫人见了礼,这才泪眼盈盈地步到灵前,却是泣个不停。

若华瞧那表小姐的身形弱质纤纤,扶着丫鬟步步袅娜生姿,十足的闺中娇小姐的风范,与她比起来,东阳郡主这位皇家郡主简直都不够娇贵。只是容貌却是稀松平常,与她的那副娇贵之气不成正比。

正在恶趣味感叹之时,只听那表小姐娇滴滴地泣道:“姐姐,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妹妹日日去佛堂祝祷,只盼你能好起来,想不到……”那声音简直能榨出水来,听得若华忍不住汗毛倒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正堂里来吊唁的宾客也都古怪地瞧着这位表小姐,见她一身缟素,还哭得这般伤心,只当她是王家的人,有些还在揣测是不是二少爷的房里人,倒把若兰这位真正的房里人给比下去了。

王夫人脸色有些难看,这位表小姐的心思她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当初张氏提起之时,她就拒绝了,自己王家如今已是朝中颇有分量的权贵,就连德高望重的三公也会给几分薄面,岂能再娶商贾之女为正房,想不到这位表小姐今日却还这般行事,足足让她失了颜面。

王夫人顾不得许多,只是对着身后的小丫头交代道:“差几个有些力气的婆子,把那表小姐搀下去,送到角房离去,再去报给兰姨娘。”小丫头忙应着下去了。

接下来众人看见的就是,几个婆子连哄带搀地把表小姐从灵前带走了,若兰落落大方地向着看热闹的宾客道:“这位表小姐与二奶奶情同手足,这次忽然听闻二奶奶的事一时伤心地有些糊涂了,还请各位夫人莫要见怪。”众人这才知道那位原来是张氏的表妹,也就不再多关注了。

大夫人等了小半日也不见若兰再过去,王夫人又忙碌着招待前来吊唁的宾客,分身无暇。她只得带着若兰起身告辞了,心里却总是有些不甘心,回去的马车上也没给若兰好脸子看,一路沉着脸回了杜府。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