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揉眼,果然没看错,我心里一惊,他怎么也会在这。急忙跑过去打招呼。
彭刚转过头,看见是我,十分惊讶:“老,老刘,你怎么在这里?咦,李大民呢?你还没找到他?”

没错,他就是彭大哥的儿子彭刚。

我拍拍他:“一言难尽啊。我陪个朋友过来,他亲戚被送进这所医院。你呢?”

“我是过来看我爸的。”

“什么?彭大哥……他怎么了?”我瞪大了眼。想起画中阴阳观,彭大哥秉烛夜画地狱图的场景。

“医生诊断说是精神分裂,唉,遭心死了。我妈头发都白了。”

“精神……分裂?”我咽下口水:“怎么会这样?什么时候的事情?”

“能有一个多月了吧。”彭刚没什么谈性,简单聊了几句,就想走。

我赶紧拦住他:“彭刚,我和彭大哥一见如故,我们爷俩也算有缘。既然在这遇到了,我就不能装不知道。”我顺手进兜里,摸出五百块钱:“彭刚,实在不好意思,今天出门没带多少,也不知道会遇到这样的事。这五百块钱你拿着。”

彭刚赶紧往外推:“老刘,你这是干什么。你这不是骂我吗?”

“叫你拿着你就拿着。你爸爸这样,公司肯定开不下去,你们家里也不容易。你要是现在工作了,我就不给钱。这不是你还上学吗?光指着你妈不行。拿着吧,聊表心意。”

好说硬说,他总算勉强收下来。

我说,能不能和你一起看看彭大哥。

彭刚苦笑答应:“好吧。”

我们一起往医院后面的住院部走去,我暗暗纳闷,彭大哥犯病一个月,这么说来,在我起乩入画的时候,他已经得了精神分裂症。这里有什么联系呢?

我问道:“彭大哥是怎么得的病?”

“我爸的精神分裂症很奇怪,”彭刚皱眉,幽幽说道:“他每天都在不停地画画。”

听到彭大哥每天都在画画,我倒吸冷气,问道:“他都画什么?”

彭刚苦笑:“谁也不知道他画的什么,像是随手涂鸦,一会儿你便能看到了。”

我们来到后面住院部,主治孙医生接待了我们,聊起彭大哥的表情,他摇摇头:“情况不算乐观,还是一个月前刚送到医院的老样子。”

我们来到病房外,透过玻璃窗往里看,穿着一身白色病服的彭大哥,盘膝坐在床上,面朝窗外,似乎在看着外面什么东西。他手里握着一根像笔的东西,在床上随手乱写乱画。

我仔细观察,那东西应该一根橡胶棒,写在床上并不能留下痕迹。

“孙大夫,为什么要把那东西给彭大哥?”我好奇地问。

孙医生摘下眼镜,掏出绒布仔细擦拭,说道:“彭先生自从送到这里之后,时刻不停地画画。开始我们给他铅笔,结果他画的病房里到处都是,床单上、墙壁上、窗台上,就没有他画不到的地方,如果他能登高,我估计天花板也能画满了。后来……”

彭刚接道:“后来医院征求了我和妈妈的意见,把铅笔从我爸爸手里给取走。其实,这是要冒很大风险的。”

“这有什么风险?”我不明白。

彭刚叹口气:“我爸最开始是在家里画。那天我妈下班回家,发现他居然没有去上班,站在白墙前,像个艺术家一样,拿着毛笔正在精心画画。当时天已经黑了,屋子里光线很暗,我妈便把电灯打开,这一开,没把她吓个半死——家里满墙满地,甚至写字台冰箱上,都用黑漆漆的染料画满了图案。那些图案,都是由相同的简单图案重复形成,密密麻麻,成千上万,一个套一个,一个挨着一个,繁复密集,视觉冲击力相当强。我妈还算坚强,虽然当时非常害怕,还是冲过去把我爸爸手里的毛笔夺了下来。"

我听得屏住呼吸:“然后呢?”

彭刚看着病房里的父亲,平静地说:“虽然没了笔,我爸爸还在继续作画。他拿自己的手指狠狠地杵在墙上,用尽全力,一下一下描绘着图案。手指尖破了,血涌了出来,鲜红的血衬着下面黑色的画,唉,我就不细说了,你自己想吧。我爸根本不知道疼,手指尖都磨得见到了骨头,似乎他活着的理由,就是燃烧生命来作画。我妈实在没办法,又把毛笔塞回他的手里,他看都不看,操着笔继续画画。”

孙医生说:“小彭说的不错。所以我们征求了家属意见,才敢做这样的尝试。彭先生果然在没有笔的情况下,用自己双手去作画,哪怕鲜血淋漓。后来我们想了个办法,用这种耐用的橡胶棒代替笔,没想到真成功了。”

我想了想说:“这么看来,彭大哥似乎不在乎这些画给谁看,只要能让他画出来就行。”

“是。”孙医生点头:“彭先生这种情况,有点像计算机程序,有人在他脑子里输入了一条死循环的指令,让他不停地画,永不停息。”

我看着彭大哥瘦弱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脑子里乱糟糟的,线索虽多却杂乱无章毫无头绪,每一条线索都天马行空南北一方,可偏偏又都汇集到彭大哥身上。当真是匪夷所思,无从推理,恐怕福尔摩斯来了都要挠头。

我问道:“说了半天,他到底画的是什么?”

