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轩斋里,正和表妹虞佳讨论乞巧节那天去哪里玩的霍姝听到霍老太爷病危的消息时,人都有些懵。
一时间,她甚至反应不过来,这病危的霍老太爷是谁,和她有什么关系。

还是虞佳反应快,推了她一下,霍姝赶紧摆出一副不胜悲伤的模样。

不管病危的人是谁,听到这种消息,面露哀容准没错,这是最基本的礼节。

尔后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霍老太爷不就是那位素未谋面的祖父么?听说她出生时,祖父不慎惊马摔折了腿,直到她被外祖母抱回虞家,祖父还在庄子里养伤,祖孙俩无缘相见。

虞倩看向樊嬷嬷,小声地问:“嬷嬷,这霍老太爷是表姐的祖父么?”

樊嬷嬷神色沉重地点头,瞄了眼三个姑娘,见她们的神色都恰到好处,便说道:“姝小姐不必太担心,霍老太爷素来身体硬朗,且京城里有御医,相信霍老太爷很快就没事的。”

霍姝一脸沉重地点头,心神已经不在这上头了。

等霍姝和樊嬷嬷离开后,虞倩咬着指甲想了会儿,终于忍不住问向神色同样有些凝重的堂姐,“二姐姐,霍老太爷病危,霍家这次是不是要接表姐回去?”

虞佳看着她,半晌点点头。

虞倩呆住了。

虞佳见状,心里叹了口气,伸手摸摸她的脑袋,然后就见她转过头,眼泪在眼眶滚来滚去,一副要哭的模样。

虞家的女孩子少,虞倩没有和她年纪相仿的姐妹当玩伴,自幼追在霍姝身后长大,和这位表姐的关系最好,只要霍姝在虞家,两人基本上是形影不离的。

一时间听说形影不离的好姐妹要离开了,自然难以接受。

**

松涛院里,虞老夫人神色淡淡地坐在那儿,耷拉着眼睑不知道在想什么。

靖安侯府派来传话的黄管事再次经历了几个月前葛府李嬷嬷的经历,对着这位威名远扬的虞老夫人,同样不敢造次,甚至说话时都小心地斟酌再三,就生怕说错了什么。

听说这位虞老夫人可是连他们靖安侯府的老夫人面子都不给的人物,他一个小小的管事,自然只能小心地奉陪着。

霍姝到来后,见了虞家派来的黄管事,发现并不是往常给她捎东西过来的那管事,换了另一个了。

霍家这些年虽然当没她这个孩子,不过虞家的地位摆在这里,又有虞老夫人态度鲜明,所以霍家也不敢真的什么表示都没有。每年逢年过节时,靖安侯府霍家都会按例给她捎点东西,一看就是公事公办的那种,看不出多少心意。

“端午节时,老太爷身体就有些不爽利了,哪想到不过几天,老太爷渐渐病得起不了身,直到属下奉命前来通知七小姐时,老太爷的情况已经不太好……”

黄管事一边说一边飞快地睃了一眼坐在虞老夫人身边的姑娘,发现她神色间尽是沉凝之色,心中微微一松。

到底是骨肉亲情,虽这位七小姐从未回过京城,但想来心里是盼着见亲人的。

直到黄管事下去歇息后,霍姝的神色仍有些不好。

虞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见外孙女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不由得有些心酸。

霍姝挨到外祖母的怀里,伸手搂住她,小声地道:“外祖母,我舍不得你。”

她没见过祖父,就算听说他病危,心里也没有太大的感觉。但她知道,霍家既然特地派人过来通知她一声,无论如何,她都要回去。

她舍不得虞家,舍不得外祖母,舍不得虞家的人……

虞老夫人心里也有些难受,从三月份霍家姑奶奶特地派人过来叫外孙女去云州城开始,她就知道霍家迟早要将外孙女接回去的。纵使他们不接,外孙女到了出阁的年纪,也必须回霍家出阁,世情如此,不可避免。

不管霍家做得怎么样,为人子女的,却不能行错一步,以免累坏了姑娘家名声。

想到这里,虞老夫人便道:“素素这次回去也好,明年你就要及笄了,到时候就在京城里举办一个盛大的笄礼。”

霍姝抬头看她,“外祖母会去么?”

