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手足
风浩扬和风浩容闻言不由一怔,随即苦笑着凑上前去。这位祈郡王向来就喜欢这些名人墨迹字画,可是,他的眼力却不怎么样,常常买来一堆赝品。饶是如此,他还是喜欢在京城各大古玩字画店中闲逛,想不到这一次居然在集市上遇到了。风浩扬随意一瞟,便摇头道:“十二叔,这东西我是不大懂,不过我寻思着,若是真的名家之物,又怎会摆在这等集市上?若是此物是珍品,他到至宝斋那种地方,开价一两千怕也是可能吧?”

风无浩听了这话,立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抖手便放下了那幅画卷,理也不理老板的巴结。“今日亏得遇见你们两个,若是你们来晚了些,怕是我又要买到赝品了。”他自失地摇摇头,便和两人并肩而行,“不过你们两个哪来的这等闲工夫,年关将近,各部的事务应该更多才对。你们两个大忙人也会忙里偷闲,不怕触怒了七哥?”

风浩容连忙抢着答话道:“事务虽忙,也有告一段落的时候,今儿个户部差使正好都完了,我俩就出来走走,也好散散心,想不到正好遇见了十二叔。”

风无浩这才“哦”了一声,两人和他本就不熟,走了一段路也没搭上几句话,便都觉有些讪讪的。风无浩许是察觉到了这一点,到了路口便和他们分道扬镳,倒叫风浩扬和风浩容吁了一口气。皇家子弟众多,两人虽是管事王爷,交游广阔,但自忖都没有和亲王风无候的本事,像风无浩这样的闲散宗室,两人便都寻不出话题来兜搭。

由于是年前,在集市上闲逛的姑娘比往常多了许多,其中不乏温婉可人的小家碧玉。两人看惯了那些装腔作势的大家闺秀,见这些小门小户的女子便别有一番风味。虽说他们都早已娶妻,膝下也已经有了子女,但好色乃是人之天性,就连风浩扬这样的冷人儿也丝毫不例外。看着那些来来往往装扮各异的女子,两人的兴致也不由高了起来。

不过,老是伫立在街头未免不像样,两人站了一会就觉得有些疲累,便随意找了一个干净的茶馆坐了下来。风浩容一边瞟着外头的景致女人,一边仿佛漫不经心地问道:“大哥,如今老四浩嘉也已经十二岁了,眼看过年就要帮办政务,你就真的打定主意不争了么?”

风浩扬眉头一皱,仰头将一杯热茶全倒进了嘴里。待到放下茶杯时,他已是换上了一副漠然的表情:“浩容,你比我年长,宫中的事情也应该都看到了,这些东西光是争就争得来的么?母妃多年谨慎,这才始终荣宠不衰,你看看容妃当年何等美貌,又生下了一子一女,但秩位始终未曾涨过。父皇如今正是鼎盛时节,先头母妃已是和我暗示过,怕是等到浩嘉年满十五,父皇便要下旨立储,这是铁板钉钉的事,用不着我胡思乱想。反倒是你乃是皇后养子,成天和我混在一块,就不怕旁人说闲话么?”

风浩容却只是满不在乎地一笑,见外头有不少年轻姑娘家也拿眼睛瞟向他们这两个衣着不凡的贵公子,不禁又端坐得挺拔了一些,目光也不时朝她们瞥去。“我左右不过是一个郡王,管那些闲话作什么?再者,我成日和你这个第一得用的皇子混在一起,也好沾些光不是?”他见风浩扬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又添油加醋地道,“连母后都不忌讳,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你都说了不会去争,我就更没有顾忌了,不过说来老四的命还真好,摊上你这么一个哥哥,将来可是天字第一号辅臣!”

风浩扬无奈地一笑,两人也就在茶馆中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由于大多数人都在外边采买年货,因此茶馆中本就是稀稀落落没几个客人,也不虞有人听到两人的谈话。

待到午后时分,灌了一肚子茶水的两人才各自回了府,难得偷到一日的闲工夫,他们自然得回去好好歇歇。不过两人际遇各自不同,风浩扬回府就进了书房,假寐了一会后便又看起了各色公文,而风浩容一踏进府门,便见坤宁宫总管太监耿敬在那里候着,心中便清楚今日怕是没得休息了。

果然,候在那里已久的耿敬跪地行礼之后,便笑吟吟地传了皇后懿旨,让风浩容至坤宁宫觐见。风浩容急匆匆地换了一身郡王服色,这才乘着官轿进了宫。一路上他尽在那里琢磨着皇后的心意,却怎都猜不着,也就只得放下了。他倒没打过耿敬的主意,此人跟从皇后多年,嘴是最紧不过的人物,和那些嘴上没个把门的太监完全不同。

进了坤宁宫,他便发现四皇子风浩嘉也在里头,面上不由一怔。他先是笑吟吟地给皇后海若欣请了安,又和风浩嘉打了个招呼,这才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母后,多日不见,您看上去似乎又年轻了些,真是叫儿臣好生羡慕。今日相召,不知有何要事?”

