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帐幔中,透着些许烛火的光亮,帐篷内传来阵阵“哗哗”的水响,一股细细的水流从帐篷的底端流出,洇在刘辩脚下坚硬的黄土地中。
刘辩手按剑柄,挺直着身板站在帐帘外,一双眼睛却不住的在观察着军营内各方位的岗哨。

离他大约十余步的黑暗处,公孙续与几名蓟州将领远远站着,望向守在帐帘外的刘辩。

“将军,莫不是由着那弘农王在军营中胡闹?”望着帐外守着的刘辩,一名蓟州将领压低了声音,向站在最前面的公孙续小声说道:“要吃要喝倒也罢了,来了军营还要热水擦洗身子,岂不是将此处当成了家中?”

视线停留在刘辩的身上,公孙续看也没看问话的蓟州将领,对他说道:“父亲要我等拿下弘农王,为的是借助他的身份,挟制各方诸侯。我等将来是要扶他重登帝位,若管制太多,岂不是成了乱臣贼子?”

“将军说的是!”对刘辩行止颇有不满的那名蓟州将领抱拳躬身应了一句,对公孙续说道:“是末将唐突了!”

手按剑柄背对帐篷笔直的挺立着,帐篷内不断的传出“哗哗”的水声。想来应是管青正撩水清洗着身子。

自从管青进入帐内,已是过了许久,站在帐篷外,刘辩感到两条腿都有些快软了,可管青却还是迟迟没有出来。

若不是帐篷里不停的传出水声,有几次刘辩甚至想要掀开帐帘闯进去看看管青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女人家洗澡真麻烦!”扭头朝身后泛着亮光的帐幔看了一眼,刘辩心内暗暗嘀咕了一句。

就在这时,他听到帐篷里传来了“哗”的一声明显比先前动静要大的水响,就好似有人从水盆中站起来了一般。

这声水响传出之后,帐篷里就再没了动静。

“管姑娘,没事吧?”没再听到帐篷里的响动,刘辩转过身面朝帐篷,向帐内问了一句。

“没事!”刘辩的话音刚落,帐内就传出了管青的应答声:“劳烦殿下久等了!”

“穿好衣衫叫本王一声。”站在帐篷外,刘辩对里面的管青说道:“你脚上有伤,不便行路,本王会请公孙将军找人将你抬回帐内。”

“诺!”已经擦洗好身子,正在换着干爽衣衫的管青在帐内轻声应了,待到将所有衣衫全都套上,她才对帐外的刘辩说道:“殿下,小女穿得了!”

“公孙将军,公孙将军!”得知管青穿好了衣衫,刘辩扯着嗓门,向公孙续等人站着的地方喊了起来。

喊话的时候,刘辩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公孙续等人站着的那片暗影,显然是一早就晓得他们守在那里。

“这弘农王,倒是精明的很!”看着站在帐外的刘辩,公孙续对身后的几名蓟州将领说道:“他一早便晓得我等站在此处,只是不言语,直到此时才出声呼唤。日后对付他,恐怕是要费些周折。”

刘辩站在管青洗浴的帐篷外,连着喊了好几声。公孙续心知若是不出去,也不合适,于是向身后的几名蓟州将领一摆手,对他们说道:“你等且各自散去,本将军前去应付他便可!”

“诺!”几名蓟州将领纷纷抱拳应了,各自散开返回营帐去了。

公孙续则离开黑暗的角落,抬脚朝刘辩走了过去。

“末将正在查哨,殿下有何吩咐?”到了刘辩近前,公孙续抱拳躬身,态度很是谦恭的向刘辩问了一句。

“管姑娘已然穿得衣衫,只是脚上有伤,走路不甚方便。”刘辩一早就发觉公孙续等人站在黑暗的角落观察着他,听闻公孙续说他是在查哨,刘辩也不道破,只是笔直的挺着身子,手按剑柄对公孙续说道:“烦劳将军安排两名兵士,抬个担架过来,将管姑娘抬进营帐!”

“来人!”刘辩的话音刚落,公孙续就向一旁喊了一声,待到一名蓟州兵快速跑到近前,他才对那兵士说道:“去抬副担架,将管姑娘抬到殿下帐中!”