虞老夫人摸摸她的脸,笑着说:“这是自然,外祖母还要看着我的素素出阁呢。”

霍姝高兴地笑了下,很快又耷拉下脸,扁着嘴说:“平南距离京城千里之遥,我舍不得外祖母一路舟车劳顿。”

平南城才是虞家的根,京城虽有将军府,可那不过是个摆设罢了。外祖母一辈子都习惯居住在西北一带,回了京城,反而住不惯。

虞老夫人听得又是窝心又是好笑,佯怒道:“说什么傻话?我还没有老到没法走的地步。”

祖孙二人说了会儿话后,霍姝终于接受了自己将要离开虞家的事情。

因为霍老太爷的病情不容刻缓,所以也没有给霍姝多少时间与虞家的人道别,明日一早就要启程回京。

虞家几个夫人得知这消息后,纷纷来松涛院,想要安慰一下老太太。

老太太将外孙女养这么大,感情深厚,现在霍家因为长辈病危的消息,要将霍姝接回去,他们虞家再不愿意,也不能阻止,以免对霍姝的名声不好。

只是理解归理解,心里却不知怎么地,有一种说不出的憋屈难受。

他们霍家不要的孩子,他们虞家金尊玉贵地养大了,一夕之间,就被人带走了,还不能拒绝,这叫什么事啊?

虞大夫人也忙忙派了能干的丫鬟婆子过来帮着收拾行李,虽然时间仓促一些,可姑娘家的东西多,多少也要收拾得妥贴一些,省得在路上不方便。当然,这次是霍姝离京十几年,第一次回京、回靖安侯府,虞大夫人实在不希望她养大的孩子被霍家人小瞧了。

虞家和霍家一样,都有五房人,可相比虞家五房的和睦,霍家的关系更为复杂,几房不睦。虞大夫人都有点担心了,生怕小姑娘回去要被欺负,或者没办法习惯霍家的行事,想想就心疼得厉害。

虞老夫人心情已经恢复过来了,纵是不愿意,也没摆在脸上,拉着外孙女好一通叮嘱。

待虞老夫人叮嘱完了,便是几个舅母,霍姝听了两耳朵的嘱咐,并且舅母们还七嘴八舌地将霍家的情况和几房间的人、事等都掰了几掰和她讲明白,省得小姑娘啥都不知道,第一次回自家门就因为不了解情况而吃亏。

霍姝明白舅母们的担心,很认真听了。

虞佳和虞倩终于忍不住从南斋轩回来,发现长辈们正在叮嘱霍姝一些事宜,便默默地站在一旁听着,虞倩越听越难受,差点又要掉金豆豆。

那霍家真讨厌,十几年来不闻不问,现在却要将她表姐接回去,算个什么事啊?

轮到虞四夫人时,虞四夫人拉着霍姝的手,笑道:“素素莫怕,要是谁敢欺负你,别手软,直接打回去。咱们女子习武强身,有自保功夫,这种时候不用,更待何时?遇到故意挑事的也不用怕,反正咱们虞家不怕麻烦。”

霍姝最爱听四舅母的话,很顺她心,当下笑嘻嘻地道:“四舅母,我知道了。”

其他几位虞夫人忍不住往老夫人那儿看去,却见老夫人当没听到一样,垂眸喝茶,非常淡然。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由得忍俊不禁。

老夫人一直想要将外孙女教导成明理大方的世家贵女,用的是京城那些贵女们的教养法子,定然不能比霍家的那些姑娘差。可也不能一味地忍气吞声,该反击时就要反击,可不兴被人欺负了,还要伸脸过去给人打那种。

只是,京城规矩大,贵人也多,虞家鞭长莫及,并不能一味地蛮干,该慎重还是需慎重的。

想到这里,其他几个虞夫人又焦急起来,恨不得时间再长点,再给外甥女灌输一些道理。

最后还是虞老夫人出声,“行了,素素去和姐妹们道个别吧。”

