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衡离开七里村时,身边只有小严嵩一人,一褡裢而已。
而现在也就数月过去,与严衡一起回乡的不仅仅有小严嵩和自己老爹还有三个如花似玉的大丫鬟。

还多了三辆马车,一辆由严衡父子三人乘坐,一辆载着彩绣与初夏深秋三人,一辆则拉着给族中亲友的财帛礼品。

严家现在还没有管家,也没有赶车的奴仆小厮,因而徐德明与几个文曲书斋的印刷工便临时充作车夫。

当初严衡带着小严嵩离开七里村的时候并没有给严氏族人留下什么好印象,甚至还得罪了一些族里的人,所以,严衡也没想过这次回去能受到族里的人多么隆重的欢迎。

不过,严衡现在也不怕这些严氏族人会把他怎么着。

因为,自己父亲严准在族中地位并不低,甚至是和作为族长的伯父并肩的,再加上他又有功名傍身,就更有威望些。

族里的人也最多在自己父亲下狱的时候才敢跳出来,如今只怕也没人敢再夺一个秀才相公家的田地。

严衡仔细询问了一下老爹严准关于严家的家谱传承,梳理了一下目前整个严氏宗族的概况。

确切的说,严家曾经也算是望族,祖上甚至做过一朝官。

但那也只能算是严衡祖父的祖父时期了。

也就从那时起,因严氏那位做官的祖宗宦游至此,见这里土壤肥沃,风水独特,便在这里定居,以至于现在衍生出一个百来户的大族人家。

所谓大族人家就是人口多,足足有五房,但现在已经不算是望族,因为从严衡之曾祖开始,便已经没有人为官作宰,也没有富贾巨商。

古代宗族能否延续和稳定,并不是跟其占有土地之多寡与家规拟定多完善有关系,而是跟这个宗族能出多少官场商场乃至学术领域的优秀人物有关系。

基本上,一个宗族若没有杰出后辈人物出现,大宗族就会变成小宗族,最后要么被别的宗族吞并其田地,然后族中人成为没有宗族管束的自由农民乃至很可能是无地的佃农和游民。

而严家现在亦是如此,祖上留下的上千顷良田已经缩水到不足万亩,很多族人已经没有田产,而被迫去别的宗族租佃土地乃至直接为奴。

当然,也有因为自家出不了举人,有严家族人举家投献到别家为奴为婢的,毕竟自己的严氏宗族给不了他们应有的庇佑与福利,他们只能去依附别的宗族。

也正因为此,耕读传家到现在的严氏宗族实际上就是一盘散沙。

身为族长的伯父严决本身是个老实巴交的农夫,因而也很难对族里其他人进行有力的管束。

这也是身为族长的伯父也极度想要老爹严准科考成功做举人进士的原因,因为只有这样,严家宗族才不能持续衰败下去。

而现在,作为族长的伯父最多就是可以利用一下自己的族权对一些弱势的族人进行欺压,并夺走其土地。

堂兄严志士曾经没少这样干,害得严氏宗族更加离心离德,一些族里比较弱势的人更加逼不得已的要背井离乡。

在此之前对土地也有股执念且也为了自家有更多的收成的伯父对此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但如今堂兄严志士突然被杀,让他也感到了一丝不安,开始把一些土地归还给族人。

如此一来,严氏宗族的内部矛盾便也缓和了些。

而严家唯一有功名的老爹严准平安无恙以及严衡和小严嵩得中县试的消息则更是一支强心剂一般让这个即将分崩离析的严氏宗族又有了从新凝聚的希望。

所以,严衡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以为族里的人对他乃至他家嗤之以鼻时,却听到车外有了锣鼓响,甚至还有喇叭在吹着刺耳的乐曲。

小严嵩撩开车帘子一瞧,惊讶地挥舞着小手儿:“好多人啊,大伯还有婶娘以及三爷爷都来了!”

老爹严准这时候很是纹丝不动坐在中间,还理了理头上方巾,拍了拍素色襕衫上的灰尘,就装出严家秀才二大爷的款来:

“慌什么,你们先下去,但要记住,不可因为中了县试就傲慢起来,毕竟你们是晚辈,要对族里长辈谦恭有礼!”

严衡心里不由得暗笑,难怪人人都想读书有功名,即便自己父亲不过是一介秀才,虽在县城的官绅面前表现猥琐卑微,但回到乡里却是换了一个人般,自信满满而且还挺会装出逼格来。

当然,自己老爹严准好歹是严氏宗族长房嫡子,且又是唯一有功名的读书人,在族里的地位自然非同一般。

严衡也能理解,便先拉着小严嵩开始下车。

而这时候,外面已经有族人开始议论起来,有人惊讶道:“妈呀!这马车得值不少银子吧,居然还是三辆!”

“可不是吗,我记得我去打短工的刘主簿家也不过才一辆而已,而且只能是刘主簿坐呢,连他夫人都不行。”

“你们说这二老爷家在县城干嘛了,这怎么一下子就这么有钱了。”

“笑话,二老爷是秀才相公,见大父母都不磕头的,如今两位哥儿也中了县试,好像还拜了大父母做老师,能不富贵吗。”

“可之前咋没瞧出来呢?”

“之前那是二老爷自己不会经营,如今看得出来在县城里找到门路了,只怕两位哥儿得到了大父母赏识有关,大父母见他们可怜,就赐给了他们富贵。”

“说的也对,只是我没想到这嵩哥儿和衡哥儿这么聪明,居然都中了县试,我昔日竟没看出来,尤其是衡哥儿。”

“那是你眼拙,你这辈子只能脸朝黄土背朝天与挥锄头做文章,哪里看得出来我们家衡哥儿和嵩哥儿的聪明懂事之处,这两兄弟从小啊就是个听话懂事的,尤其是对他伯父没有比他们更孝顺的,我当时就瞧出来,这两兄弟出息不浅。”

婶娘李氏哼了一声,就数落身旁的一堂弟之妻,而昔日被她厌恶至极的严衡和小严嵩则被她夸上了天。

接着,眼见严衡和小严嵩下了车,婶娘李氏更是抢在伯父严决前面,直接以一个箭步飞速跑了过来,喊道:

“哎哟,我这两亲亲的好侄儿呢,你们可想死婶娘我了!”

婶娘李氏咋咋呼呼地跑到了严衡和小严嵩面前,又是摸的又是抱的,很是亲热,又说他们瘦了,还说要回去就给他们做好吃的。

小严嵩傻了眼,他本能地退后了一步,躲在了严衡的背后,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严衡:“哥哥,婶娘她是不是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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