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他想怎样就怎样吧,反正我是仁至义尽了。以李大民失踪为起点,回归为终点,风风波波,起起伏伏,虽称不上完美,好赖算是终了。我也可以喘口气歇歇了。
这段时间,遭遇太多,我幼小的心灵遭遇到连番创伤,急需休整。我开始盘算,利用年假上哪去玩了。

李大民有意含糊,陈述不清,马丹龙也没有办法,他让我们把画收了。这时,铜锁惊叫一声:“马大师,你看!”

手电筒的光斑下,那幅诡画出现了一个烧焦的小洞,边缘黑糊糊,看上去像是用烟头烫出来的。

这个洞的位置,就在半山腰阴阳观上。

马丹龙用手指拈了拈烧焦的痕迹,沉声道:“画的灵气已破,此地不宜久留,叫上外面的丫头,咱们走。”

回去的路上,李扬和铜锁轮流背李大民。李大民反正也活过来了,虽然跟个死人没什么区别,但大家对他心理上的障碍已经没有了。铜锁和李大民估计在灯盟里就是损友,李大民都这样了,铜锁还不忘损他。李大民哪有心思理他,闭眼入神,不知想着什么。

我们出了鬼域,大半夜的,大家就地解散。秦丹和铜锁回去了,李扬送李大民回家。马丹龙叫住我:“小刘,你帮我把东西送回去,咱爷俩聊聊。”

说实话,我不喜欢和这个人单独接触。他给我的感觉非常危险,跟个刚出大狱的犯人似的,眼里都是滴溜溜的贼光。不过他左一出右一出,出了那么多力,现在就提出这么小小的要求,咱还能驳了人家面子?我叹口气,行啊,可我一个人折腾吧,舍命陪君子。

我们要走的时候,李扬偷着拉我一下,冲我眨眼,做了个电话的手势,还干咳了几声。我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想把我的事都写到他那个文笔烂俗的故事里。我要不答应,他能缠死我,这人属狗皮膏药的。我轻轻点点头,跟着马丹龙上了出租车。

马丹龙住在高乔小区,该小区号称本市四大贫民窟之一。位于城市边缘,放眼望去,全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老楼,满街垃圾,遍地污水,住在这里的都是这个城市最底层的打工者。

我背着大包,跟在他后面,在小区里三转两转,在某条胡同深处,终于找到了他的家。这里是一排简易房,后面是条臭水沟,马丹龙住所旁边就是个砖头垒出的厕所。厕所门口屎尿横流,放了几块破砖头。这也就是冬天,如果赶上夏天,光是这个味儿就能把人熏死。

我们踩着砖头,避开污水,小心翼翼来到他家门口。马丹龙拿钥匙开门,进到屋里,扑面就是凉气。温度和外面几乎相差无几。他点开灯,屋子面积不大,三十来平,里面清台冷灶,一点人气都没有,这哪像个人住的地方。

马丹龙让我把包扔到门口,然后掏出两张符箓递给我:“贴到门楣上。”

我纳闷,按着他说的,贴上了。

“这是干嘛?”

马丹龙道:“哦,这屋子不干净,曾经死过四个人。他们的魂儿都没走,仍然在屋子里,贴上符是告诉它们,人鬼殊途,生人勿侵。”

我擦。我吓得跳起来。

马丹龙掏出烟:“小刘,抽不?”看我吓的那德性,他摇摇头:“有我在你怕什么。今晚你就踏踏实实在这里住。明早我送你出去。”

我看着窗外黑压压的天,想着什么鬼什么魂,头皮都发麻。干笑着接过烟,笑得比哭都难看。

马丹龙道:“别那么拘束,我又吃不了你。咱爷俩唠唠。哦,不好意思,怠慢客人了。”他用暖壶接了满满一壶凉水,加热棒通了电,放到壶里,咕噜噜烧着热水。这种烧水方式,我自打学校毕业之后,四五年没见过了。

他从抽屉里翻出两只瓷花杯子,用水涮了涮,放到我面前,又取出个小巧玲珑的茶叶罐子,里面有木头镊子,很仔细地夹出一些茶叶放到茶杯里。

我抽着烟没说话,静静看着。这老小子生活如此拮据,穷困,喝茶却那么讲究。

“这是我在黄山的一个朋友送的,毛尖,尝尝,安魂宁神。虽然水不好,茶却是上等的。”

我打量一下房子道:“马大哥,按说你不差钱啊。光是给彭亮还魂,就吞了他半个公司,怎么会住在这么个地方?”

