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带着三个妃子离开,腊月又恢复了自己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的生活。
这春日里春风拂面,也是极为惬意,腊月在荷塘不远处的小亭子里摆上了茶具,听风赏景,也是自有一番快活。

这宫里不少人都认为淳昭仪傻,怎么就不知道趁这个机会赶忙将权势拉到手里,白白错过了一次好机会,不过她没有搀和进去,旁人自然也是高兴的。

不管旁人怎么想,腊月依旧是生活的极为快活。

将摇椅摆在了亭子里,腊月躺在上面摇晃,心里舒畅得很。

“主子,您看那边那个是不是大皇子?”

腊月远远望去,站在池边那个小人儿可不正是大皇子严禹?

小小的他站在那里,身边跟了两个粉衣宫女,腊月认得她们,她们二人是大皇子的贴身大宫女。为人也谨慎的紧。

就见他不断的提着地下的小石头,看样子分外的无聊。

腊月不知怎地就笑了起来:“杏儿,你去请大皇子过来喝茶。”

杏儿小跑过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严禹的视线望了过来。接着便是跟着杏儿的脚步来到这亭子。

按道理,腊月本就是该给严禹请安,低身微微一福,就见严禹也不叫她起来,木木的盯着她。

腊月心里并无恼意,单想着,这娃儿可是又闹什么别扭了。

好一会儿。严禹似是才想到了她,神情复杂的又看她。

奶声奶气的童音响起:“起来吧。”

腊月不好再次躺在摇椅上,便是坐在了亭子里的石凳上。

锦心伶俐的在上边垫了一个垫子。

严禹左右看了看,想了下,自己反倒是爬上了腊月的摇椅。严禹今年五岁,不过躺在那里还是个小娃娃的样子。

腊月与这孩子说话倒是也习惯了放纵些,即便是今日看他似乎有心事,仍是开口:“大皇子今日没有去上书房?”

严禹将脸蛋儿别开,一旁的宫女浅笑解释:“禀昭仪娘娘,大皇子近来身子有些不适,太后娘娘说,暂且不去上书房了。”

腊月端看严禹,并未见一丝的不适模样,猜想这孩子八成是不想去的。

不过太后既然都已然这般的说了,她断不可能多管,毕竟身份在这儿。

小家伙明显不太喜欢宫女的自作主张,虎了脸:“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下人多嘴。”

倒是气势十足。

宫女连忙跪下请罪。

这事情虽是因自己的询问而起,可腊月也明白,这主子教训自己的下人,她是断不能干涉的,宫里的规矩便是如此。

好在,严禹也不过就是那么一句,见宫女跪下,也就将她唤了起来。

“你们都下去吧,我想和淳昭仪聊聊天。”

严禹是慧慈皇后的儿子,又是皇上的嫡长子,即便是腊月封了妃,这身份也是不如严禹的。如此

这般被他直呼名讳,也是极为正常的。

几个宫女互相对视了一眼,有了些不确定,但是看严禹的身份在那里,她们也是不得不从的,纵有些忧心,可是仍旧是福了一下,出了亭子,腊月身边的锦心杏儿都在。

又听他说:“你们也都下去。”

几个宫女看一眼腊月,见她点头,也是出了亭子。

腊月看严禹如此,知晓必然是他有话要说,其实腊月也清楚,这般两人独处不管是对她还是对严禹都不好。严禹身子弱很容易被别人构陷,如若不是齐妃德妃等人全都不在,腊月怕是也不会这般。

“大皇子有话要说?”

腊月看他呆呆的望着远方,也不开口,便是主动找了话题。

回头看了沈腊月一眼,严禹扁了扁嘴:“你怎么知晓?我让她们下去,不过是不喜她们聒噪罢了。”

小小娃儿,偏是嘴硬。

腊月只是笑,却不在言语。

如若想说,他必然会说的。

果不其然,没多一会儿,他便是开口:“你,你要生一个女儿?”

听他问话,腊月倒是吃了一惊,不晓得他是从那里听来的,不过又一想,这在宫里也是算不得什么秘密的,便是点头。

怪不得这几日这严禹并不曾来听雨阁,今日又别别扭扭,想来是知晓了这个?

稍一缓和,腊月点头:“是啊,我想生个女儿。你,不喜欢有个小妹妹吗?”

