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墨玉轩,青黛亲自给上了茶,萧真抿了抿,见丫鬟们都下去了才说,“刚才水兄一直在,实在不好说话。其实我是想问,大年初一的时候,东京都的命妇们要进宫请安拜年。因为太后和皇后都薨了,往年都是我母妃主持仪式,其实也就是个意思,表示君臣相得和睦。”
“然后呢?”琉璃有点明白,却仍然问。

“宁安侯府的两位小姐虽然是嫡出,却毕竟是没有品级和封号的,也没有母亲带领,所以不用进宫。可今年我母妃想见见你,就安排了她们入宫觐见,你要一同前往,可好?”

琉璃讨厌皇宫,初来东京都时,算是见过一回皇上,连那人的脸也没太看清,却跪了好半天。不过,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她不能拒绝。何况萧真居然软语相问,于是就点了点头。

“那好。”萧真脸上露出笑意,“可惜我不能接你,不过会在宫中照应的。我母妃那个人看着挺厉害,但其实……你不要怕。”他想为母妃说好话,但却一时讲不出什么,只好安慰。

“我不怕。”琉璃微微一笑,冷静的回答。

萧真犹豫一下,鼓起勇气,突然拉住琉璃的手,“如果她……我母妃要为难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不要生气。回头,我向你陪不是。反正你现在还是宁安侯义女的身份,我母妃不能经常叫你入宫的……”

正说着,水石乔居然又跑了回来,而且没让人通报,直接就进屋,嘴里大声嚷嚷着,“九郎走了没有?我突然想到个主意……”

琉璃的手还被萧真握着,本来有前世的生活习惯垫底,仓促间也没觉得什么,但水石乔一进门,她不知怎么。忽然就心虚起来,急忙把手抽回。大赵风气开放,青年男女在婚前有些小暧昧,甚至肢体上的触碰并不太禁忌,但在别人面前,却还是有些避讳,因而萧真也急忙缩手。

可他们忘记,桌上有青黛才换过的热茶。

萧真今天打着正式拜会的名义,所以穿着暗紫色收口箭袖袍,显得分外利落。但琉璃却不同。大家闺秀的做派。身上的衣服不是飘带就是披帛。袖子里三层外三层的花边。而她情急之下也没太留意,袖子把一盏茶带倒了。幸好她躲得快,却仍然有一些洒在手上。

随着杯子落地的脆响声,极短暂的沉默失措后。水石乔一个健步冲上来,双手捧着琉璃烫到的手,浓眉皱成一团,焦急地问,“啊,怎么这么不小心!疼不疼……都烫红了!怎么这么毛躁啊,不疼啊乖……青黛!青黛!快拿烫伤药膏来!”一边说,一边轻轻吹着琉璃小手上红通通的部分,那份心疼。恨不得替她受伤的心疼就浮现在脸上,根本掩饰不住。

任琉璃是多么冷静的人,此时也慌乱万分,想抽回手,却被抓得紧紧的。她感觉脸上蓦然发热。心咚的剧烈跳了起来。奇怪了,从前练武时,和石头拼得滚在一起的时候都有。当时没什么感觉呀,为什么现在只是被他的手指摩挲站手背,就像过电一样,浑身麻酥酥的?

“我没事,哥哥太夸张了。”好半天,琉璃终于得了自由,连忙把手背在身后,“茶水也没那么热了,哥哥还当我是小孩子吗?”她故意连说了两个哥哥,水石乔才恍然回神。

他有些尴尬,随手扒了扒头发,看着惊呆在一边的萧真,讪笑道,“九郎可得小心,我这妹妹马虎得很。从小到大,大小伤不断,真真让人操心。还好,以后归你负责了。”话是这么说着轻松,可心里却像被剜肉一样。只是说说把琉璃交给别人,就有点受不了。

“是我的错。”萧真赶紧说,又关切地问琉璃,“到底有没有事,我让看看。算了,我还是叫人去找御医……”

“哪有那么严重……”琉璃望着门边,正好见青黛着急忙慌的跑进来,就迎上去道,“根本就没那么疼,叫你们闹得我都不好意思了。青黛,拿咱们的药油来抹抹。”琉璃是在花厅待客的,再豪放的姑娘也不可能让未婚夫直接进闺房。因此她这样一说,青黛连忙拉着她回屋去。

花厅,眨眼间就只剩下水石乔和萧真。

两个男人对视,本来相处如兄弟般友好随意,这时候却都有些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水兄刚才要说什么?”到底是萧真急智些,问,化解了奇怪的沉默。

“我是听你和琉璃说起马球。”水石乔赶紧抓住话题,“我虽然身在漕帮,常年待在江南之地,但马球也打得很好呢。所以我想,年后的马球赛,你还要不要组队员呢。呵呵,一时手痒了,也想参加。”

“我们打马球没那么多规矩,图个过年乐呵,看人数分队,谁都可以来。只要你愿意,我们一队好了。”萧真回答道。

两个男人就这样说起马球来,一人一句,认真得很,就好像刚才那幕没有发生过。但在心里,却都被搅得七上八下的。水石乔惦记着琉璃的伤,心一直揪着,以至于自己的手背也感觉火辣辣的。不过,他觉出刚才自己太“情不自禁”,很怕坏了琉璃的事。而萧真,也确实觉得琉璃兄妹情深,倒显得自己是个外人,特别不舒服。他也有姐妹,还有很多,似乎没有这样贴心的。可能水氏兄妹相依为命,与别的兄妹不同吧。但就算是一奶同胞,年纪都大了,这样拉手也有点过分是不是?

