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了那么多年的人忽然之间就找到了。
崔奕廷看向吴照。

吴照道:“十三岁,蒋家人,在扬州一带住过,带着的下人正好有扬州口音,我特意让人装作流民上前讨要饭食,那位蒋小姐心肠很好,给了我们一些干粮。”

吴照连蒋家给的干粮都留着给崔奕廷看,细节上也不敢有半点的遗漏,“蒋小姐人我们没见到,只是和跟车的人说了话,那位蒋小姐精通医术。”

每一点都能核对上,所以吴照才很高兴,觉得自己八九不离十地找到了二爷要找的人,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二爷见到他之后会让他们去京里莲花胡同的院子,不让他们找那位蒋小姐了。

崔奕廷仔细地听。

吴照向来仔细,否则他也不会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吴照。

“二爷,我们的人跟着那位蒋小姐一起进了京里,等到蒋小姐有了落脚之地,就会回来禀告,”吴照说着顿了顿,“若不然,到时候二爷再让人查一查。”

崔奕廷站起身来,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明媚的笑容,就如同春天那叶梢儿上的一缕阳光,那么的柔软、明亮。

“二爷,”陈宝的声音打断了崔奕廷的思绪,“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

吴照将人领进屋子。

崔奕廷背着手站在窗边。

“二爷,”吴照道,“已经打听到那位蒋小姐在哪里落脚。”

……

婉宁坐下来听童妈妈说话。

“小姐放心,我们带进来的人都安排好了,大多数在小院子里,也有分去前院杂役房的,我交代好了,要仔细地做事,一定不能犯错。”

婉宁点点头,“这些日子就辛苦妈妈了。”

“小姐这是哪里的话,”童妈妈脸色有些微红,“从前太太走了之后,奴婢被遣去庄子上,从来没想过将来还会回来。”

现在不但回来了,还带着人抓了张氏身边的孙妈妈和丹桂几个,想到太太那时候委屈的模样,她痛痛快快地出了口气。

“六太太身边的人还跟奴婢说,让奴婢在小姐面前说说好话,从前都是六太太不对……”

寿氏还不是个完全糊涂的人,知道张氏不可靠,在父亲面前将母亲当年被冤枉的事揭出来。

“小姐,老爷过来了。”落英进屋禀告,婉宁站起身来。

“坐下好好歇着,”姚宜闻看向婉宁,脸上有几分的关切,又看了看童妈妈,“屋子里多加个炭盆。”

童妈妈应了一声。

父女两个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姚宜闻拿起童妈妈端来的茶水,半晌才喝了一口。

童妈妈和落英几个退了下去,让屋子里更加安静起来。

姚宜闻半晌才道:“昨天怎么不让人送信回来,我也好去镇国将军府接你。”

婉宁不做声,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生疏、隔阂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姚宜闻想起婉宁小时候两条藕一样的胳膊时常搂住他的脖子,带着奶香味儿的脸贴过来,咯咯地笑着喊“爹爹”的情形。

不知怎么的,一阵心酸。

仿佛失去了什么。

“你母亲,”姚宜闻想了想道,“沈氏……”

婉宁抬起眼睛。

姚宜闻嘴动了两次,想要说什么却又缩了回去,眉头皱起又松开,松开再皱起来,“是我没有查明,还有你……送你回族里之前,我应该听你说说话。”可是他那时候看到小小的欢哥,想到张氏受了那么多的苦,张氏脸上是又心酸又委屈的神色,他就没再查问下去。

“母亲已经被休了,我也被送进族里四年。”面对父亲的悔意,婉宁毫不留情面。

没有谁能一句话就买了自己的心安,今天发生的一切不过就是个开始,张氏、祖父,姚家所有的事早晚都会暴露在父亲眼前。

那时候父亲才会知道什么叫做难受。

婉宁抬起眼睛,“就算到了现在父亲也没想好,到底是母亲冤枉了我,还是我推倒了母亲……”婉宁转头看向姚宜闻,“父亲,女儿说的对不对?”

姚宜闻愕然。

婉宁道:“我从家里走的时候是八岁,在父亲身边八年,母亲续弦到姚家一年多,可是父亲好像都没想过,到底是了解我,还是更清楚母亲的为人。”

姚宜闻忽然觉得那个奶声奶气的女儿一下子长大了,凌厉的问话,让他难以回答。

所以忠义侯府才会三番两次地来请婉宁去给世子爷治病,就连宫里的贵人也被惊动了传婉宁进宫。

女儿长大了身上却找不到半点他的影子。

……

姚老太爷瞪着眼睛看蒋氏,“说……”口齿不太凌厉地追问,“说……到底……怎么回事……”

蒋氏忙道:“哪里有什么事,都好端端的。”说着去喂老太爷喝水。

老太爷奋力挥着手臂,顿时将茶水打翻。

蒋氏吓了一跳忙用手帕去擦,下人也都赶过来伺候。

蒋氏不知怎么才好,“老太爷,您这是要吓死妾身不成?”说着顿了顿,“家里都好着,六老爷的案子还没有审结,您怎么就不信呢?”

