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盆内的火焰熊熊燃烧,蹿腾而起的火苗,舔舐着摆在铁筷上的山药。
经过烘烤,雪白的山药很快便泛了黄。黏糊糊的山药浆液,因烘烤而结成了一层脆酥酥的薄皮,将烤山药的香味包裹其中,不使它溢出太多。

屋内跪坐着四个人,刘辩等人看着正专注烤山药的庞山民,许久也没吭声。倒是庞山民,终究是年岁太幼,虽说极力想要表现的从容一些,可神色中终究难免流露出几分紧张。

庞德公离去之前,曾告知过庞山民,他的堂兄庞统,眼下正在洛阳王麾下从事。

眼前的这三个人,从言谈中,与庞统很是相熟。虽说还不晓得他们的身份,可庞山民却是明白,这三个人定然是为洛阳王做事。

“不知小先生与庞士元究竟是何关系?”庞山民烘烤着山药,坐了许久、一直在盯着他看,始终没有言语的刘辩突然向他问了一句。

当刘辩问出这句话,庞山民怔了一怔,持着木筷翻烤山药的手抖了一下,半截山药掉进了火盆中。

慌乱之下,庞山民不暇多想,赶忙用木筷去夹掉落火盆中的半截山药,想要把山药从炭火中捞出来。

他的筷子刚刚伸进火盆,蹿腾的火苗就燎在了他的手上,将他燎的惨嚎一声,手中的木筷也丢进了火盆。

火焰炙烧着木筷,只是顷刻间,木筷便燃烧了起来,很快就烧成了焦炭。掉在火盆中的半截山药,也被烤焦了一块,冒起了一股青色的浓烟。

庞山民抱着被燎伤的手,满脸的痛苦。管青和赵云还没回过神来,刘辩已是纵身蹿了起来,拉开房门就冲了出去。

刚冲出房门,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刘辩又折了回来,手中抓着一把蓬松的雪,跑到庞山民身旁,拉过他被燎伤的手,将雪往他被烫伤的部位一按。

冰冷的雪按在烫伤的部位,庞山民只觉着手上传来一阵难以言说的舒泰,脸上的痛苦也消退了许多。

“烫伤了,用冷水泡上一泡最好。”一边帮庞山民用雪敷着烫伤的地方,刘辩一边对他说道:“皮肤被火焰燎灼,没有立刻降温,恐怕回头会打水泡。水泡莫要给它弄破了,让它慢慢消下去,虽说有些疼,却不会留下疤痕。”

“客人懂得医道?”听着刘辩的话,庞山民很是吃惊的望着他,向他问了一句。

“这算甚么医道!”刘辩微微笑了笑,抬头看着庞山民,对他说道:“不过是些需要了解的常识罢了。”

“小可正是庞士元族弟。”刘辩帮他按着被烫伤的书,被烫伤的部位敷白雪,冰凉的爽快感直入心脾,庞山民心内一阵莫名的感动,低下头,还很稚嫩的脸上现出了一丝迟疑,犹豫了好一会,才对刘辩说道:“小可姓庞名山民,家父乃是庞德公……”

“呃!”虽说已然猜到,可这番话从庞山民的口中说出,还是让刘辩愣了一愣,一边用已经融化了多半的雪帮庞山民敷着烫伤,一边抬头望着庞山民,对他说道:“不瞒庞兄,我等前来,正是欲要寻找德公先生。”

“小可尚且年幼,万万当不得先生一个‘兄’字!”刘辩比庞山民大了好几岁,听得刘辩唤他“庞兄”,庞山民赶忙说道:“敢请先生留下名姓,待到家父回返,小可自会代为通禀……”

“这位便是当今洛阳王!”不等刘辩说话,已然起身同赵云一起来到刘辩身后站着的管青就对庞山民说道:“殿下得知德公先生隐居于此,特意冒雪前来,不想却是无缘得见……”

“青儿!”管青话还没有说完,刘辩就稍稍侧了下头,打住了她的话,随后微微一笑,对庞山民说道:“庞兄莫要见怪,青儿快言快语,本王原不欲向庞兄明说身份。庞兄只当不晓得本王是谁便可,说话也要自在些……”

“草民眼拙,望殿下恕罪!”得知正帮他用雪团按着烧伤的便是当今的洛阳王,庞山民怔了一下,赶忙抽回被刘辩按着的手,翻身便跪在了地上,拜伏着对刘辩说道:“只是家父已然返回襄阳,殿下恐怕是白走了一趟。”

“不妨!”刘辩将手中剩下的一小块雪朝着还敞开的房门丢了过去,脸上带着笑意,对庞山民说道:“今日大雪漫天,本王恐怕是走不得了……”

“今晚殿下请入住草民房舍,草民自去偏房!”刘辩刚说恐怕走不了,跪伏在地上的庞山民就赶忙接过了话头。

低头看着跪在面前的庞山民,刘辩对他这很是谨小慎微的性格感到有些难以适应。

庞山民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年纪,顶多不会超过十四岁。若是刘辩刚来到这个时代,这样一个半大的孩子如此恭谨的向他行礼,刘辩一定会感到很不舒服。在他曾经生活过的年代,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还是缠着大人买东买西,围在大人身边撒欢的时候。

可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刘辩已是见惯了幼小的女孩儿出嫁成为人妇、年轻的游子四处游历寻求功名,对庞山民正正经经跪伏在地上,虽说有些不适,却并不是那么的反感。

“快快请起!”庞山民还跪伏在地上,刘辩欠了欠身,朝他虚抬了一下手,对他说道:“德公先生不在,本王今日前来,乃是叨扰了庞兄,庞兄如此,真正是折煞本王!”

