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预备
客图策零顿时目现凶光,吞并塞弗部是他行前就决定好的事情,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早已向麾下大将布置得清清楚楚。如今,被眼前这个身份干碍甚大的霍布逃出来还不算,居然连塞弗部的重宝都拿了出来,这无疑是一件最麻烦的事情。心中愤恨的他不由抬头向赖善看去,只见这位今晚的新郎官也是满面惊愕,显然对此并未有所准备。客图策零已是明白,先前定是库尔腾部庇护收容了此人,但想必这个霍布对赖善隐瞒了自己身份,而且并未托出实情,如此一来,此人可是把黄金部族的赖善亲王大大得罪了。

既然有了计较,客图策零的脸上便重现了那种懒散的笑容,他趋前几步,朝着风无痕躬身一揖道:“太子殿下,今日乃是赖善亲王大喜的日子,说起这等刀兵之事未免煞风景了。”他不屑地瞥了霍布一眼,这才傲然道,“他若是想找下臣的麻烦,不妨就到外边去说,在这里搅了别人好事算什么勇士?”他大约嫌撩拨得还不够,又朝着赖善一笑道,“不过赖善王爷还真是好心肠,居然收了他作护卫亲兵,真是要恭喜啊!”

赖善顿时省到了重点,脸色不由大变,心中对这个霍布的不识好歹更是震怒不已。然而,今日乃是他的大喜之日,因此尽管他极为光火,此时却只能强自装出笑脸道:“多谢客图策零汗的好意了,各位,今日不谈战事,违者就是不给我赖善面子。草原的勇士就得有宽厚的心胸,如今烈酒美食都在眼前,各位就好好享用吧!”

霍布神情悲愤地仍然跪在地上,然而,瞟向他的目光虽多,却没有一人过来相询,这让他既尴尬又愤怒。有心人都知道他刚才的莽撞举动得罪了赖善,再加之他又是客图策零的仇人,因此无人敢上前安慰或是将他扶起。

风无痕看着眼前的这个汉子,深深叹了一口气,客图策零的这些挑唆话实在是比得上中原朝廷的那些大臣,阴毒而狡诈,甚至把赖善也给牵扯了进来。这个霍布虽然有胆略,却哪比得上别人的阴险算计,这么一来,他算是难以在漠南安身了。不过,身为当朝太子,他势必不能就放任此人遭难,如此勇武之士,即便不能为他复仇,也至少要为己所用。漠西蒙古的不少部族都曾经受过册封,只是这些年被准噶尔灭族的不在少数,能像此人这般逃出生天的几乎没有。

他深吸一口气,随即淡淡地吩咐身旁的冥绝将霍布扶起,并半推半拽地命人将其带出了此地。客图策零目中现出一缕寒光,随即又恢复了若无其事的模样,绕有深意地看了赖善那对新人一眼,找了个借口先行退了下去。索图和萨克部的两位亲王将刚才发生的事都看在眼里,两人是儿女亲家,交换了一个眼色后便几步来到了风无痕身侧。

“太子殿下,那个人中了客图策零的诡计,恐怕赖善这里他是留不住了。”索图亲王鄂里若有所思地道,“漠南蒙古诸部时常会收纳那些因为漠西战事而流落至此的牧民亲贵,但此人确实太不识好歹了。”

旁边的萨克亲王赫德也附和道:“太子殿下若是真要了解漠西诸部的情况,收留此人便是上上之策。不过,客图策零和他那个部下都是诡计多端的货色,虽然前次屡屡向殿下示好,但谁知道他们居心如何。”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突然仿佛又想到了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风无痕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目示他继续把话说完。萨克亲王赫德犹豫了半晌,这才低声报道:“小王听说准噶尔部曾经收容了一个从中原流落过去的汉人,此人是客图策零的心腹幕僚,为人极为阴险毒辣。正是听了此人的计策,漠西的那些小部族才倒了大霉,一个个接连灭族,就连曾经和准噶尔并称漠西两强的土尔谢部,如今也是快支撑不住了。我们蒙古汉子讲的是马背上分出胜负,哪有中原人那般狡诈!”他愤愤地说出这句话后,立刻觉得极为不妥,脸色大变之下连忙躬下身去谢罪不迭。

风无痕知道这些蒙古人的心性,哪里会对此苛责,因此只是淡淡一笑便揭过去了。打发走了两位亲王之后,他的神色顿时阴沉到了极点,当下转头对身侧的小方子吩咐道:“待会将年嘉诚他们几人带到孤的大帐,你把此地的事情告诉他们,让他们拿几个法子出来。”他又看了那边言谈甚欢的布托和克尔泰一眼,眼中立时又是一片阴霾,不过此事他却不想现在露出,因此挥手让小方子先行离去。