严禹瞪眼:“不喜欢。”

见他这般,腊月“咯咯”的笑,更是坐实了他因此事烦恼的事实。

“你为什么不喜欢呢?小妹妹不好么?软软嫩嫩,穿着花裙子跟在你的屁股后面喊你哥哥。”

“不好。”他有些低头,似是想到了什么。

腊月一直都觉得这个孩子不若表面看起来的那般。

“那,为什么不好呢?难不成你喜欢弟弟?”腊月试探问。

就见他霍的抬头:“更不喜欢。”想了一会儿,似乎是极为纠结,不过最终终是开口:“那,那如果一定要有一个,那,那还是妹妹吧……”

腊月看他眼里可见焦急,有些明白过来,这严禹必然是担忧景帝不喜欢他了。

这个时候她小时候也有,那个时候她也是极为担心母亲有了新的孩子便是会不喜欢自己。

如果不是母亲早逝,想来她也是要闹上一闹的。

想到了那些往昔,腊月看严禹的目光柔和了些。

“我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将头转开看向远方,并不看严禹,继续说:“我小时候很爱哭,常常跟在哥哥后面,如果有人欺负了我,哥哥便是会第一个冲到前面,为我报仇。后来母亲怀孕了,那个时候母亲说,以后我会有一个小弟弟或者是小妹妹。当时我愤怒极了,觉得母亲不爱我了,母亲一定是很爱很爱那个没出生的宝宝。我便是天天淘气,还装病,想着母亲会多多看我,多多喜欢我,不喜欢那个新出生的宝宝。想着大家统统都不喜欢她。”

严禹看着她,语气有些急:“然后呢?”

腊月并没有动,还是那般,不过语气却是惆怅了起来:“然后?然后母亲生妹妹的时候出了事情,过世了。我们变成了没有娘亲的孩子,婶婶还有旁的什么人都在暗地里笑话我们。说我们没有人疼。父亲觉得是因为生了妹妹母亲才会不在,一点都不喜欢妹妹,她那么小,那么软,却没有人喜欢她。我也生气,我也觉得她害死了母亲,可是当时二叔三叔家里还有许多的孩子的,看见他们欺负她的时候,我气愤的不得了。原来大家都不喜欢她,我一点也不高兴。她哭着喊我姐姐,从那时起,我就发誓,我也要和哥哥守护我一样守护妹妹。”

许是她的话触动了严禹的什么心事。

他略低下头,语气有些落寞:“我没有哥哥,也没有姐姐。我也害死了母亲,父亲不喜欢我。”

不知怎地,腊月的泪水一下子就掉了下来,来到摇椅边将他拥在怀里。

“父皇很喜欢你,他是个大人,他不好意思将这些事情宣之于口。他每日都要忙许多许多的公事,所以不能常常陪着禹儿玩,其实,他在心里是很愧疚的。”

严禹的声音有些迟疑:“是,是吗?”

“恩。”

拍了拍他小小的肩膀,腊月安抚:“不管什么事儿,都有两面性。不要自怨自艾妄自菲薄。每一个孩子对父母来说都是最好的宝贝。”

严禹低头想了一会儿,抬头看她:“你是希望我对你的孩子好吗?你是想让我做一个好哥哥吗?”

见他这般情况下还能想到这些,腊月扑哧一笑,这有些伤感的气氛倒是消失殆尽。

看他严肃的小脸,腊月作势歪头想了想:“呃,恩?是啊。将来如果我有一个小娃娃,自然是希望所有人都喜欢她的。”

严禹撇了下嘴:“如果她听话,我会喜欢她,可是如果她不听话,我才不会理她。就跟嘉儿宁儿一样。”

三皇子如今还小,单说这大皇子与二皇子,其实孩子又懂得什么。

可两人却是互相之间并不交好,太后断不会这般的教大皇子,可是德妃呢?

这夺嫡之争自是从小便是开始。

“如果她不听话,我也会打她的屁股的,民间有句谚语呢,便是说小树不修不直。我希望自己的孩子,不管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将来都是一个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的人。”

严禹看她这般,想了一下,小大人般的点头:“那如果不听话,我可以打她屁股吗?”

腊月失笑,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小脸蛋儿,啧,果然是娃娃,真嫩。

“恩,如果她真的做错了,你就把她带到父皇或者是淳昭仪这里,只要是真的错,我们谁都不会姑息她。”

这话倒是说得极有技巧,可小严禹倒是没听出其中的猫腻。

勾起唇角,笑了笑。

“我会做一个好哥哥的。”