海若欣见这个养子开口就是一段奉承,不禁摇头道:“浩容,你如今可好,这口舌是愈来愈利落了。想当年你可是不会说这种话,成天死板着一张脸而已,哪像现在这样油嘴滑舌。本宫召你来,自然是为了浩嘉之事,他眼看也要进上书房协理政务了,正得你多多扶持。唉,若是他像你这般机灵,本宫也不用这么操心。”

风浩容见一旁的风浩嘉满脸的不以为然,连忙出口帮衬道:“母后这话未免说得过了,四弟从小就是才华横溢,父皇也常常赞不绝口,哪像您说得这么不堪?您就放心好了,他是转眼就要封王的人,那些官员哪个敢怠慢了,再说还有儿臣在,四弟的事情您就别操心了。”

果然,他这一句话一出,风浩嘉就点头附和道:“还是容哥这话说得在理,母后总是当作儿臣是不懂事的孩子。大皇兄也不是十二岁就协理政务么,如今也不是好好的,儿臣就不信会输给了他。再说了,前几日大皇兄还说过,这事只要自己有自信,断没有不成的道理。”

海若欣见两个儿子都是这等说辞,脸色不由稍霁。不过,她毕竟只有风浩嘉这么一个儿子,护犊之心自然浓烈,不过虑及还有风浩容帮衬,忧虑之心也就淡了一些。“好了,你们两个一搭一挡,本宫是说不过。对了,前几日内务府送来不少吉祥锞子,正好给你们压荷包。”她这边一说,耿敬便命两个宫女端来一个条盘,只见上头摆满了各色的金银锞子,花样齐全得很。

风浩容和风浩嘉都是在这上头不甚留心的人,随意拣选了几个花样,也就挥手令其退下。海若兰见兄弟两人仿佛都有话说,便托词疲倦先行进了寝殿。风浩嘉和风浩容也是一起长大的,平日里无话不谈,此刻见母亲不在,言辞中就自然无所顾忌。

“容哥,等过了年,我就要进上书房了,你可得多多帮着一点。大哥虽然承诺帮忙,不过我实在害怕他那张冷脸,怪不得人家都说德亲王可怕,就是我这个作弟弟的,有时也不想和他在一块,他那个发火样子我可是偷偷瞧见过。”他吐了吐舌头,脸上又恢复了那等孩童的神情,“还是容哥最好,平日里就待我亲切,不像别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他说着便有些义愤。

风浩容不由莞尔,毕竟这个四弟还是孩童天性,但平日里看人却是极准,谁是真心待他好,谁是虚情假意,这个孩子看得是一清二楚,难怪阖宫上下无人敢小觑了他。他一边想,一边挥手示意风浩嘉过来,突然伸出指头在他额上弹了一下。“看来母后都是白操心了,就凭你这性子,谁人敢欺负了你?你放心,凡事有我在后头顶着,那些胥吏若想蒙混过关怕也不容易。再说了,浩扬早就放出风声去了,谅那些家伙也不敢胡来。你是父皇唯一的嫡子,将来是要做大事的,这一次就得拿出一点架势来才行,知道了么?”

风浩嘉不由点了点头,他自小就是娇生惯养的皇子,但在这等政务上头,皇帝却未曾放纵了他,向来都是手把手调教,就怕养成了当年风无惜的德行。就连太后萧氏也是极为喜爱这个嫡皇孙,时不时训诫教导一番,因此虽是嫡皇子,倒是没什么娇纵的习性。

“容哥放心,我好歹也是父皇的儿子,不会闹了笑话给他人看!”风浩嘉挥挥拳头,自信地道,“想当年父皇也是十三岁受了皇爷爷看重,从此之后才一步步得了朝臣拥戴,我就不信及不上父皇。”

风浩容见他一脸的自信,心中不由一痛。不知怎地,他又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本来也是金尊玉贵的嫡皇子,却因为一念之差,不仅连累了孝仁敬皇后,也连累了自己母子。若非因缘巧合,自己被当时的皇太子风无痕收养,怕是如今连一个安身的地方都没有。如今生母杨氏为郡王太妃,在王府中安享尊荣,而他自己也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真是如同做梦一般。他突然仰起头来,竭力不让他人看见眼中的水光,不管如何,他都不能后退,父辈的恩仇,和他再无一点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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