几个虞夫人见两个姑娘在眼巴巴地看着,也不好意思再将人扣着,便由她们姐妹几个去隔壁说话。

“你真的要回京城?”虞倩一脸不舍,“看来二姐姐的及笄礼你没办法参加了。”

虞佳在及笄礼在九月,平南城到京城光是在路上就要花一个月,来回要两个月时间,霍姝是赶不回来了。而且还不知道霍老太爷的病情如何,如果人真的不好,届时还需要守孝,到时候,也不好离开。

“是啊。”霍姝也有些惆怅和遗憾。

虞佳忍住不舍,勉强笑道:“没事,素素可以先补上我的及笄礼物就行了,我不嫌弃的。”

“可不能亲自参加,还是太遗憾了。”霍姝说,她原本打算趁着还有两个月时间,好好寻摸佳表姐的及笄礼物的,哪知计划不如变化快。

三个姑娘都惆怅了会儿,很快说起了京城霍家的事情。

虞佳和虞倩也和她们母亲一样担心霍姝回京后将要面对的事情。

当年的事,小辈们虽然并不怎么清楚,可多少也从长辈那里听说一点,加上霍姝住在虞家这么久,京城那边除了每年派个下人过来问个安,没一个长辈特地过来看过,捎过一句体已话,就知道他们的态度了。

霍姝回去后,还不知道面临怎么样的情况,霍家的人会不会对她好,有没有人是真心盼着她回去的,有没有人真心待她好……

想想就担心。

“表姐,要是霍家的人欺负你,你一定不能傻傻地站在那里被欺负。”虞倩叮嘱道,霍家的态度他们虞家哪个不知道,还当霍家永远不会想到还有一个姑娘在平南城呢,谁知这会儿倒是来接人了。

虞倩每每只要想到这点,就气愤难平,实在是讨厌霍家。

霍姝点头,见两个姐妹们都是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忙道:“你们不用担心啦,我这么大的人了,哪里还会被人欺负?听说京城那边最重规矩,只要我守着规矩,他们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刁难我吧?”

看她乐观的模样,虞倩忍不住白了她一眼,“你难道不知道长辈想要治你,可以随便找个由头么?想得太简单了。你看白家这样子的,更不用说京城那边了。”

平南城的白家也是个名门望族,但一家子却闹得乌烟瘴气的,长辈不慈、子女不孝,尽干缺德事,生生荒废了祖宗打下的基业和名声,连内宅妇人都听说过这家子的行事,让人摇头叹息不已。

霍姝想到白家的事情,忍不住也有些担心了。

虞佳看不过去,瞪了一眼堂妹,“行了,说那么多做什么?白家那是不要脸面的,哪里能和京城那边的侯门世家比?想必要点脸面的家族,都不会像白家那般行事,没什么好担心的。”

到了晚上,虞家的儿郎们从岐山回来,也听说霍姝要回京的事情。

虞从烈第一个跑过来,还有虞九郎、虞十郎、十一郎、十二郎等,都跑到松涛院给祖母请安时,顺便探望霍姝。

“真的要回去?”虞从烈拧着眉问。

霍姝一脸沉重,“这是当然。”

“就不能不回么?”虞从烈横眉冷目,心里颇为鄙视霍家,十几年来不闻不问,那就一辈子都不闻不问的不好么?现在哪个长辈病了死了,就颠颠儿地上门要将人接回去,想想就憋屈得厉害。

“别说傻话。”虞从信打断了弟弟的话,省得他一个冲动下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让表妹夹在中间为难。接着转头对霍姝道:“素素一路小心,如果有什么事情,记得去将军府找五叔,别一个人扛着。”

虞五老爷自从几年前娶妻后,就带着妻子留在京城的将军府。

其他几个听到虞从信的话,忙忙道:“对,五叔还在京城呢,有五叔看着,素素回靖安侯府并不用担心。”

霍姝看着几个表哥表弟们的关心,终于忍不住朝他们露出灿烂的笑容,“我知道了,你们就放心吧。”

虞从烈原本是放心的,可一看她笑成这模样,忍不住叹气,“素素,注意言行!”现在霍老太爷病危,随时可能仙去,这种时候,作孙女的哪里能笑成这般模样?

