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九宸在江楼月的门口站了一会儿,黯然转身,略显得萧瑟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
江楼月一直呆在门内,静静地听门外的响动。

知道他真的走了,她才松了一口气。

“哎——”

江楼月非常的沮丧,身子缓缓地下滑,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弯曲着腿,抱着膝盖,胀痛的头埋在膝盖上。

她不敢想象,刚才是怎么对那个暴君吼出来的。

“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被萧贵妃控制的死死的,然后生活被搅乱,伤害到身边的人,再间接的被伤害。

低下头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地一扫,一道淡淡的银光,从门缝之中流泻了出来。

江楼月一愣。

银光?镌刻着符文的边角?

她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赶忙俯下身子,半趴在地上,从狭窄的门缝之中,把那张银色的卡片给抽了出来。

“铭术系准考证?”

江楼月的心砰砰直跳,全身的血液沸腾,连呼吸都屏住了。

没有错,的确是铭术系的准考证,准考证的右下角,还镌刻着她的名字。

“师兄——”

她好像瞬间明白了什么,蓦然起身,猛然推开了门。

然而,门外只有空荡荡的台阶,冷风卷着残叶,夜色凄迷。

人已经不在了。

江楼月握紧了手里那枚真正的银色的准考证,内心深处,划过深深的内疚。

初春的夜风,依然微凉料峭。

她感觉不到冷,只觉得一股暖意从手里那张准考证上散发出来,传到心脏的部位。

“对不起。”

******

帝九宸心情欠佳,也没有回天字楼的宿舍。

他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在戮苍学院里闲逛,走着走着,不知怎么的,就绕进了学院南边的翡翠湖边上去了。

湖水氤氲着夜色,微微荡漾着。

湖边立着一盏盏长明灯,灯下浅色的丝绦,随风起舞。

他看到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妪,正坐在湖边的竹凳身上,就着长明灯的光亮,穿针引线,十分专注地刺绣着。

老妪大约有七八十岁了,穿着打扮纵然朴素,但是看得出来,衣料都是极好的。

老妪专心绣着的,是一双鞋,一双男人的鞋。

一个衣食无忧的富贵老妪,为什么还要亲手在灯下绣鞋?

老妪的修为很高,她感觉到有人靠近,转过头来,看向帝九宸,脸上并没有任何的惊色,反而露出一个非常慈祥的笑容来。

这样温暖的充满母性的笑容,让帝九宸一颗冷硬的心,都禁不住地暖了起来。

“少年人,出来散步吗?”

这位修为很高的老妪,竟然主动跟帝九宸搭起讪来。

“嗯。”帝九宸淡淡的应了一声。

“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了,少年人,能帮老婆子我穿个针吗?”

老妪把手里的的针线抬起来,递向帝九宸的方向。

“好。”

帝九宸没有拒绝,他接过针线,线是深蓝色的,针眼很细,难怪这位老婆婆穿不进去。

帝九宸弄好了之后,递还给了老妪。

“这双鞋,是给我夫君做的。我绣了快一个月了,马上就要完工了。”老妪乐呵呵的,唇边的笑意是那么暖,“尽管我夫君他什么都不缺,但是我还是私心想让他一直穿着我亲手绣的鞋。”

或许是被老妪对她丈夫那种恒久的温柔所感染了,帝九宸脸上的阴郁之色,也减轻了不少。

如果六七十年后,他也能够和楼月这般,那该有多好……

帝九宸被自己脑子里浮现出来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他竟然希望跟楼月结成连理、共度百年?

那岂不是代表……他……他喜欢楼月?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帝九宸顿时心如擂鼓,耳根发热。

初春微凉的晚风,也带不走他身上的热意。

他一直忍不住地想要对她好,一直忍不住地想要陪伴在她身边久一点,所以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追随着她来了路苍学院。

可是她身边对她好的男人,并不止他一个……

所以他才会这么生气,这么暴躁,甚至禁不住对她发火,想要狠狠地欺负她。

他好嫉妒萧不夜,嫉妒的发疯。

他也很看不起萧不夜,运用萧贵妃的势力,把楼月给绑起来,让他触碰不到。

当初萧不夜让萧贵妃收楼月做义女,虽然说是帮了楼月一把,但是这件事里面,萧不夜又何尝没有私心?

音夫人是楼月最大的软肋,如今被萧不夜姑侄掐住了,楼月就仿佛被绑架了一般,反抗不得。看似荣耀加身,实则寸步难行。

“哎呀,我的鞋——”

一阵夜风吹过,老妪伸手拂去鬓边的乱发,却一不小心把其中一只刚刚修好的鞋子给弄掉了。

“噗——”一声。

那只刚绣好的鞋,落入了翡翠湖中。

翡翠湖水流湍急,不一会儿就把那只浸湿了的新鞋卷到了湖中央,逐渐往下沉。

“婆婆稍安勿躁,我帮你捡回来。”

帝九宸拉回思绪,纵身就要往翡翠湖里跳。

一双略显得松弛,却极为温暖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这么轻轻一拉,轻而易举地把他已经跃出去的身子给拉了回来。

“多谢你,少年人,不过,已经不用了。”

帝九宸惊讶万分,他感觉到了这个老妪的修为很高,却没有想到竟然已经高到了这般境界。

等他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站在那位老妪的对面了。

“春寒料峭,少年人若是跳下去,会得风寒的。鞋子冲走了还可以再绣。”老妪人非常的和善。

“可这是您绣了一个月的成果,为了您夫君。”帝九宸不解。

对于一个七八十岁眼睛不好的老人家,这该是多大的心血啊。

“不,少年人,你不明白。”老妪轻轻地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抹极为温柔的笑意,眉目之间尽是暖色,“我夫君怕我费眼睛,我就偷偷跑出来在翡翠湖边绣,。我绣鞋的时候啊,心里满满的装着的,都是对夫君的思念,我一边绣啊,一边回忆着这么多年的过往,就会觉得特别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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