他们一边聊天,一边各动心思,着实辛苦无比。好在琉璃动作麻利,很快就转回。手上散发着淡淡凉凉的药草香气,也包了干净的白布,并向两个男人一再保证没有起水泡,他们才再坐不住,各自离开。

等人都走了,琉璃就回到自己的卧房。

她的心也很乱,但完全捕捉不到是什么原因,就那么冷一忽,热一忽的。迷茫中抬头,见青黛在屋里磨磨蹭蹭的。给她换过茶水点心后,又摸摸这儿,擦擦那儿,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什么话,不必瞒我。”琉璃太了解自己的丫头,于是问。

青黛似乎没听到,沉默片刻,手里拿着抹布,无意识的反复擦着床栏杆。

琉璃也不催,等青黛终于开口问。“小姐。您将来……到底要不要真嫁给晋王殿下?”

“好好的。怎么问这个。”琉璃皱皱眉,回答得模棱两可,“九郎,他说过不娶我。”

“可奴婢看晋王殿下的意思。不像要毁婚的。”

“是吗?可能吧。”琉璃茫然。是真的,很茫然。因为她满心是复仇之念,并没有认真想过自己的事情。

“奴婢不是干涉小姐的决定,只是……”青黛咬了咬牙,干脆道,“只是小姐最好要有个思量,免得……免得……”

“免得什么?”在感情事上反应迟钝的琉璃问。

青黛张了张嘴,话却堵在嘴边说不出来。

之前,是青柠发现小姐和帮主之间有那么点不对劲。唯唯也作证。今天,忆秋又说了同样的话。那几个丫头合计了一下,非要推她出来问问小姐。她本不知如何开口,但刚才撞见那种情形,知道若再不说。说不定以后要有麻烦。在为大小姐报仇的事上,小姐算无遗策,可在感情事上,和她们一样没有经验。到底,小姐比她还小一岁呢。

“小姐,咱们帮主过了年就二十三了,为什么还不成亲?”她转换方式问。

琉璃怔住,当即就明白了。她是迟钝,或者说是没有多想过,却不是白痴。因而涨红了脸道,“你们知道的,石姨还健在,石头虽是一帮之主,但他那么孝顺,婚姻事自然是石姨做主。”

“那小姐……”

“至于我……”琉璃打断青黛,“其实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我只是要报仇,若是必须嫁给萧真才可以达到目的,我就嫁。”说到这儿,心忽然酸软难过,却硬生生让她死忍过去。

为姐姐复仇是她唯一的目标,没有任何事、任何人、任何意外可以阻挡!

“若不需要嫁呢?”

琉璃摇头,因为她也不知道。但一想到大仇得报,不用嫁人而回到漕帮,心里就涌动着莫名的心安与快乐。可理智想想,似乎不太可能。大仇,不知要报到几时,太多意外发生。而她要扳倒的那个人,要做到的那件事又太匪夷所思。对这世上的大多数人来说,甚至算得上是异想天开的。可能,要耗尽她的一生。

没有男人能等得起她这样的女子,就算她再值得等也一样。

想到这儿,突然就有一种怅然和悲伤,不禁深深叹息。

一边的青黛看着这样的小姐,心疼得差点掉眼泪。本来有好多话要说,好多话要劝,最后却只化为一句,“小姐,小心。”

小心别失落了自己的心。

小心别为了复仇而错过自己的幸福。

小心别爱上不该爱的男人。

小心分辨出自己的真意。

琉璃何尝不知青黛的意思,只是她也很混乱。一切都好好的,按着计划进行不是吗?但她和石头之间,不过是分别了几个月又重逢,却似乎有什么东西变质了。

原来,分别有一种魔力,能轻松打破看似山高水远的距离。

她该怎么办?她不知道。因为她真的,还不能完全看清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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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话要说………

三更完毕,才好意思呼喊:翻倍吧,粉宝宝!

谢谢。

ps:

明天仍然是三更,时间仍然挪到下午二点、五点,八点。昨天提前体验了,医生说我双侧颈动脉对脑的供血都有问题,所以最近经常头晕,还伴随浑身无力,心跳不正常。因为早上会比较严重,所以最近都要下午或者晚上更新,请大家谅解。好在身体上虽然小毛病挺多,幸好底子好,没大病,好好调养和锻炼,慢慢又会活蹦乱跳的,大家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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