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从厨房回到袁叔万的房间时,却瞧见袁叔万正一动不动站在窗前,身上只是披了一件外套,而当吉祥走进的时候,他警觉的转头看向了门口处的方向,看到吉祥的时候,目光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却是很快又收回,背手重新将目光看向了正洞开着的窗户外边。
吉祥只觉得袁叔万看自己的那一眼十分的怪异,让她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而此刻的袁叔万,也让她仿佛回到了在袁府时候的时光,仿佛他们不是在这个籍籍无名的县城客店之中,而是重新回到了京中袁府的书房里。

她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抛却这一种怪异的感觉,如同往日一般,径直走到了窗户口,伸手关了窗,而后虎着脸对袁叔万道:“三爷,您怎么回事啊,奴婢才离开一会儿,您就站着吹风,难道是还想再生病吗?”

袁叔万没有说话,沉默的看着被吉祥关起的窗户,而吉祥奇怪的眨了一下眼睛,不过,当目光看到放在矮几上看着几乎是原封未动冷透了的鸡汤之时,心里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三爷,这是奴婢特地熬了给您补身体的鸡汤,奴婢走的时候,不是叮嘱过您,一定要喝完,您怎么没喝!”

吉祥气呼呼的说着,说完这些话后,她心里十分无奈,却又不能够真拿袁叔万如何,只能够在嘴里说着:“奴婢再给您换一碗,您可别任性了……”

“吉祥。”

袁叔万语气淡淡的开口,转头看向了吉祥,眼神里十分冷淡,没有一丝的情绪波动。

看着这样的袁叔万,吉祥不知道怎么的,心中一凛,动了动嘴唇,却是没有说出话来。

袁叔万收回了看向吉祥的目光,却是冷淡的说了一句:“记住你自己的身份。”

“我……”

吉祥低头咬了一下嘴唇,却是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突然感觉有些好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最终她恭敬的俯身行了一礼,开口道:“三爷,奴婢知错了,是奴婢失礼。”

“退下吧!”

袁叔万目光复杂的看着低头弯腰与他行礼的吉祥,眼里闪过了一丝不忍,最终却还是开口冷冷淡淡道:“行了,以后记住便是了。”

“是,奴婢一定会牢牢记住自己的身份,记住您是奴婢的主子。”

吉祥一字一句慢慢的说着,不仅仅是在说给袁叔万听,也是在说给自己的听。

吉祥慢慢的走出了房间,在关上门的时候,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袁叔万。

袁叔万仍然一动不动站在方才的位置上,好像一尊雕像一般,瞧着,也让人心里不觉发寒。

吉祥的嘴里仍不住带起了一抹自嘲的笑容,将房门合上后,却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说起来,袁叔万这么说也并没有错,她本来就只是个奴婢,这些日子以来,的确是有些忘形了。

只因为袁叔万一直以来都待她十分不错,而且这段日子以来,更是对她多有纵容,离开了袁府,离开了那个原本束缚她的大环境,她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甚至还对主子指手画脚。

袁叔万如今这般提醒她,也确实没有什么错。

可是,吉祥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这会儿心里只觉得有一丝失望,也有一丝说不上来的委屈感觉……她也搞不懂自己此时到底在想什么,但的确是有点难受。

吉祥又是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慢慢的呼了出来,她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屋子,嘴角终于浮起了一抹轻松的笑容,慢慢的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行至半途之时,却瞧见常福正单手扶着一根柱子呆呆的站在走廊处。直到吉祥走近了,他方才回过神来。

“常福哥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吉祥开口问了一句。

而常福听了这话,脸上想要冲着吉祥笑一下,却是笑不出来。

“你这是怎么了?”

吉祥察觉到了常福的异样,皱起了眉头。

而常福没有说话,脸上的神情却是十分的矛盾,吉祥一看便知道他现在心里有事。

吉祥见常福这副沉默的样子,看出常福并没有倾诉的意思,他倒也不想勉强,于是安慰道:“不想说也没关系,不过既然是不开心的事情,就忘掉好了,放宽心才行,难事儿也总有解决的办法。”

“谢谢你。”

常福轻轻叹了一口气。

吉祥见了,面上也是笑了笑,她如今的心情和常福是半斤八两,竟然还想着去安慰常福。她见常福脸上勉强露出了笑容,也没有再逗留,便想离开。

“吉祥……”

而在这个时候,常福却突然开口叫住了她。

吉祥停下脚步,有些疑惑的看向了常福,常福面上似乎是在挣扎犹豫,却最终开口问道:“吉祥妹子,你刚才从三爷房里出来,三爷现在怎么样?”