霍姝马上露出哀容,见三表哥没再盯着自己,才松了口气。

在场的人都知道他们三哥是个心有十八弯的,那心窍多得甚比文人,着实不像个武将,时常能注意一些常人不注意的小细节,阴起人来简直让人痛不欲绝,兄弟们都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待所有的表哥表弟们都离开后,松涛院很快恢复冷清。

这夜,霍姝又跑过来钻外祖母的床,挨在外祖母身边,说道:“外祖母,我舍不得你。”小姑娘的声音已经带着哽咽了。

她长这么大,其实去过的地方很多,小时候带跟着舅舅和表哥们去边城,一待就是几个月也有。可那时候因为身边有这些疼爱她的亲人,纵使离开外祖母,她也知道自己最终会回来的。

可这次霍家的人过来,才让她认识到,她其实是霍家的孩子,按照世情,她应该回霍家,那些才是她的亲人,是她该待的地方。

可她从来没有见过他们,所谓的骨肉至亲不过都是一群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谈何感情?

虞老夫人轻轻地拍抚着她的背,笑道:“傻孩子,有什么舍不得的?姑娘家长大后,迟早要嫁人,会离开父母亲人。”

“可我还没到嫁人的年纪呢。”她不高兴地道,“就算要嫁人,也得给人一点准备吧?这突然叫人回去,就像强行逼婚一样。”

虞老夫人被她说得哭笑不得,拍了下她,“胡说八道,小姑娘家说这种话也不害臊。”

霍姝贴近外祖母,小声地说:“我只和外祖母说,其他人我才不说呢,所以不用害臊。”

就着昏暗的灯光,虞老夫人看到小姑娘稚气未脱的脸,啼笑皆非,看来还是个小丫头片子,没长大呢,也不知道下次见面时,是不是已经成大姑娘,识得情愁滋味了。

这么想着,虞老夫人有些伤感。

“外祖母……”霍姝对人的情绪颇为敏感,特别是当她有心关注一个人时,发现外祖母的情况变得低落,她又有些后悔不应该说那些话的。

“行了,明天一早你还要出发,睡吧。”虞老夫人轻轻地抚了抚她的脑袋。

霍姝躺在床上,扭头仔仔细细地看着外祖母的脸。

虞老夫人失笑道:“看什么?”

小姑娘老实地说道:“我要看仔细外祖母的脸,下次见面时,希望外祖母还是这样子,别再添皱纹了。”

虞老夫人听得既窝心又心酸,爱得跟什么似的,最终绷不住笑了。

***

虽然前一晚睡得比较迟,但第二天天没亮,霍姝就起程回京。

她扭头看向晨光中的虞家,依稀可以看到站在松涛院垂花门处目送她离开的外祖母,还有影壁处的几位舅母,最后目光落到周围骑马随行的虞家兄弟们,不禁眼眶一热。

虞从武带着一群弟弟,将这位在虞家住了十四年的表妹送到平南城外十里处。

“素素,一路小心。”虞从武说道。

霍姝朝他笑了笑,“谢谢大表哥,你们送到这里就好,不要再送了。”说着,又朝在场的诸位表哥表弟们挥手,道了一声保重。

虞从信看了一眼眼睛红通通的、一副要哭模样的小弟,叹了口气,驱马上前,对这次被派来护送霍姝回京的卢侍卫道:“卢侍卫,辛苦了,路上小心。”

卢侍卫沉默了下,方才说道:“三少放心,属下素来很小心。”然后看向正和虞家兄弟道别的某位表小姐。

虞从信咳嗽一声,说道:“路上辛苦了。”