诸王公很快在烈酒的帮助下忘记了那些突发事件,身为新郎的赖善自然也灌了不少,然而,当他一想起帐中的美貌少女,心中的喜悦和骄傲立刻占据了上风。他算是皇帝的表亲,如今当朝太子又屡屡笼络,就连自己那位继妃的封号也是公主,高出索图和萨克部两位亲王一头。黄金部族的实力已经在他的手底下达到了顶峰,他还有什么遗憾的?

满身酒气的赖善终于步进了自己的新婚之帐,是夜,即便是那些巡逻的亲兵也可以听到帐中传出的阵阵荡魂夺魄的声音。已经年过五旬的库尔腾亲王赖善,仿佛觉得久违的青春再次回到了自己身上。

同样是这一晚,赖善宠妃博特氏的大帐内,同样也是灯火辉煌。不安的布托在帐中不住地踱着步子,口中念念有词。他的狡诈不过是表象,内中的却是一种强烈的自卑,即便是父王的宠爱也难以掩盖这种骨子里流传下来的东西。因为,只有他知道母亲的底细,一个卑微出身的牧民之女,甚至曾经沦落为女奴,若非是机缘巧合让她李代桃僵地成为了一个部落郡王的孤女,恐怕他就是一个卑贱到极点的奴隶了。正是因为如此,他对于权力和富贵有一种难以自持的渴望,只有这些,才能让他忘却那随时可能被揭穿的表象。

“以前有一个嫡出的大哥压在头上也就算了,至少还有母亲你帮我撑着。现在可好,他居然又娶了继妃,早知这样,当初无论如何我也会逼着他册封你为正妃。母亲,不能再等了,他的身体至今仍然壮得很,一时半会绝不会出问题。要是那个什么公主的给他生下儿子,那王位就更加轮不到我了,说不定为了讨好朝廷,连大哥也一样没份!”布托的脸上阴云密布,狠狠地撂下一句话道,“横竖此次客图策零也在这里,倘若我们里应外合,未必没有成功的希望!”

博特氏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周围的几个汉子,这些人都是布托的班底,虽然不如世子克尔泰那般掌握大权,但在她多年的帮衬下,儿子的实力也不可小视。她确实已到了年华老去的时候,三十六岁的年纪对于草原女子来说,已是失去了能博得男人欢心的最大资本。原本的如雪肌肤已经不可避免地松弛了下来,原本纤细柔美的身段也开始长出了赘肉,就连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也不在焕发出诱人的神采。这些年来,她苦苦地拴住了赖善的心,为的就是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如今,是否真的要舍命搏一次呢?

“夫人,请下决心吧!”一个面相阴骛的汉子起身深施一礼道,“如今小王子的优势已经没有了,再说,即便王爷此刻故去,登位的必定是世子。如果没有那个天朝公主,他也许会为了安抚人心而给您一个太妃的封号,但现在却不可能了。王爷若是始终身子康健,那位公主有孕的可能性就极大,您再犹豫就不会有现在这么好的机会了。”

“是啊,母亲,如今天朝太子正好在此地,我们大事成功后,如果能够胁持他,朝廷必定不敢轻举妄动。到时只要迫使朝廷能册封我为库尔腾亲王,那就万无一失了。”布托也急忙上前劝说道,“这几年母亲您也时常插手部族事务,部分亲贵们也会听您的,只要我们能成功,那个客图策零就扣下送给天朝太子作为贺礼好了。该用的时候就利用他一下,用完了就除掉这个阴险的家伙,天朝一定会因此宽恕我们的罪行。”

博特氏愕然抬头看着儿子,脸色变幻不定,怔了半晌,她才重重点头道:“就听你们的吧,我会设法联络那些支持我们这边的亲贵。不过,此事实在过于惊人,这么几天功夫,能成功拉到几个人我也没把握,你们一定得万分小心,否则就全完了!”

虽然对于母亲的不吉言语有些不满,但布托还是面带欣喜地答应了一声。什么事出仓促,他都已经准备很久了,只是一直未曾觅得良机。十日之后就是那达慕的节庆了。趁着这个机会出手,应该可以一举功成才对。他的嘴角露出一丝阴狠的微笑,而几个心腹的脸上也神情各异,谁都不知道各自究竟在打着什么样的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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