他问完这句话,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吉祥的脸色。

而吉祥则是在一瞬间联想到了方才袁叔万的异样,虽然这猜测并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但是吉祥却是无端的感觉到袁叔万方才的变脸绝对与眼前的常福有干系。

吉祥心里真的有些好奇,可是常福不愿意说,她也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来,只能够轻声的如实回道:“三爷的心情……瞅着似乎有些不好。常福哥哥你……”

吉祥并没有说下去,只是目光带着几分探究看向了常福。

常福闭上眼睛,狠狠的一拳打在了栏柱上,也让吉祥捂嘴惊呼了一下。

方才那一拳,打得很重,吉祥都感觉到常福的拳头都有些发青了。

也幸好这柱子粗壮结实,不然这柱子还要被常福打断掉。

吉祥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就算心中有气,你也不必这般吧!”

“不是,我只是在气自己。”常福又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看着吉祥轻声道:“今日,我对三爷不敬……”

常福最后的话,说的很轻,微不可闻。

而吉祥听了,面上一怔,有些不敢相信,毕竟在她的印象里,常福可是一向最最守本分,尊重三爷之人。他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不过瞧着常福懊恼的样子,却又不像作假,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常福,只能够勉强笑着拿自己取笑安慰道:“看常福哥哥说的,三爷最是宽厚了,你看我,这几天都已经有些忘形了,对着三爷都敢管东管西的,三爷不是一样没有罚过我。咱们以后牢牢的记住别冒犯了主子便好了。”

“是啊,三爷最是宽厚。”

常福这话说的反倒是有些自嘲的感觉,若不是因为知道三爷宽厚,对他和常宁向来都仁慈,他今日如何敢这般放肆。常福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勉强笑着对吉祥道:“吉祥妹妹,你去忙吧,我没事。”

“嗯。”

吉祥带了几分忧虑的看了一眼常福,但也没有再留下来,径直回了自己的屋子。

接下来的日子,全在袁叔万的养病中度过了。

而吉祥有的时候真想抓着常福好好问问,究竟和袁叔万说了些什么,让他变得这般难伺候,简直比出京的时候还要冷淡。

吉祥已经尽可能的避免与袁叔万相处碰面了,每日里除了送饭送药和收拾之外,是绝对不敢进袁叔万的屋子,可是就是这么一会儿,她还是觉得度日如年。

其实真要说什么,袁叔万也什么都没有做。

他顶多就是在吉祥进屋的时候一声不吭冷淡看了她一眼,而后干脆将她当成隐形人。吉祥给他端汤送药,偶尔说了几句请示的话,袁叔万也沉默不语,实在要回答了,也只是嗯、可以之类简单的词汇。整个人仿佛是得了失语症一般。

而吉祥在屋里收拾忙和的时候,无意间抬头,偶尔看到袁叔万冷冷淡淡的看着她,偶尔看到他面上冷淡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整个人的面部神经,简直就跟坏死了一般。

也因为如此,吉祥每日里,尽量将在袁叔万的屋里的时间减短再减短,能一次送完的东西,绝对不会分成两次,能够一次收拾完的东西,也绝对不去第二回。

不过,随着袁叔万的身体一日日好转,吉祥又开始担心起了接下来的旅程,一想到他们还要一块儿去苏城,又想到还要在苏城办事情逗留然后等到事情办完还要回京,吉祥就觉得日子越发难捱。

至于袁叔万先时与她承诺过的带她到苏城街上游玩,吉祥更是想都不敢想。

只是,另吉祥没有想到的是,袁叔万的身体还没有好透,却是让他们收拾行李出发了,而且方向并不是去苏城,而是回京。

吉祥心里有些疑惑,可是她也知道有些事情既然并没有让她知晓,便是不打算让她知晓的意思,她若是强行要知道,对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好处。

吉祥乖乖的收拾起了包裹,将行李都送上了马车上。

而袁叔万也冷着脸坐入了马车中,这一回,他却是并没有将吉祥带上马车。

吉祥站在原地眨了两下眼睛,干脆自己手脚并用的爬上了车辕上,不过她却并没有走进车厢内,而是坐在了外边的车辕上。

常福看到自己的地盘被吉祥占了一半,也是愣了一下,却是没有说什么,沉默的翻身上了马车,等到在吉祥边上坐定后,他轻声道:“外边风沙大,你戴好面纱。”

“嗯。”

吉祥点了点头,她也是早有觉悟,不仅仅带了面纱,而且还将纱帽也一块儿给戴上了,整个人包裹的严严实实。

马儿哒哒走了起来,初始速度并不快,不过后边却是越走越快,吉祥也是尝到了马车颠簸的感觉。而且在外边空气新鲜这类想法,全部都是她的臆想,马车外边真的很臭,马就在前方,马儿身上散发出的味道,足够透过她脸上挡着的两层面纱吹了进来。

吉祥强忍着不适,紧紧抓着身下的车辕板稳定自己的身子。

而常福心中似乎有事,也并没有注意到吉祥僵硬的身子,只是一心赶着马车。

吉祥以为自己就要这般忍受着,只要到下一个城镇便好时,谁知道,马车在到达下一个城镇之后,却并没有停下来。

明明已经快要到傍晚的时候了,可是常福却并没有停下歇脚的意思,直接朝着下一个城镇赶了出去。

“不歇脚吗?”