卢侍卫继续沉默。

随行的靖安侯府的黄管事在暗中打量这群护送七小姐回京的虞家军出身的侍卫。

他们精神十足,下盘极稳,显然都是武功不俗的练家子,不由得暗暗吃惊,再次肯定霍家这位七小姐在虞家受宠的程度,不然虞家不会派这支精悍的侍卫队她护送回京。

马车车队缓缓而行,霍姝身体探出马车,朝着站在山坡处目送她离开的虞家兄弟们一直挥手,直到再也看不到,方才闷闷不乐地缩回马车里。

随行的樱草和艾草见她心情低落,忙不迭地安慰,樱草甚至从暗格里拿出让郭大厨忙活了一个晚上熬制的各色美食,搁放在雕红漆山茶花的九攒盒里,摆成花朵的类型,分外好看。

“小姐,昨日郭大厨得知您要回京后,就开始在厨房忙活了,直忙到今儿早上。郭大厨原是想多做点让您在路上无聊时吃的,可惜现下天气热,东西放不久,只能吃个几天。”说着,樱草面上有些可惜。

霍姝拿起另一个攒盒里装着的一块姆指粗大的五香牛肉干,嚼了一会儿才将它吞下肚,惊奇地道:“这五香牛肉干是郭大厨特地做的吧?是他给的?”

樱草点头,“这次郭大厨可没有小气,奴婢当时看着,他将自己屋子里藏起来的牛肉干都给小姐带上了,省点吃的话,可以吃上一个月呢。”说着,忍不住掩唇而笑。

郭大厨的手艺不错,特别是制做各种肉干的口味更是一绝,可惜他嫌麻烦,一向不太爱动手做这些,难得动手做时,数量都不多,除了孝敬主子们的外,就给自己留一些慢慢地吃。

霍姝自小就喜欢郭大厨做的各种肉干,可惜她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虞老夫人怕她吃太多肉发胖,而且口味太重脸上容易起痘,就不准她吃太多,隔三岔五才允许她吃一些过过嘴瘾罢了。

果然,美食能让人心情愉快,霍姝的心情终于好了许多。

只是她高兴一会儿,就有些得意妄形了,见路上无聊,拿出叶子牌准备和两个丫鬟打牌以紫来打发时间。

艾草幽幽地道:“小姐,老太爷现在身体也不知道如何了。”

霍姝忙露出一副哀容,沉重地道:“只盼着他老人家这次能挺过去。”

樱草也忙低下头,努力反省自己,出门在外,不能再像在虞家时一样得意妄行。

待到晚上一行人去驿站打尖歇息的时候,霍家随行的管事过来请安,看到神色肃穆的霍姝,心里不由得暗暗点头,觉得这位七姑娘不愧是霍家的姑娘,虽然在虞老夫人身边养大的,但现下规矩看着是不错的。

他这次奉命前来接七小姐回京时,也是将七小姐在平南城虞家的情况了解一番的。

虞家是行伍出身,将门之后,又偏居平南城,自然不能和京中的侯门世家的规矩相比。除此之外,这位虞家的这位老夫人更是个厉害的,她也是将门之后,年轻时更是位须眉人物,曾得过先帝曾亲口称赞。

七小姐极得这位虞老夫人的宠爱,据闻在虞家的地位和虞家的小姐一样,可见是个得宠的。原以为会被养成骄娇粗暴的脾气,可两次接触,却是个极为规矩守礼的。

进到歇息的厢房,霍姝终于松了口气,忍不住揉了揉脸。

现在外祖父还不知道情况如何,需要摆出一副为他忧心的模样,可她实在是伤心不起来,又不能给人把柄,只能一直绷着少说话,免得漏馅。

洗漱过后,扑到床上,霍姝翻个身就睡了。

第二天,依然是在赶路。

因为是赶着回京,自然不能慢悠悠地走,这就辛苦了随行的几个丫鬟婆子。

霍姝这次回京,因为时间太赶,只带了四个丫鬟和一个嬷嬷,丫鬟是樱草和艾草这两个大丫鬟和桃红、柳红两个二等丫鬟,嬷嬷是奶大她的邬嬷嬷,艾草和樱草、邬嬷嬷等都是妥贴人,是虞老夫人放心的。

