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等候的昆灵山弟子颇有些意外,没想到庾庆这么快就出来了,遂又撑起了油纸伞,陪同着打伞的庾庆一起返回。
客人人生地不熟,陪同带路只是原因之一,不让乱跑,监视其行踪更要紧,此地毕竟是昆灵山中枢所在。

雨夜的石板路在途中偶尔的灯光照耀下反光,积水处涟漪不停。

经过一座亭子时,看到亭子里有一汉子抱臂倚柱,貌似在躲雨,庾庆也就是多看了两眼,发现对方也在打量自己,并未在意。

等到庾庆身形消失在了前方石径拐弯处后,暗中又出现了一个人,打伞在雨中,亭子里的汉子赶紧拿起伞撑开跑了出去,与那人一起快步离开了。

两人一路不停,翻山越岭的,手持令牌,畅通无阻,抵达了皇后燕衣所在的行馆,也照样顺利通过了门禁。

在侧院的一处临时公事房内,那汉子见到了坐在桉后翻阅文书的外候都督米云中。

单膝跪拜行礼后,汉子禀报道:“督公,没错,小的可以确认,那人就是曹威失踪前在小镇和曹威碰过头的人。”

米云中抬眼紧盯他,“确认没有看错?”

汉子道:“绝不会有错,小的看的清清楚楚,愿拿项上人头作保。”

米云中手上的文书慢慢合上了,旋即挥了下手,其手下当即过去拍了下汉子的肩膀,招手示意起来,直接把人给带走了安置。

室内空余一人,米云中偏头盯着桉上摇曳的灯火,神情凝重,眉头紧皱,良久后又长叹了一声起身,负手在室内来回踱步不停,口中不时喃喃自语,“不是龙光宗弃徒么,怎会变成了探花郎…”

他知道自己遇上了棘手的问题,也不知那位向大行走是知道还是不知道,或有没有报知皇后娘娘,偏偏这事他还不好去问。

想来想去,觉得皇后那边应该是不知情的,从之前贵宾席上的态度就能看出。

身为大内宦官中的二号人物,就贵宾席上的那番谈话,他岂能看不出皇后和公主此来的用意,想到公主之前去找“张之辰”的情形,再想到“张之辰”的真实身份,他有点肝颤。

最后,也顾不上会不会得罪向兰萱了,这事瞒报的后果他是吃不消的,向兰萱另有靠山,他在大内躲都没办法躲,当即快步出了门。

一路在亭台楼阁间曲曲绕绕穿行,到了内院深处,于一内宅门口让守卫的宫女入内通报一声。

得了准许进入后,只见皇后燕衣正躺在一张榻上闭目养神,宫女正在仔细给她洗头。

此时的燕衣衣衫轻薄,皮肉白皙,该丰腴的地方一点都不含湖,曲线玲珑,隐约能见纱衣下的胴体,她这个时候的状态,作为男人,除了皇帝,也就米云中这种宦官才能见到。

“什么事急着这个时候见本宫?”燕衣闭目问了声。

米云中咬了咬牙,硬着头皮禀报道:“娘娘,据查,那个‘张之辰’很有可能就是锦国那个辞官的探花郎。”

此话一出,躺那的燕衣骤然睁眼,头发哗啦从水盆里拖起,就这样直接坐了起来,吓的宫女赶紧拿着毛巾抢救擦拭。

躬身中的米云中也吓得赶紧跪下了低头。

燕衣也不管会不会弄湿了身上,盯着米云中冷冷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奴才也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事还得从之前的守军在外围清场开始说起……”

米云中有条不紊地说起了那三幅画的事,再到之前去张之辰那边发现和画上人相似,然后找了人证来确认。

说完后低头在那连大气都不敢喘。

燕衣目光闪烁了好一阵,方徐徐道:“若你说的属实,是龙光宗在帮他隐瞒,还是那个探花郎混进了龙光宗?”

米云中抬头道:“娘娘,不管是怎么回事,龙光宗弟子参加朝阳大会这事本身就透着古怪。”

燕衣目光泛冷道:“也就是说,向兰萱要么瞒了本宫,要么在从中作梗,是这个意思吧?”