姚老太爷看向站在一旁的两个丫鬟,蒋氏的脸色顿时变了,看向旁边的妈妈。

妈妈一脸晦涩,七小姐让童妈妈带着人去查抄下人的东西,蒋姨奶奶让人不要惊动老太爷,但是背不住下人私下里议论。

“老太爷您放心,没什么事,”蒋氏仍旧劝着,“您将药吃了,吃了药身子才能好得快些。”

姚老太爷来了脾气,转过脸去。

旁边的妈妈道:“这可怎么办?”

蒋氏没有了办法,“将三老爷请过来吧,让三老爷劝劝。”

下人应了一声,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姚宜闻走进来,刚要捧起药碗,床上的姚老太爷睁开眼睛,须眉仿佛都要竖立起来,挣扎着向姚宜闻挥手,“走……走……走开……”

“父亲,”姚宜闻走到床边,“父亲不能不吃药,要吃药才能好得快些,太医说吃药配合针灸,等到春天的时候父亲就能下床走动了。”

姚老太爷将头扭了过去。

姚宜闻僵立在那里。

“蒋姨奶奶,”下人进来道,“蒋姨奶奶,您家里来人了。”

姚家门前,有人伸出手叩响了姚家大门。

一辆青帷马车,两个婆子、一个下人在旁边等着姚家人进去禀告。

拉车的马不停地甩着尾巴。

姚家下人出来张望,想要知道马车里坐着是个什么人。

蒋姨奶奶的家人,老太爷的妾室娘家,并不算是姚家的亲戚,不过老太爷身边的管事早已经交待下来,蒋姨奶奶会请家里的人来给老太爷送药方。

大家正张望着,管事快步走过来,指挥婆子,“快,快将蒋小姐接进门。”

听得管事的声音,婆子上前撩开了车帘,紧接着一个十二三岁上下的小姐弯腰从马车里走出来。

“蒋姨奶奶正等着小姐呢。”管事妈妈上来道。

蒋小姐跟着管事妈妈走进内宅,到了第二进院子,已经有下人提着灯等在月亮门。

“小姐快进去吧!”

丫鬟侧脸望过去,蒋小姐梳着单螺髻,只是简单的打扮,显得十分的质朴,身上鹅黄色的氅衣虽然不是很显眼,仔细看过去又落落大方。

这就是蒋姨奶奶的家人。

谁都知道蒋姨奶奶也是生在官宦之家,这蒋小姐真的有些官宦家子女的气势。

多年前蒋家获了罪,老太爷收留了蒋姨奶奶,过了几年蒋家人也找上门要将蒋姨奶奶赎出去,老太爷却不肯答应,蒋家是托了老太太的娘家出面,不想事情没办成,老太爷还将老太太骂了一顿,说老太太心胸狭窄,连个妾室也容不下。

家里闹成一团,族里的二老太太还亲自过来问过几次,后来是因为蒋家又出了些差错,蒋姨奶奶的哥哥被远调去西北任职,这场风波才暂时告一段落,听说蒋家人临走之前撂下话说,老太爷现在不肯放人,将来定然要后悔。

开始大家还在私下里议论,后来蒋姨奶奶搬去了庄子上,蒋家人也没了什么消息,整件事慢慢被人淡忘了。

现在蒋姨奶奶娘家人上门,不知又是为了什么事。

下人上前撩开帘子,蒋姨奶奶一眼就看到帘子后面的蒋静瑜。

“姑奶奶。”蒋静瑜上前行礼。

好长时间没有见到自己的娘家人,蒋姨奶奶有些恍然,半晌才道:“就你自己来的京里?”

蒋静瑜道:“和族里的七婶一起来的,七婶将我送到姚家门口。”

自从出了那件事,蒋家一直不愿意和姚家来往。

“药方我带来了。”蒋静瑜看向身边的丫鬟,丫鬟立即将手里的药方递过去。

“姑奶奶让太医院的太医看看,这治热病的方子到底能不能用。”

蒋氏颌首,这才想起来,“快,屋子里坐坐,我让人倒茶过来。”

两个人坐下来,蒋氏才问起哥哥,“家里都好吗?你四伯在西北好不好?”

“四伯要调进京了,”蒋静瑜笑着道,“听说要疏通河道,朝廷看中了四伯的奏折,就召了四伯进京,族里陆续会有人进京打点,二伯说,希望这次四伯不要再回去那么远的地方。”

看着蒋静瑜扬起的眉毛。

蒋氏想起年轻时的自己,“你呢?你现在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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