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霍光晒然一笑。
丙吉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道:“张郎高见,吾等洗耳恭听!”

“千年之前,商汤革命,行军作战以步卒为主,至周则不然,车骑为王,乃至于战国,赵武灵王胡服骑射,秦卒步骑并进,以强弩制霸天下,终一统诸侯……”张恒道:“在下认为,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时代在进步,战争的手段,策略也在不断改进,创新。譬如韩信背水一战,此战之前,谁人可想到一支没有后路的军队,竟可爆发出那么恐怖的战斗力?又如景恒侯千里奔袭,直捣匈奴龙城,一战成名,这些都是书上没有,而被人根据形势的需要创造出来的全新战法,若死读兵书,岂非又是一个纸上谈兵的赵括,非但误人误己,更会牵连国家,所以诚如景恒侯之言:何止学古兵法?”

霍光听了,略略沉思。

丙吉听了,亦托腮深思,他们都乃人杰,张恒的话,仿佛为他们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

张贺的注意力却全被那句‘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吸引,之前张贺就听说过张恒曾说他要‘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同为儒家门徒,张贺对张恒一直是非常有好感的,现在再听到这么一句话,张贺只觉得,张恒真真乃是一个正人君子,或许已尽得先圣学问的精华。

“而今的汉匈战争已陷入僵局,朝廷几次欲出兵寻匈奴主力决战,皆不可得,贤弟以为,朝廷若要破此僵局,该当如何?”霍光想了想,虽然觉得这种军国大事跟一个还没加冠的少年人商议,讨论,似乎有些过于草率。但是,现在乃是私人聚会,倒也不算太过牵强。

张恒笑了笑,道:“以小弟的愚见,其实汉匈战争要破局,倒也不难,圣天子只需要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霍光好奇的问道。

“兄长难道不觉得,匈奴这么大的一个部族,只得一个单于太少了吗?”张恒笑着道:“应该多封几个匈奴单于,这样匈奴就将不足为患,若还可以令其中两三个单于入长安朝拜圣天子,那便善之又善了!”

“这……”霍光眼睛瞪的大大的,丙吉正在喝酒之时听到张恒的话,连酒水洒到了胸膛也浑然不知道,张贺更是像呆了一样。

说到底,还是以往的惯性思维束缚了他们的思想。

自汉室立国,汉与匈奴之间的关系,一直就是平等对等的两个国家,汉室从来都是将匈奴视为自己的生死大敌看待的,一直以来两国君主之间的书信,亦是相互以平等的口吻称呼,当然在匈奴强大的时候,匈奴单于就会装逼,在书信开头写上‘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问汉朝皇帝无恙……’因为汉朝给匈奴的国书是一尺一寸的简牍,装逼的匈奴人就用一尺两寸的简牍回信。

当然,装逼太过分是会有报应的,等到汉朝强盛,打得匈奴人狼奔鼠窜以后,当今天子刘彻就给匈奴单于写信‘南越王头已悬汉北阙,今单于既前与汉战,朕自将待边,不能,则南面而称臣,何苦远走漠北寒苦无水草之地’算是报了当初的一箭之仇。

正因为在人们的意识中,汉与匈奴是对等的两个国家,自然想不到什么分封单于之类的主意,顶多就是拉拢,贿赂匈奴贵人,以期其为内应,彻底击败这个敌人。

说起来,汉朝这边汉奸是不少,但匈奴那边的带路党也是多如牛毛,至今为止被汉室策反的匈奴贵族就包括了左大都尉这种手握重兵的高级贵族,甚至还有军臣单于的儿子于单王子在数十年前投奔汉朝的事情。

可惜受惯性思维的影响,没有人想到去分封一位新单于来牵制并分裂匈奴。

按照历史还得等到宣帝在位,兵马强盛,昭君出塞,最终成功的将匈奴裂为南北两个相互敌视、仇恨的势力,这才彻底的将匈奴打下西域霸主的地位,并取而代之,由此开始了中原王朝天朝上国,唯我独尊的历史。

张恒此时提出,不啻于晴空惊雷,瞬间就将霍光等人的思维,引入了一个新的世界。

“妙!妙不可言!”霍光抚掌大赞,举起酒杯道:“听得贤弟妙言,当浮一大白!”直到此时,霍光才算真正的认可了张恒。

丙吉亦道:“张郎可想出仕?若愿,某愿举荐张郎入朝!”

张恒听了,吓了一大跳,当官?那个事情他目前可还干不了,吹吹牛,他知道自己是没问题的,可是当官就要实际面对许多问题与困难,以他目前的情况,恐怕屁股还没做热,就会露出马脚来了。

连忙道:“多谢兄长美意,然小弟目前年未及冠,且学识尚浅,小弟觉得,还是先多增长些知识,再图报效国家,为天子效力!”

“既如此……吾亦不勉强,张郎旦请记得,若有出仕之念,尽管与我分说!”丙吉道,想了想,丙吉又觉得自己似乎多嘴了,这张恒在丙吉听说过的一些传言中可是跟太子据相交莫逆啊,想要做官,将来自有太子引荐……脸上稍稍有些尴尬,为自己的冲动而尴尬。

张恒却起身谢道:“多谢兄长!”

多个朋友多条路嘛……何况这个丙吉可是廷尉监,有了这么一位朋友,张恒觉得自己应该可以牛逼起来了。

霍光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道:“贤弟之策,愚兄必将上报天子!”

“小弟谢过兄长!”张恒也不矫情了,他知道,在霍光面前最好诚实一点,但是必要的谦虚还是该有的:“只是小弟唯恐些许愚见,污了陛下圣听……”

“哈哈……”霍光笑道:“贤弟过谦了,就凭贤弟方才所言,愚兄以为亦可当得上‘国士’了!”

“不敢,不敢……”张恒跪坐下来,举杯道:“敬诸位兄长!”

众人亦举杯,相互一笑,然后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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