米云中忙道:“奴才不知,也许向大行走也没注意到。”

燕衣道:“你信吗?先把那贱人抓了再说,给我严刑审讯。”

米云中吓了一哆嗦,脸都吓白了,“娘娘,那可是大业司的大行走,代表的可是地师大人,无凭无据的抓了用刑,地师大人必然会震怒,会活噼了奴才的。”

燕衣默了默,也许是顾及了地师的感受,“那就查明白了再抓,她身边的人肯定知道些什么,先抓她身边的人来严审。”

米云中那叫一个尴尬,“娘娘,抓人总得有个理由吧?这无缘无故的,何况大业司的人也不归咱们管,怕是不会让咱们抓呀。娘娘,现在可是朝阳大会期间,真要闹出什么冲突,影响不好的。”

他其实很想说,这事纯粹就是您个人的感受不情愿而已,就事论事的话,人家向兰萱也谈不上做错了什么,犯不着事事都告诉你。

燕衣却偏头示意道:“去把我师兄给的那枚令牌拿来给他。”

一旁的宫女迅速离去,不一会儿拿了枚古铜色的令牌交给了米云中。

燕衣道:“这是我师兄的令事牌,你凭此令去控制她身边的人,见令若敢反抗,可杀无赦。本宫要知道那贱人到底在背后搞了什么名堂!”

这块令事牌是地师送给她的,本是为了遇事需要动用大业司人手时行方便的,如今却被她用作了这上头。

既然是奉令行事,米云中也就没了什么顾虑,当即领命而去……

夜更深了,雨也有些大了,屋檐上流水成线,一道道灌入檐下水沟。

屋内的灯火通明,李澄虎还在处理外界传递来的公务。

没办法,白日里看比试耽误了,总得找时间补回来。

王府管事从屋外走入,于桉前低声道:“王爷,娘娘那边感觉有些异常,米云中的人大晚上进进出出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李澄虎凝神了一下,旋即“嗯”了声,并未表示什么。

管事继而又道:“孙瓶在外面的回廊处转来转去的不走,看样子似乎是想见您。”

“哦?”李澄虎抬头,“怎么不早说,兴许是王妃有什么事,赶紧去问问。”

“是。”管事领命而去。

一回头心里便忍不住叹了声,发现还真是一物降一物,王爷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也不知那女人上辈子积了什么德,竟能被杀伐决断的王爷如此在乎。

没多久,孙瓶便被他带来。

孙瓶恭恭敬敬的行礼,“王爷。”

李澄虎扔下了手里的东西,不怒自威道:“怎么了?”

孙瓶看了眼边上的管事,有点犹豫。

李澄虎:“自己人,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孙瓶有点犹豫,但最终还是深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道:“王爷,那个‘张之辰’就是阿士衡,就是那个所谓的探花郎。”

那位王府管事顿一脸吃惊。

李澄虎也愣住了,这消息对他来说,太过突兀,稍思虑后,问道:“早不说,晚不说,这个时候告知本王,是何用意?”

孙瓶忙摆手道:“王爷不要误会,之前他披头散发,又蒙着脸,根本就认不出来,直到今天与人交手打落了蒙面,再看到他的同伙上场,王妃和我才认了出来。”

李澄虎微微点头,“你大晚上单独来见本王,就是为了说这个?”

孙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过来的事,铁妙青那边并不知道。

她认为她此来也是为了小姐好,王爷是什么人?耳目众多,消息灵通,阿士衡假冒参会的事将来谁敢保证不会暴露出来?到时候王爷必然会怀疑这边是不是故意瞒着不说,与其将来被怀疑,还不如自己现在给说破。

好不容易过上了这种人上人的生活,再也不用龟缩在那阴暗的地下了,她不希望小姐再出什么意外,尤其是为了阿士衡那么个小人物。

她也不希望小姐和那位死灰复燃,所以她才自作主张了,先斩后奏,打算回头再告诉铁妙青,不然铁妙青肯定要阻拦的。

李澄虎忽又微笑道:“王妃的性子本王知道,她既然说和那个探花郎之间没什么,那就必然没有什么,你也不必多虑。”

孙瓶脑海里闪过庾庆和铁妙青偷偷摸摸共处一室的画面,心里叹了声,小姐在这种事情上也是会说谎的。

表面上却应声称是。

李澄虎又道:“阿士衡怎么会成了龙光宗的弃徒,他之前和龙光宗很熟悉吗?”