变得倒是快。

许多年后,无法无天的小娃儿只怕两个人,一个是她的母亲沈腊月,另外一个,便是兄长严禹。

似乎从这一日的谈话之后,腊月与这小严禹的关系更是好上了几分。

在以后的一段时间,他尝尝会对着她的肚子叹息,你怎么还没有娃娃呢?闹的腊月哭笑不得。自然,这是后话。

这祭天的日子过得总是极快的。

不出几日的功夫景帝等人便是归来。

见严禹与腊月又是亲热了几分,景帝很是不解,腊月却偏是笑而不答。成心吊人胃口,总不过最后被收拾一番才期期艾艾的说出了当时的情况。

景帝看她这般,笑言,你倒是个乖觉的,这孩子还没怀上便是给她算计了个好哥哥。

其实腊月也怕景帝多想,这人惯是多疑,不过后来仔细观察他,好似并没有想多,终是放下了心来。

景帝自然是看到了腊月的小心翼翼,不过他却是有自己的想法,这如今他正值好的年月,将来许是还会有许多的孩子,哪一个孩子能够继承大统,现在又怎能说得好,这沈腊月年纪轻,将来也不见得就没有自己的儿子,所以她也不需要太过拉拢并不受他宠爱的儿子。

正是因此,他对腊月交好严禹,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现。

这日子过的自是极快,也不过是转眼的功夫,就已然进入了五月,腊月想到过几日便是哥哥成亲之日,又想到皇上答应她的,心里激动起来,可她这边激动,景帝偏是又默不作声了。

这倒是让腊月吃不准他是个什么心思了,难不成又不想让她去了?

腊月心里焦急,又不好直接问皇上,焦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她便是急成这样,可却不知,皇上正是看她如此,觉得好笑,偏是不说呢。

静谧的夜。

景帝如今虽不说每日歇在听雨阁,可是也是两三日便是在这里休息一下的。如今腊月也看明白了,这景帝除了自己,不与任何人同寝,怕是还是有缘由的,可是又见他夜里并未有什么特殊的嗜好,便是疑心定然是自己在的关系。

虽然此等想法有些往自己脸上贴金,可是腊月倒是觉得极有可能的。

说不准,偏是景帝不信任任何人,所以才每每一个人安寝,而因为自己当时拼死也救他的举动让他产生了某种信任,所以现在他敢与她一起睡。

其实腊月已然猜中了真相,但是却有些不太敢相信。

皇上已经连续两日没过来睡了,想来今日必然是会过来,腊月翘首企盼,就想着看看自己能不能去参加哥哥的婚礼,这心里倒是七上八下的。

原本的时候也没想着自己能出去,便是没抱这个想法,可是如今听他这么一说,起了这个心思,便是怎么都压不下去了,奈何这厮勾了她的心思又偏不再提此事,腊月恨得牙痒痒的。

听见外面小太监的唱声,腊月知晓皇上这是到了,赶紧照着镜子打量了下自己,恩,还是小美人一个。

只想着,这可得能勾得住皇上的心。

美人计,有时也是该使就使。

景帝这一进门就见腊月对自己嘘寒问暖,伺候的极为得当,心里暗暗倒是有些吃味儿起来,后来又一想,这沈家兄妹几人关系热切也是正常,母亲过世,父亲冷淡,这兄妹之间可不就是互相扶持了么。

“你今日倒是殷勤。”景帝故意面色上不显露。

“皇上不喜臣妾这般伺候?”她疑问。

景帝哈哈大笑。将她揽进怀里,言道:“自是喜欢,即便是知道你这丫头有求于朕才会如此,朕也是极为开怀。”

听他这般一说,腊月明白,这厮原来还是记着这事儿呢,这几日的做派,怕是故意欺负于她。

小心眼的在心里将他暗骂一通,腊月仍是陪上了笑脸。

“皇上竟是会如此揣度腊月,这几日腊月心里焦急,皇上还要看我笑话。”

她也不矫情,便是提出了自己心里的事儿。

景帝在她的脸上想了一个,开口:“朕既然是答应了要带你去,便是不会失信于你,怎地就这般的怀疑朕?往日里朕答应你的逐项事宜,哪个不是做的稳稳妥妥?”

这委实是个小没良心的。

腊月看他这般一说,也是撇嘴:“可这怎么相同。这宫里哪有这个规矩啊。臣妾自是担忧。”

景帝看她委屈的小包子脸,笑了:“答应了你,便是一定会带你去,不过,朕倒是觉得,不能这么光明正大的下旨给你,让你回家。”

腊月不解看他。

景帝见她看着自己的目光,解释:“你也不想想,你是当朝昭仪娘娘,你回家,你家里要怎么拜堂,你父亲祖母要坐在何等位置上?”

腊月一想,可不正是如此,如果自己以淳昭仪之名回家参加哥哥的婚礼,众人必然是不自在的,这荣宠虽有,但是也并不要用在这等位置上。

也亏的景帝想的细致。

“你便是好好伺候朕,待到你兄长成婚那日,朕直接带你出宫,你扮作朕的小厮。”

景帝此言倒是让腊月一惊。

万万想不到皇上竟是能想出如此荒唐的主意,脸色一红,嚅嗫道:“可行吗?”

