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婉宁话里的意思,童妈妈张大了嘴,“小姐是不想嫁去陈家?”
婉宁点头,“别人能随随便便给我订门亲事,我自己自然要仔细思量。”

童妈妈脸色有些难看,“陈家的亲事是太太想方设法让老爷定给小姐的。”那时候太太离开姚家,可就有这样一个要求。

“母亲为什么想要我嫁去陈家?”婉宁转头问童妈妈。

那还用说吗?童妈妈道:“那是因为陈阁老家家境好,小姐嫁过去之后衣食无忧,也会被人高看一眼,陈家三爷也是一表人才。”

“那时候母亲就知道陈季然一表人才?”

听到婉宁的问话,童妈妈一怔。

婉宁拢好了袖子,笑着看童妈妈,“不管是衣食无忧还是让人高看一眼,都不能将希望寄于别人身上,而是要靠自己,这样才来得稳妥,如果为了嫁进陈家,现在我就听命父亲,整日里在家中读书,将来勉勉强强地被抬去陈府,我和从前又有什么区别?”

“至于我将来会嫁给什么样的人,”婉宁顿了顿,“妈妈放心,我不会亏了自己,定然会嫁个极好极好的人。”

童妈妈听得眼睛湿润点了点头,“小姐说的对,我们从泰兴到京里,卖茶点又卖茶,都是小姐一手做出来的,没有依靠谁,将来定然也是如此。”

婉宁穿上氅衣。

童妈妈道:“老爷吩咐的人还跟着,我们……要去沈家吗?”

婉宁摇头,“我们去大伯家里,跟外面的贺大年说一声,让焦无应带着人去等我。”

……

一路上婉宁一直在想商屯。

商屯的兴起是因为运粮需要的花销太大,商贾无利可图,朝廷才批准在边关重地屯粮,宣化府若是有垦好的商屯卖,对沈家来说的确是个诱惑。

从先帝的时候开始,边疆战端开始由西北转为北边,朝廷开始折银换盐引,经常有瓦剌饶边的宣化府等北边重镇却不在其中,如果沈家还想接着屯田,靠商队运米,就要在北边重镇种粮。

舅舅急着去看屯田,是想要早些买下来,等到春天的时候耕种,否则就会来不及。

这是在边关做过商屯的人才有的经验。

卖商屯这种情形也并非没有,经营商屯是要耗费巨大精力的,有些商贾经过几代家境凋零,无论是雇人耕种还是运粮都难以支撑就会变卖屯田,舅舅是买过这样的商屯,心里觉得有几分的把握,再说在宣化府也有沈家的屯田,只不过数目不多而已。

关键是,这余家到底可靠不可靠,宣化府离京城这么远,若是有什么差错也没有人接应。

到了姚家,婉宁去给姚宜州行礼。

姚宜州正笑着喝茶,“这茶卖的好,我听说京里几个铺子都被挤的水泄不通。”

可以预见京里会开始流传这种茶叶的泡法,泡茶的过程很讲究,尤其是泡茶用的紫砂壶,根本是谁也没有见过的,用普通的紫砂壶却又泡不出那种味道。

姚宜州道:“你是请的哪里的师傅,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东西。”

宜兴紫砂壶这是后世谁都知道的,现在这里虽然已经有了类似陶壶的紫砂壶,却还没有真正的宜兴紫砂壶踪迹,商机就是要走在别人前面。

周高起《阳羡茗壶系》里面说过宜兴紫砂壶:一壶重不数两,价值每一二十金,能使土与黄金争价。

她让人去宜兴找紫砂,又请来制壶的师傅,这里面虽然有些波折但也算是顺利,很多事只要着手去做,就会发现没有那么难。

婉宁道:“大伯喜欢,将来有了新样子我再让人送来。”

姚宜州摇摇头,“哪里要得了那么多,我知道你们做来不容易,现在正是要卖的时候,送给京里的达官显贵才是要紧的。”

“什么是要紧,”婉宁笑道,“自家人喜欢才真的要紧。”

看着婉宁舒展的眉眼,姚宜州有一种子女绕膝般天伦之乐的感觉,所以母亲会喜欢婉宁。

说话间,焦无应来了。

婉宁和焦无应到屋子里说话。

“这次的新茶不会泄露,”焦掌柜道,“我们几家铺子上上下下都查了一遍。”借着这次泄露茶叶的机会,将那些吃里扒外的活计和掌柜都清出了铺子,不过在此之前要弄个清楚,这些人到底是为了谁在害沈家。

“就这一次机会,”婉宁道,“要让人盯仔细了。”

焦无应点头,“小姐放心,既然已经有了眉目,就一定会弄个明白。”

“有没有弄清楚舅舅要买哪家的地?”