在说“将管姑娘抬到殿下帐中”的时候,公孙续刻意将语气加重了一些,还下意识的看了刘辩一眼。

背对帐篷站立的刘辩,就好似根本没发觉出他语气中带着异样,依然笔直的挺着腰杆,看着那兵士应了一声飞跑离去。

没过多会,两名蓟州兵抬着一副简易担架跑到了管青洗澡的帐篷外,站在一旁,等候着公孙续进一步指令。

蓟州兵抬着的担架构造很是简单,仅仅只是两根结实的木棍中,呈网状编织着许多粗粗的麻绳,并不像后世使用的担架,中间是块整体的结实厚布。

“管姑娘,衣衫可否穿妥?”担架抬到帐外,刘辩向里面的管青问了一句,直到帐内的管青应了一声,他才掀开帐帘,先一步走进帐篷。

帐篷里点着两支白烛,昏蒙的烛光并没能刺穿厚重的蒸汽,进了帐内,刘辩仅仅只能依稀看到坐在角落干燥地面上的管青身影,至于她的五官,却是半点也看不清楚。

不知是因为蒸汽本身就具有着清新的味道,还是由于方才洗浴的是身为女儿家的管青。进了弥漫着热腾腾蒸汽的帐篷,刘辩只觉着整间帐篷内,都充斥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芳香。

“扶管姑娘上担架。”走到坐在地上的管青面前,刘辩向抬着担架的两名蓟州兵吩咐了一句。

两名蓟州兵应了一声,将担架放在地上,上前搀起一言不发的管青,将她扶到担架上坐着,这才抬起担架,朝帐外走去。

跟着担架走出帐外,目送着管青离去的背影,一直到看着她被送进营帐,刘辩才对等在帐外的公孙续说道:“劳烦公孙将军让人换水,本王也觉着很是疲累,想洗洗早些睡了。”

公孙续应了一声,又向一旁的兵士吩咐了一句,立刻便有几名兵士进入帐内,将管青洗浴的木盆抬了出来,没用多会,另几名兵士就抬着一盆装满清洁热水的木盆进入了这间帐篷。

美美的洗了个澡,将身上的血污和汗渍尽数洗去,当刘辩换上干爽的丝质深衣,走出帐篷的时候,他有种整个世界都突然清新起来的感觉。

夜色已然深沉,水洗般纯净的夜空中,布满了一闪一闪的星斗。

仰头望着漫天的星斗,刘辩深深的吸了口气,朝一直守在帐外等候的公孙续与一群蓟州兵摆了摆手,对他们说道:“都回去歇着吧,本王倦乏了,想要早些歇下!”

“诺!”刘辩说要早些歇下,公孙续微微躬着身子,抱拳应了一声,朝一旁的两名蓟州兵使了个眼色。

两名蓟州兵赶忙上前,一左一右簇拥在刘辩身旁,护送着他向早先管青进入的那顶帐篷走了过去。

刘辩扭头看了看将他夹在中间,名为保护,实则是防范他逃走的蓟州兵,面色坦然的朝着帐篷走了过去。

帐篷内亮着烛光,掀开帐篷,刘辩一眼就看到管青正端坐在她的铺盖上,正仰头朝帐帘处望着。

“殿下……”见刘辩走进帐内,管青张了张嘴,脸上带着几分羞愧的对刘辩说道:“是小女连累了殿下……”

“有甚连累!”向管青摇了摇头,使了个眼色,刘辩打断她接下来想说的话,对她说道:“跑了一整日,此处有热水洗澡,还有许多肉食可吃,岂不是比本王军营中更加快活?我二人如今可是到了逍遥的所在,何来连累?”

说这番话的时候,刘辩刻意抬高了嗓门,有心让守在帐外的人能将他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仰头看着刚走进帐内的刘辩,管青脸上现出一片迷茫。在她看来,被蓟州军捕获,应是场劫难才对,可站在她眼前的刘辩,脸上却是一片淡然,就好似他并非被软禁,反倒是来此处享福一般。

“跑了一整日,管姑娘定是困乏的紧了!”管青微微张着小嘴,像是还想再说些什么,刘辩却并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朝她摆了摆手,抬脚走向帐篷另一侧的铺盖,将帐内烛火吹熄,一头倒在铺盖上,没过多会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听着刘辩发出的细微鼾声,管青轻轻叹了一声,也躺了下去,目不转睛的望着黢黑的帐篷顶端。

先前她对刘辩的了解,只是胆大心细,待黄巾军又特别仁厚。如今他二人被蓟州军捕获,刘辩不仅没有半点慌乱,反倒是讨要热水、酒饭,表现的极为坦然,如此一来倒是让管青觉着更加不明白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刘辩与管青已然睡下,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军营外来了十多骑快马。骑着快马的十多人刚进入军营,当先那人不等兵士前来搀扶,就跳下马背,向得了消息慌忙跑出来迎接的公孙续问道:“弘农王何在?”

领人来到军营的不是别个,正是刘辩连续两次得罪过的前将军公孙瓒。接到公孙续传报,说是擒获了刘辩,公孙瓒片刻不敢耽搁,当即带着关靖等人,夤夜赶来。

“回禀父亲,孩儿安排弘农王与随行女子吃了肉食,又备办了热水让他们洗澡,二人此时已然安睡!”闻知公孙瓒夤夜赶到,慌忙出辕门迎接的公孙续双手抱拳,深深躬着身子,对公孙瓒说道:“只是那弘农王被擒,神态很是坦然,半点没见挂念军营,着实让孩儿费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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