这时,水好了。马丹龙往杯里倒水,果然是好茶,香气浓郁,未尝先醉。茶香散开,屋子里的阴霾气息,驱散很多,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我周身一暖。

马丹龙靠在床头,吐着烟圈说:“我现在住五星级酒店都能住上。你还小可能不理解,有许多事当你有能力去做的时候反而不会去做,你比幼儿园小孩厉害吧,可是你会无缘无故去欺负小朋友吗?人们为了钱财美女权力去争斗拼命,无非就因为他们得不到。当一件事可干可不干的时候,我往往不会去干。”

我也放开了,也上了床,拿来枕头垫着,靠在墙上说:“说正事吧,我知道你把我叫来想干什么。你是想知道我在画里都经历了什么。”

马丹龙不置可否,喝茶看我。

我斟酌一下,除了李大民修炼的事隐瞒不说,其他一五一十都讲了。尤其是关于彭大哥,讲得格外仔细,就连上一次入画的经过都说了一遍。

我也不知道马丹龙是不是在听,整个叙述过程中,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天花板,似乎在听又像是在想着什么。

我说完之后,马丹龙回过神:“这个老彭,果然有些古怪。当时我就看他不对劲。”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

“不是很确定。”马丹龙直接把烟灰掸到地上:“老彭做的这些,让我想起很久以前遇到的一件案子。”

“哦?什么案子?”我来了兴趣。

马丹龙说这是发生在二十年前一桩很奇异的凶杀案。当时他正在山东给一家丧户做法事,有一个电话找到了他。那时候也没个手机,能辗转找到他,说明这个电话非常重要。电话是他一个故交打来的,此人是山西某地的刑警队长,在当地号称神探。现在出了一桩很邪门的案子,需要马丹龙火速去帮忙。

说它邪门,并不是因为此案难破,相反,刑警队用了短短一个礼拜时间就抓住了凶手。

之所以邪门,是因为这个凶手作案的理由。

这个案子当时在公案系统内部被称为“铁椅子”,为什么叫这么怪的名字,往后看你就知道了。作案人是当地一个姓钱的农民,为了抓他,足足派出十多名刑警,并在行动前,进行了很严密的布控和封锁。最后经过一番不是很激烈的搏斗,无人伤亡,高粱地里把姓这个姓钱的活捉。

凶手三十多岁的年纪,其貌不扬,长得就是个农民相,木讷老实。对付这样的人,一个有经验有功底的武警就能手到擒来,为什么还如此大动干戈呢?因为这个姓钱的农民,是个残忍至极的杀人狂魔。

截至他被捕之日,有据可查,一共作案三十二起,杀了三十五个人。死者的尸骨被他埋在自家后院,等警察刨开一看,在场所有人都傻了,白骨累累,臭气熏天,其状惨不忍睹,就连多年办案的老公安都不忍再看。

这小子抓到警局连夜提审,对所犯案件供认不讳,可问到杀人动机的时候,他沉默不语。干警们除了严刑逼供,基本上啥招都想了,可这小子属秃尾巴狗的,穷横,就是不说。谈天说地都行,甚至可以跟警察津津有味聊自己作案的细节,但一问到动机,便缄口不语。

这也难不倒警察,从蛛丝马迹里自然可以推导出动机。钱农民孤寡一身,父母早亡,自己穷得叮当的,也没人愿意嫁他。出来进去,白天黑夜全是老哥自己。据邻居介绍,这个人平时不爱说话,但性格随和,谁张口需要帮忙,肯定热心帮助。

在对他家里进行翻查时,找到了一堆画。

现在,这些画原封不动放在马丹龙的面前。马丹龙赶到这里,没有休息,连夜开始工作。他很仔细地查看并询问了整个案件的细节,第一时间从档案里调出这些画来看。

画的绘画手法相当稚嫩和拙劣,用的是铅笔,画在硬皮纸上。这种纸张十分粗糙,并不适合写字画画,一般都是乡下用来贴窗户和糊棚顶的。

马丹龙挨张看着,表面风轻云淡,实则内心已经狂风暴雨。他问刑警队长,这些画都是凶手画的吗?刑警队长告诉他,关于这些画的来历,凶手一个字也没有说过。

马丹龙紧皱眉头。这些画虽然拙劣,却非常与众不同,甚至说有些吓人。因为画上画的是十八层地狱的受难图。

听到这里,我眼睛瞪得大大的,完全震住了,脑子里翻腾不已,又不想打断他的故事,继续听着。

马丹龙第二天来到凶手家里勘查。他的家也是犯案的第一现场。马丹龙仔细检查了前后两重院子,目光最后落在犯案的工具上。

是的,聪明的你应该猜出来,凶手作案的工具,是一把铁椅子。

说是铁椅子,其实并不是说这把椅子是铁做的,“铁”指的是它的关键部位。这是农村常见的太师椅,枣木榫接而成,非常结实。邪门的地方在于,姓钱的农民把这把椅子进行了改造。在太师椅最上面,他加了个铁制的头箍,正好能卡出脖子,两侧把手位置也按了两个铁手箍,能卡住双手。一旦这个人让他弄到铁椅子上,头箍手箍一扣,你就是胡迪尼也逃不了。

这倒也罢了,最邪门残忍的是太师椅头部位置,加了一个东西。那是一个带摇把的钻头,最前面钳了根长长的黑色钉子。只要摇动把手,钉子便旋转向前,从受害者的后脑钉进去……剩下的自己想去吧,血肉横飞,脑浆直流。这个刑具听来有点像红色高棉的取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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