焦无应道:“是余家在宣化府的地,去年余家的大老爷得病死了,隔了三个月二老爷也死在了运粮的路上,家里剩下了一堆妇孺,两房又忙着争家财,今年连地都没有种。”

表面上看起来,余家是因为家里的麻烦事才要卖地。

既然是争家财,婉宁看向焦无应,“你让人装作商贾去余家问地价。”

焦无应道:“小姐放心,这样的事我们在泰兴就做过。”

焦无应的话音刚落,童妈妈匆匆忙忙进了屋,“小姐……来了……来了……”

“谁来了?”婉宁问过去。

童妈妈挥着手里的信,“小姐,太太……娘子来了。”

看着童妈妈的样子婉宁顿时猜出来,“你说我母亲来了?”

童妈妈不停地颌首,“是,娘子来了,再有两日就能进京。”

母亲来的真是时候,她送去扬州的信恐怕还没到母亲就起身了。

到底是放心不下她,这样也好,她们母女就要团聚了。

婉宁看向焦无应,“让贺大年去京外迎我母亲,舅舅那边去知会一声,”说着顿了顿,“让下人去将我新买的院子收拾出来。”

……

张氏帮嘉宁长公主画花样子,到了年底该做荷包,好赏赐给家里的小辈。

嘉宁长公主拿起张氏画的样子,不禁叹口气,“你看看你,心不在焉的,一朵花让你画出两个蕊子来,我要是让人照着这个绣了,家里人看到要笑起来。”

张氏顿时红了脸,放下手里的笔,“长公主还不知道,我是心里有事……”

“什么事?”嘉宁长公主道,“你也别总是放在心上,最终她还是要认你这个母亲,将来靠着你才能出嫁。”

张氏摇摇头,“我们家七小姐可不是寻常的内阁小姐,现在京里谁不知道姚七小姐。”

这个她倒是听说了,嘉宁长公主道:“茶我还没来得及去尝,我家老夫人去了趟宴席,回来就打发人去买什么荷叶紫砂壶,还没有买到。”

听到人提起什么紫砂壶,张氏的眼皮就会跟着乱跳。

张氏抿起嘴唇,“如今谁都知道,姚家要因此发家,将来这京里最有钱的小姐,恐怕就是我们家七小姐了。”

话说的又气又恼。

嘉宁长公主道:“好了,你不想说就别提她了,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我还不知道你,在这件事上你是难做,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也要想开些,就像我,想要生这份闲气还没有呢,再说女孩子十三岁已经是要议亲的年纪。”

张氏坐了一会儿才走。

嘉宁长公主用了饭,坐下来将手里的花样子一个个地收进笸箩里,吩咐下人要仔细绣好,对整个公主府来说最热闹的恐怕就是过年。

每年过年她都是要送荷包出去。

前年做了十八只,去年做了二十三只,今年二房添了一个儿子,三房添了两个女儿,这样又多了三只,还有亲近的族亲要送,要足足做三十只才会够用。

她却每年都一样,自从嫁人之后,身边的人走的多,来的少,有时候她想也许她就是这个命。

大约知道长公主在想什么,晨露道:“公主,您别想太多,兴许明年我们就不用做这些荷包了。”

“乱说什么……”嘉宁长公主不悦地看了晨露一眼。

“奴婢没胡说,皇后娘娘都说了,皇上惦记着您,您是先皇最疼的公主,皇上怎么能让您就这样下去。”

嫁人之后深居简出?开始她还没觉得如何,就是身边冷清了些,后来……只要到了晚上她就会觉得院子里又大又静的可怕。

嘉宁长公主刚想到这里,胡妈妈进来道:“公主,人来了。”

嘉宁长公主点点头,“将我买的纸笔送过去,让他跟陈文实少喝点,陈文实是个粗人,他不是对手。”

胡妈妈笑着点头,“是,看起来就是想要听您说话才会过来的。”

……

嘉宁长公主府的后门打开了一条缝,一个长衫玉立的人影早就等在那里,听到声音迎过去。

“这是给您的纸笔。”

他伸手接过。

“长公主吩咐了,说陈大人在外带兵打仗,有一身的好酒气,现在又要补了宣府的总兵官,难免要跟您多喝两杯,您也不要太实在了。”

说着话,他向院子里看去,隐隐约约能看到一盏灯在风中晃动。

他点了点头。

“三爷慢着走。”

姚宜之转过身,月光下他的模样显得格外的温文尔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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