吉祥手上拿着常福在上一个城镇买的肉包子,但是此时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只是颤抖着声音问道。

常福一边咬着包子,一边赶着车,听到吉祥的问话时,头也未回,开口道:“下个城镇离得不远,加快速度定然能够赶到。”

“还要加快速度。”

吉祥看着手中的肉包子,有种想要吐出来的感觉。

她这会儿感觉肠子都有些悔青了,早知道先前厚着脸皮也要钻到车厢里去。可是这会儿再进去说是伺候袁叔万,实在是太过于突兀,她就算脸皮再厚也做不出这般的事情来。

吉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身子靠向了身后的车厢板,闭上了眼睛,努力催眠自己是靠在平地上,而不是马车上。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吉祥觉得自己的身子骨都要被颠簸的散架了的时候,马车终于停下了,停在了客店前。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吉祥被常福扶下车的时候,腿脚一软,差点没给摔在地上。

而袁叔万走了马车,看着吉祥这副双腿发颤的模样,最终却是沉默不语,径直走进了客店内。

这一顿不知道该说是晚膳还是宵夜的饭菜,吉祥并没有在楼下大厅用的。

袁叔万叫了三间上房,而吉祥则是迫不及待的钻进了屋子里,让小二打了一桶热水过来泡过身子,酸疼的已经麻木了的身子方才有了一点点的知觉。

而常福给她送来晚膳的时候,她已经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了。

常福也没有将吉祥叫起来用晚膳,只是低头将晚膳端下了楼,而原本坐在桌前喝着茶的袁叔万看见了原封未动的晚膳时,也没有说话。

他一口饮尽杯中粗茶,一言不发站起了身,直接上楼回了自己的屋子。

常福看着桌面上放着的东西,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这会儿,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插手究竟对不对。

可是这个时候不插手,若是三爷对吉祥的感情更深了,到那个时候变成了无可挽回的地方,却也是他不愿意看到的场面。

睡了一晚饿醒过来的吉祥,趴在床上忍不住呻吟了一下。

她只觉得这身体已经不是她自己的了,一想到今日还要忍受的酷刑,她有种恨不得将自己绑在这个床板上的冲动。

可是,再不情愿起来,她还是咬牙从床上爬了起来,穿戴整齐后,又细细的替自己裹上了面纱,而后准备下楼去用早膳。

虽然吉祥自己觉得起的挺早了,不过等到到了楼下,瞧见已经用完了早膳的常福和袁叔万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红了一下脸。

她连忙朝着常福和袁叔万坐着的位置走了过去,也没有多说话,连放在桌面上的粥也没有盛,直接拿了包子便啃了起来。

她吃东西虽然食量少,可是吃的真的很慢,如今又有面纱挡着,也只有啃包子还能够快一些。

而吉祥刚刚啃了几口包子,却瞧见袁叔万一言不发的站了起来,对常福吩咐道:“我先去车里等,你们好了便过来。”

吉祥咕咚一声咽了一口包子,却因为有些干,被噎住了,忍不住“咳咳咳”的咳嗽了起来,原本在下楼之时还打着厚脸皮蹭车厢的想法,在此刻却是烟消云散了。

她怕自己能够厚脸皮去蹭,却要被袁叔万给赶出来。

常福并不知道吉祥此时所想,见吉祥有些被噎到了,连忙倒了一杯水递给了吉祥,一边开口道:“慢些吃。”

吉祥闻言却是叹了一口气,她倒是想慢些吃,可是只怕她再慢一些吃,袁叔万就该发火了。

吉祥干脆拿着手帕包了两个包子,又是匆匆喝了一杯茶后,开口道:“我到马车上再吃。”

“其实……吉祥你不必这样。”

常福有些不忍心。

说实话,他挺佩服吉祥的,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女孩子,昨天在马车上这么颠簸了一天,今天竟然还能够爬起来,真的挺难得的。

这会儿,他倒也不忍心吉祥真的连早膳都顾不上用便又坐到那个地方去。

“没关系,赶紧回京就好了。”

吉祥轻声的说着,她心里也是这般安慰自己的,赶紧回京便好了,以后真的打死她都不愿意出这远门了,太受罪了!

不过,今日这颠簸的行程,却不像昨日一般顺利,马车赶出城外几里后,却是被一队骑着马的人马拦住了。

而且二话不说,便要挥刀砍过来。

吉祥被这副场景给惊呆了,看着朝着她挥过来的刀锋,竟然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做不出任何的反应。

这是她第一次感觉自己离死亡这般近。

她以为自己要成为刀下亡魂了,身体却突然被狠狠的一推,常福抽出了放在车辕处的大刀,一刀顶住了那原本朝着吉祥挥来的大刀,而另一只手,却是一把将吉祥推进了车厢内。

吉祥的身子跌入车厢后,直接撞入了袁叔万的怀中。

“三爷……”

吉祥惊魂未定,这会儿脑子里终于转动了一下,却是后怕不已,眼眶子都忍不住泛红了。她紧紧咬着颤抖的牙关,一张小脸煞白煞白,模样瞧着十分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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