彭刚看看我,犹豫一下,从兜里摸出手机,调出图片库递过来:“这是我爸当时涂完家里的场景,你看看吧。”

我接过手机,看着里面一张张照片,真是有些毛骨悚然。照片上是客厅,彭大哥做生意挣了不少钱,房子买的很大,估计这个厅就得有七八十平。客厅里空空如也,啥玩意也没有。能看到的,是满墙满地满屋子的神秘图案。

这些图案的主色系是用黑色深漆着色,看上去让人感到很不舒服,充满了哥特风格,带有十分浓郁的宗教阴暗色彩,形成一种独特的诡异绮丽的效果。我从来没见过有人能把很简单的线条图案构建的如此惊心动魄,震撼人心。

画中充斥着说不出的恐怖气氛。说实话,这间客厅,已经不像是人住的地方,更像是邪教血腥祭祀的场所,又像是西方恐怖片里埋葬什么邪神的墓地。压抑的让你能情不自禁去撞墙。

这些还不是最恐怖的,我紧紧盯着照片上的图案,浑身颤栗,寒气逼身。

彭刚在旁边说:“我们分析过这些图案,看起来像是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不规则的圆圈,实在不明白我爸爸怎么突然会画这些东西?”

他确实不明白,照片上的图案根本不是圆圈。我在那座楼中阴阳观的后殿里,曾经见过一幅巨大的布幔,它从天棚一直下垂到地面,厚厚实实,上面画了很多古怪的图案。那些图案看起来像是简笔风格的鬼脸,眼睛和嘴是三个黑色窟窿,似乎在呐喊。

彭大哥画的图案就是这种鬼脸。

我拿着照片,那一瞬间乌七八糟想到很多,各种信息飞扑而来,脑子已经不会思考了。

我在画中见到的彭大哥,画的是十分生动的地狱受难图,而现实中的他画的却是简笔风格的鬼脸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正沉思着,手机铃声突然一阵爆响,是李扬打过来的,他问我在哪。我支吾了两句,让他先到车里等我。我把照片还给彭刚,没有多余解释什么,因为这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一时竟然不知从何说起。再说,彭刚这小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如果知道楼中观的存在,还指不定闹出什么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从精神病院出来,外面阴云密布,和我的心情一样,沉甸甸说不出什么滋味。我坐到车里,李扬正在玩手机,看见我问刚才上哪了?我苦笑:“我看到彭大哥了。”

李扬是知道我以前经历的,惊叫一声:“彭亮?那个到过阴间的人。”

“是。”

李扬问:“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把刚才的事儿细说了一遍。他听得啧啧称奇,就要下车。我赶忙拦住他:“你干嘛去?”

“我去看看彭大哥,还有他的画。”

我把他拽回车里:“你可拉倒吧。他儿子可是个刁钻古怪,能不惹是非就尽量不惹吧。”

李扬坐回车里,摁了几下喇叭:“真他妈的气闷,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问我,我问谁去。对了,谢师父的下落打听出来了?”

李扬道:“你以为就咱们知道找谢师父啊,我小姑疯了以后,我们家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打电话过去关机!人没了!姓谢的真他妈不亏是走江湖的,我们就知道他姓谢,名字、身份证、背景来历一概不知,除非雇私家侦探,要不一般人连他的毛都找不着。”

“刚开始你们不是托熟人找的谢师父吗,问问那个熟人知不知道。”

“问啦!那熟人说,谢师父是走山川涉五岳,行踪不定的高人。他要想上哪,不用坐火车飞机,直接提着箱子驾云而去。说得这个邪乎,真他妈有病!”

我眨眨眼:“可是这谢师父确实有两把刷子,不像江湖骗子。”

“那更糟糕。江湖骗子会法术,神仙都挡不住。”

我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所有线索都断了,回家睡觉吧!”他气的直哼哼。其实我知道他生气的原因,这小子在论坛博客连载连的正嗨,突然面临断更的威胁,比美女在床,只让看不让摸还难受。

我想了想说:“你记没记得古代亚历山大大帝解开‘高尔丁死结’的故事。”

“知道啊,咋了?幼儿园孩子都知道这个典故。”

“其实咱们现在面临的所有死结,只有一个办法能解开。”我说。

“哦?什么办法?”李扬来了兴趣。

“阴阳观里的那口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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