虞老夫人也觉得只带这么点人回去,少不得委屈了外孙女,可惜因为霍老太爷病重,自然也不能讲究那排头,只好先委屈外孙女了。

霍姝倒是适应良好,并没有叫一声苦和累。

如此日夜兼程半个多月后,眼看着还有几日便可到京城时,突然下起了大雨。

这雨一下就是三天三夜,时大时小,天色一直昏昏暗暗的,不见转晴,连累得一群人也只能暂时借住在驿站中等待雨停。

霍姝他们第一日顶着瓢泼大雨来到驿站时,被告知驿站已经住满人,没办法腾出地方给他们休息。倒是距离驿站三十里外还有一个城镇,可现下天色已晚,倒是不好再继续赶路。

卢侍卫冷冷地看向驿丞,“不是还有一个无人居住的院子么?”

驿丞面露为难,说道:“那处院子长公主府定下的。”

卢侍卫心中微动,“是哪位长公主殿下?”

“泰宁长公主殿下。”驿丞觉得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叹了口气,继续道:“若是可以,小人也不敢为难你们,可泰宁长公主府的管事前些日子曾派人过来通知,近段时间长公主府的家眷将要上京,要小人将那院子备着。”

卢侍卫眉头蹙得更紧了。

现下天色已黑,又下着大雨,明明有个空院子可以入住,却因为长公主府的原因不能入住。偏偏长公主府的家眷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空在那里不给人住,哪有这种道理?

卢侍卫看了一眼外头的雨幕,担心夜雨天路滑,会出什么危险,实在不愿意此时上路。

正想着有什么折中的法子时,突然见从里头走来一个神色冷淡的男人,卢侍卫认出这是那位聂公子的随从——元武,几个月护送表小姐去云州城的路上见过。

后来才知道,那位得他们表小姐出手相助的聂公子原来是卫国公世子,身份矜贵着。

“卢侍卫,许久不见了。”元武客气地拱手道。

卢侍卫回了一礼,不动声色地看着元武。

驿丞看到元武,态度非常恭敬了,甚至可以说恭敬得有些谄媚,等发现元武竟然和卢侍卫是认识的,心里不禁暗暗喊糟。

果然,就见元武和卢侍卫寒暄几句,转头对驿丞说道:“我家公子说了,事情总得有个先来后到的道理,既然是他们先来,那院子就让他们先住进去吧,这大雨天的,哪里能继续赶路?”

驿丞听到这话,心中暗暗叫苦,这可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一个小小的驿丞,这些贵人一个都惹不起,若非是泰宁长公主府的管事亲自来传话,他也不会在这种大雨天的拒绝对方入住,哪里想到那位今儿入住驿站的卫国公世子竟然会出面。

当下驿丞忙应了一声,亲自带人去将虞家的车队恭恭敬敬地迎进去。

卢侍卫朝元武拱手,说道:“这次多谢元兄弟了。”

元武笑眯眯地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卢侍卫也赶紧去换了身湿衣服罢,省得生病了。”

卢侍卫一行人顶着风雨过来,身上的衣物湿嗒嗒的,当下也没有再客气,客气几句就离开了。

等虞家的车架和人都安置好后,元武看了一眼诚惶诚恐的驿丞,倒没有怪他,问道:“那院子可是为泰宁长公主府留的?”

驿丞苦笑着点头,泰宁长公主素来行事霸道,指定了这院子不许让人入住,给长公主府的家眷留着,他们除了听令行事外,能如何?