“殿下!”庞山民跪坐起身,略微迟疑了一下,随后对刘辩说道:“家父临行前,曾交于草民一张羊皮地图,并说了一番古怪的话语,草民不甚了了,方才险些忘记,眼下想来对殿下应是有些用处。”

庞山民说出庞德公留下了一张羊皮地图,刘辩扭头看了看站在身后的管青和赵云。

管青与赵云几乎是同时朝他点了点头,意思是要他看看那张地图,他这才对庞山民说道:“既是德公先生所留,想来是极为紧要的。若是庞兄不弃,本王倒想借来观瞻一番。”

“殿下少待!草民这便取来!”庞山民微微欠了欠身,向刘辩告了个罪,起身离开了房间。

待到庞山民离去,刘辩再次向身后站着的赵云和管青看了一眼。

与方才不同,此时二人脸上也都是一片茫然,根本猜测不到庞山民会拿回一副怎样的地图。

刘辩等人并没有等上多会,庞山民就双手捧着一只卷成筒状的羊皮卷折了回来。

进了屋内,他将房门轻轻掩上,很是恭谨的捧着那张羊皮到了刘辩近前。

由于庞山民住处极尽简陋,屋内并无矮桌,到了刘辩近前,他弯下腰,将原先他跪坐着的破草席向前拉了拉,他自己则在泥土地面上跪坐了下去。

“这卷羊皮,乃是冀州、渤海、蓟州以及辽东等地详图。”跪坐在地上,庞山民将羊皮摊开,借着火盆的火光,指着地图上的一条条细小曲线,对刘辩说道:“家父为画这张地图,游历大山南北,着实耗费了许多心血,家中止有一件,若是破损,便再也无有了……”

低头看着庞山民捧出的地图,刘辩发现,在这张图上,不仅标注着山川、河流,甚至还标示着许多村落、城镇的所在方位。

哪里的山川险峻、哪里的河流湍急,全都标注的清楚明白,此图并非寻常地图,而是一张精细到村庄的作战地图。若是有了这样一张地图,大军行进,指挥作战便可提前运筹,再不用耗费太多人力前去探查地形。

“家父临行前,曾与草民说过!”指着地图上的一块区域,在那一小片被指着的区域上划了个圈,庞山民抬起头望着刘辩说道:“蓟州一带,到了深秋便会进入苦寒,其寒苦仅次于辽东。水草不美、作物难收,此地虽广,却并非成就霸业之处!”

听着庞山民的话,刘辩似乎悟出了什么,他将视线从地图上挪开,望着庞山民,向他问道:“那以庞兄所见,蓟州本王该如何取舍?”

“草民不通征战!所言皆为家父教诲!”朝刘辩微微一笑,庞山民接着说道:“家父还言明,蓟州地域广博,却与辽东、东夷相接,无论何人占据此处,除征战之时可做缓冲,并无太大效用!而且此地,随时可能承受东夷大军进犯,内忧外患相顾不暇,若要称霸,此地乃是死地!”

原本刘辩就是应允在攻破公孙瓒之后,将蓟州赠于袁绍,听了庞山民这番话,他并没有太多吃惊,只是点了点头,重新将视线落回到地图上。

“殿下!”刘辩的视线刚落到地图上,庞山民就接着对他说道:“家父对草民说的清楚明了。当今英雄众多,可成就大事者,却并不多见。孙坚为黄祖所杀,其子孙策立志返回江东招兵买马为父报仇,如今尚在袁术帐前听用。若是来日孙策可从袁术之处借得兵马回到江东,以其武勇智略,虞翻、严白虎、王朗之流,恐非对手,河东日久定为孙氏所得!关中一带,有殿下坐镇,李傕、郭汜虽占了长安,却无法延展触手,难以成就大业,殿下要当心者,唯独曹操耳!”

“曹孟德忠心朝廷,乃是实干之臣,本王因何要防范于他?”庞山民的话刚说完,刘辩就满脸狐疑的提出了疑问。

“阿瞒自小多智,必非久居人下之人!”抬头看着刘辩,庞山民接着说道:“他帐下兵马虽是不多,可良将、谋臣却是无数。且此人惜才,懂得知人善用,殿下若是不防,恐怕时日久远,洛阳周遭,皆为曹阿瞒所得!”

话说到这里,庞山民双手抱拳,躬身向刘辩行了一礼,对刘辩说道:“如此话语皆为家父所言,草民并不晓得深意,还望殿下自家理会。至于这张地图,草民倒是可替家父拿个主意,将它赠于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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