“那你不想去?”景帝反问。

“自然是想的。”腊月答得极快,看见景帝带笑的眼,知晓他便是有再作弄于她。

娇俏的跺了跺脚,腊月不依的进了内室。

景帝看她这般模样,想到这小狐狸怕是又要勾人,连忙跟了进去……

五月初六。

今日是个极好的日子,宜嫁娶。

宽敞的街道一只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由远及近,那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更是震得人掩耳躲避。周围围观的人群莫不是笑闹着看着这迎亲的队伍。

不少小童跑来跑去,似是觉得就这般便能见着轿里的新娘子。

今日正是当朝光禄寺卿沈大人的长子沈舒平成亲的日子。

若说起这沈家在京城,原也是一般人家,可是今日这婚宴倒是来了许多的达官贵人。

如今沈大爷已经官至当朝从三品,而长女又正是宫里得宠的昭仪娘娘,这沈家自然是门庭若市。

见那花轿吹吹打打的进了沈家的大门。

腊月扯了扯景帝的衣角。

“少爷,咱们也进去吧?”

景帝含笑看了她一眼,倒是个识趣儿的,一出门这称呼竟是一次都没有喊错。

“急什么?”

腊月心道,这是我自家哥哥的婚事,你不急,我自然是急的。可是对他可是不能这般的无理,只楚楚可怜的看他:“少爷,咱们进去晚了,没有好的位置了。”

这话儿说的,像是贪图这一点点吃食。

果不其然。

“我又不差那一口吃的,自是不急进门。”

腊月看他悠哉的模样,恨不得咬他一口,只得又软了软声音:“少爷,奴才想去看看呢。”

景帝见她如此软糯的祈求,勾起了一抹笑面儿:“既然你如此的贪吃,那咱们便是进去吧。”

这两这话儿是当着情趣儿,却不想旁人听了是怎么个感受。

虽然景帝身边带了些人,可是这门口正是人多,见两人这般说话,有稍微离得近的,不禁便是想到了那小倌儿。再看那小厮,可不是唇红齿白么。

摩挲了下胳膊,真是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这富贵人家,果真荒唐。

景帝与腊月却不知晓,自己已经成了人家眼中极为荒唐之人。

今日沈家门庭若市,门口更是喜气洋洋。

见衣着华丽的公子带着几人进入,门口的小厮也不阻拦,端是陪着笑面儿。

腊月也没想着惊扰了他人,更是不想在这婚宴上露面儿,免得让其他朝臣看见,传出对景帝不好的流言。

看这丫头这般的识趣儿,景帝更是觉得心里舒坦。

其实对这些他并不在乎,可是看她紧张兮兮的模样,他也觉得有趣起来。

腊月对沈家极为熟悉,不多会儿,几人便是转到了后院。

这后院也有不少的丫鬟小厮再忙。

就听一个丫头伶俐的声音传来,几人都是站在阴暗处,腊月将头从景帝的身后探了出来:“锦铃……”

锦铃真是忙着,又仿若听到自家小姐的声音,摇了摇头,疑心自己太过思念,可是仍顺着声音望了过去。

这下倒是惊着了。

可不正是自家小姐?

不多会儿的功夫,腊月一行人便是已经来到了屋内。

沈家几人听闻皇帝驾到,心里便是惊起了滔天骇浪。

规矩的给皇上和淳昭仪请了安,景帝一挥手,便是让几人起来。

腊月并没有见所有人,她信得过父兄,却不见得信得过他人。

这沈父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在宫里竟是受宠到这个地步,本也不过是听说她在宫里的种种,如今看着,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此一来更是既欣慰又担忧。

欣慰她过得不错,又担忧她锋芒太露。

可腊月才不管那些,见了几个亲人,一番的嘘寒问暖,又去新房望了一眼新娘子,自然,这是不会让闵云影知晓的。

现今对这嫂子,她也不是完全放心。

看她激动的样子,景帝也不多言,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待到腊月看完了所有人,交代完了一切,景帝拉起了她的手。

腊月也是知道的,这宫外不能久待。

有些依依不舍,可是却仍是脚步坚定的跟着景帝离开。

这次出宫其实特别匆忙,不过腊月却极为开心,对沈家,她心底有着许多的不安。

能够让景帝跟着她来到沈家,这么实实在在的感受沈家,是她没有想到的。

可是她也是希望能够借着今日让皇上知晓他们沈家的人,知晓大抵他们是个什么性格,知道他们其实真的不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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