威远将军府和靖安侯府虽然得罪不起,可泰宁长公主更是得罪不起。

元武颇为理解地点头,道了句辛苦了,然后话锋一转,又道:“这虞家的某位少爷曾帮助过我家世子,是以世子得知虞家的女眷路过,方才派我过来。长公主那边,你们不用担心,到时候若是他们怪罪,你就提这是我家世子的意思。”

驿丞听到这话,顿时大喜不已,对卫国公世子感激不已。

泰宁长公主是当今太后所出的公主,金尊玉贵,但若论得圣心,还是卫国公世子更深得圣心,只要有眼色的,都会懂得在泰宁长公主和卫国公世子之间更倾向谁。何况比起行事嚣张的泰宁长公主,卫国公世子的名声比她好多了。

元武回到屋子里,鞋子和衣服下摆已经被打湿了,他却浑不在意,轻轻地推开内室的门。

因为下雨,一改过去几日炎热的天气,室内有些阴阴冷冷的。

那站在窗口前看着窗外雨幕的少年神色淡敛,一袭青玉色锦袍衬得他英气挺拔,远远看着,仿佛一尊没有生气的玉人一般,精雕细琢,却教人不敢直视。

听到声音,他转头看过来,一双凤目深沉黝黑,看不到底。

“世子,霍七姑娘已经入住隔壁那处院子。”元武禀报道,然后将刚才从驿丞那儿打探的事情一并说了。

说到泰宁长公主曾发话将那院子留着只准长公主府的家眷入住时,元武忍不住飞快地睃了一眼主子,果然见他凤眸微微眯了下,赶紧低下头。

泰宁长公主是太后亲女,仗着太后宠爱,行事嚣张霸道,这是京中人的共识,遇到她时,聪明人向来能避就避。只是这次,没想到那位寄住在虞家的霍七姑娘恰好回京路过,又因下雨没办法继续赶路,若是继续赶路,这大雨天的,天色将要黑了,可真是要受罪。

今天主子会让他出面,元武一点也没觉得奇怪。

元武倒是没想到事情会这般巧,这寄居在外祖家的霍七姑娘也恰巧在这时候回京了,不过想起前阵子听到霍家老太爷病重的消息,她会回京也在情理之中。

这样的巧合,让元武无疑是高兴的,甚至觉得霍老太爷这病得真是时候啊,能将外孙女叫回来不是,只要人回来了,不管主子对她有什么想法,都有后续不是?主子对这位霍七姑娘无疑是特别的,虽然仍是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但这种特别就让作下属的想入非非了。

***

霍姝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巧。

听说卫国公世子派人出面让他们能顺利地入住,不用在这大雨天气继续赶路时,霍姝心里十分高兴,转头对艾草道:“你瞧,那位卫国公世子果然是个好人。”

樱草无话可说。

她也觉得这位卫国公世子能出面挺好的,省了他们很多麻烦,不过这难道不是因为感谢她家小姐在云州城时的相助么?只要稍微有点感恩的人,这种时候都会出这面吧?这和是好人还是坏人真没关系。

可能是因为有卫国公世子派人的原因在,所以驿站的人很快就送来了热水和饭菜,伺候得非常体贴周到。

霍姝洗了个热水澡,接着看向桌上的食物,眉开眼笑,对两个丫鬟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卫国公世子,真有缘。”

樱草伺候她用膳,笑眯眯地点头,说道:“他既然长得那般好看,一定是个好人。”然后又添了一句,“就和小姐一样。”

霍姝摸摸自己的脸,很自恋地笑了,“这是当然。”

艾草看着这两个以貌取人的家伙,无言以对。

刚用过膳,就见邬嬷嬷捧着一碗热腾腾的姜汤过来。

霍姝光是闻到那味道,就忍不住皱起眉头,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下,正打算要怎么逃过喝姜汤的命运时,听到邬嬷嬷的话后,她纠结了。

“小姐,这姜汤是隔壁卫国公世子的随从元武大人特地吩咐驿站厨房做的,叫人送了一碗过来给您驱寒,说感谢您在云州城对他们世子的帮助。”邬嬷嬷说着,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觉得自家小姐果然是好心有好报。

元武是卫国公世子的贴身随从,他这番作为,自然也有卫国公世子的意思,而且打着感激的名目,也不用担心会引起什么非议。

霍姝顿了下,方才道:“算了,拿过来吧。”

邬嬷嬷见她爽快,心下暗喜,果然她特地提醒是对的,不然按平常时候,小姐哪里会乖乖喝这东西?

虽然姜汤有些不尽人意,不过想到隔壁住了个美男子,霍姝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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