孙瓶摇头道:“搞不清楚怎么回事,小姐跟我在他那边只能算是外人,真正的事情他们都是避着我们的。”

李澄虎略默,又颔首道:“好了,早点休息吧。”

“是。”孙瓶应声行礼,就此告退了。

那位管事送到门口目送了一阵才返回候命。

李澄虎静默了一阵,忽问:“我们这边有见过那个探花郎的人吗?”

管事道:“有的,安排去幽角埠那边摸底的人见过。”

李澄虎:“这事透着蹊跷,怎么从未听说过那个探花郎有这样的本事,怎么还把龙光宗给卷进来了?尽快确认一下吧,看看张之辰是不是她说的那个家伙。”

“好的。”管事领命而去。

天快亮的时候雨停了,天空渐渐放晴。

屋里的文若未帮姐姐收拾好了行囊,姐妹两个准备离开了,准备返回司南府。

两人也没了留下的必要,此来参会,除了拿第一,没有其它的选项,既然拿不到第一,就只能是离开,不可能留下去抢那个第二。

本来昨天就要离开的,奈何钟若辰伤的不轻,暂需疗愈稳定一下伤情,这才拖了一晚。

拎着包裹的文若未一转身,看到了痴痴呆呆坐那的姐姐,走去轻声唤道:“姐,走了。”

走神中的钟若辰竟没听见,没有任何反应。

文若未很无奈的叹了口气,姐姐从昨天比试场回来就变成了这副不知伤痛的样子,她碰了碰,“姐,不要难过了,姐夫根本就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只是想教训教训他,所以才下了杀手。”

钟若辰醒了神,却喃喃道:“师父说如今的我能让他仰望的。我坐拥天下最好的修行资源,最顶尖的师教,修行进度一日千里,我也以为师父说的是对的…为什么他还是超越了我?文不如他也就罢了,如今连最引以为傲的也还是不如他,什么都比不上他,未未,我是不是很没用?”

说到这已是泪如雨下,这几年都坚强了过来的她,突然就崩溃了,突然就哭了。

开始还捂着嘴闷声哭,后来则抱住了妹妹,埋头在妹妹身上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姐,你傻呀,他是男人,你是女人,男女有别,你跟他有什么好较劲的。

再说了,他仅凭文才,就已经是号称‘百年一子’了,文够文状元,武够武状元,文武兼修到这种境界,多罕见呐,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也未必能出一个的人物,他这种人是天纵奇才,你跟他比不是自讨苦吃吗?

姐,你叫钟若辰,他化名叫做张之辰,你们两个人的名字里都带了个‘辰’字,你觉得他取这个化名真是碰巧吗?”

文若未也只能是抱着姐姐一个劲的想办法安慰。

直到哭到天亮了,钟若辰的情绪才算是稳定了下来,哭过一场后,人也算是从浑浑噩噩中清醒了过来。

两人出了院子,有人将她们领到了附近的山头,山上有与各方面沟通好了的两只飞禽坐骑等着。

很快,两人就化作了高空上的两个黑点消失了。

亲自送行的赵登紫和曲长老相视一眼,皆松了口气。

赵登紫叹了声,“走了也好,也算是能给大家一个交代了。”

于是,今天的挑战赛开场前,负责主持的秦傅君又有了话说,说因为文若未的违规,大会直接剥夺了钟若辰继续参加比试的资格。

不少人听后唏嘘不已,因为深知钟若辰是非常有可能拿第二的,不说排名的名气,第二名的奖金也有三亿啊,好不容易比到了这个地步,全部化为了泡影。

对大多旁观者来说,这个惩罚不可谓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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