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晨兄妹回到轮船,船上无事。就是上岸去玩的弟兄全都归来,唯独不见田行健与阿萌。
时至深夜,这二位会去了哪?黄晨不禁有些担心,问遍去了岸上的兄弟,了解到有人最后见到他俩时,他俩在一家饭馆吃饭。这吃的是啥饭哟,哪有吃到深夜不归的道理?黄晨决定去寻找,吩咐妹妹黄娜负责看好轮船。

下午,轮到田行健与阿萌上岸,这二人便结伴同行。上岸时,他俩随便抓了几块大洋,沿一条石板路,从下河街往镇子正街走去。这地坑镇说起来也是个大镇,一条正街就有一二里长,还不算背街小巷,但终究还是农村镇子,没有啥好逛的。逛了一阵。瞧跟长江沿岸的镇子大同小异,实在没有什么好去处。

走到一家酒楼门前,闻着从里面飘出来的饭菜香味,正好肚子也有点饿,看看天色渐晚,二人商议干脆吃了饭再回去。

这家酒楼是地坑镇最好的饭馆,名字取得也好听,叫“闻香留步”,竟真的留住了田行健、阿萌的脚步。其实,当年黄梦梁与程竹娟典当了一锭黄金,也在这吃过一次饭。好笑的是,那时他俩十足土包子,不知什么玩意名贵,不懂什么菜好吃,只按着同样是土包子的左邻右舍,瞎吹的啥鱼香肉丝、肉沬豆腐点了两样,才花了十多文铜钱。

阿萌是考松的儿子,泰国皇家后裔,又在日本留过洋,见过世面。进了那酒楼,就吩咐伙计将他们的招牌好菜尽数端来,宜城出的好酒五粮液也打上一斤。这“闻香留步”酒楼在地坑镇长江边,拿手好菜自然离不开河里的鱼儿,诸如干烧江团、红焖岩鲤,油炸麻花鱼、黄腊丁煮汤……全是河鲜,的确十分美味。

菜是好菜,酒是好酒,这二人胃口大开,不知不觉将那一斤好酒喝了个罄尽。还没尽兴,又要了一斤。高度数白酒最是醉人,田行健、阿萌有了酒意,就关不住话匣子,二人便互吐衷肠,说出心里的事来。

田行健前几日在汉口,寻亲不遇,还差点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骗了,心中极是郁闷。阿萌追求表妹黄娜,抛却富贵生活,一路万里之行,越追越是感到没有希望。不是黄娜对他不好,可问题是黄娜对他的这种好,仅限于表兄妹之间的感情,比起她对黄晨来,简直差得太远。

“阿萌,你比我强,你父母都在,我的父母就怎么找不到?听说你父亲还是那啥皇亲国戚,你还唉声叹气的,为了啥事嘛?”

“为什么黄娜对黄晨就那么亲密,对我就不冷不热?我真的爱她,她若爱我,就是要我掏心挖肝都行……”

“阿萌,你可别这么说!黄娜爱晨晨那是他们从小就在一起,我也跟她从小在一起,也愿意为她掏心肝挖肺,可是也不得行——我看她心里只有晨晨,好像没有你,没有我……”

“不对呀!黄晨是黄娜的亲哥哥,不可以爱的,我是她的表兄,我才可以!”

田行健指住阿萌,替黄晨分辨道:“怎么不可以?你表兄都行,哥哥为什么就不行,我也是她的健健哥,我也行……”

这二人酒后说胡话,也吐真言,东拉西扯没个完。直到伙计来催,说是酒楼打烊了,才扔下一块大洋,也不用找补,相互搀扶,跌跌撞撞出了酒楼。出了酒楼,也不辩路径,随便朝着一个方向,趔趄而行……

二人走了一会,来到一条僻静小巷,看见前面一栋二层小楼。小楼是用上好的木料修筑,很精致,古色古香,具有四川民居的特色。小楼门楣挂盏红灯笼,溢出淡淡暖光,很是幽雅,且又透出极大的诱惑。阿萌就说他口渴,想去那里面找点水喝,田行健也称他想方便,二人就糊里糊涂进了那栋小楼。

刚进门,就见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涂脂抹粉,打扮得花枝招展,手摇一条牡丹绣花手绢,笑盈盈迎上前来。

“哎哟喂!两位老总好久都没来看我了!今天什么风把你们吹了来?让我那些小妮子都想死了,还说再不来,她们都不想活了,都怪你俩让她们害了相思病!”

这话说得职业性太明显,但凡有点见识的人一听,就知道这地是个窑子,此女人定是鸨母。可惜田行健、阿萌二人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哪还能辨识出窑子不窑子,嘴里含含混混说,我们是来喝水方便的,不认识你。

“不认识老娘我没关系,认识我这儿的小妮子就行——青青、媚媚,快来招呼两位老总,喂他们喝水,让他们方便,侍候周到点!”

女人叫道,应声从房间出来两位十七八岁的姑娘,天寒地冻的,却穿着得敞胸露怀,打扮亦是招摇诱惑。二年轻女子出来,一人扶一位,就往屋里走。各自进到自己的室内,将二人放倒床上,不问青红皂白,就帮田行健、阿萌脱去衣物。褪衣服的时候,顺便搜出他俩身上的大洋,藏进柜子。

田行健、阿萌二人醉得迷迷糊糊,衣衫裤子都被别人褪掉,口中还在念叨“要喝水”、“要方便”。

那叫青青的女子扒开粉红上衣,敞出胸怀,将一棵白萝卜似的玩意一下子塞进阿萌嘴里,淫荡地说:“知道你想喝,来,让你喝个够。”

另一位叫媚媚的,更是露骨,精光的身子干脆压住田行健,贴紧,口中道:“你要方便就在我身上方便,等你方便完了,明早爬不起床可别怪我……”

这儿是窑子那是肯定的,但也有奇怪的地方。田行健、阿萌二人明明身穿国军服装,她们竟然敢偷偷搜去他们所有的大洋,就不怕国军醒来找她们的麻烦。要知道,国军可不是那么好惹的,何况还是国军长官。这小楼的确令人生疑。

其实,说破了也不奇怪。这个地方,当年黄梦梁也来过。黄梦梁也是口渴,被一位叫香香的女人诱骗至此,后来还将他装进麻袋,扔到那极深的地坑里。只是,那香香早在十多年前,就被军阀的伤兵残害至死——难道,这地方是鬼窝不成?那做了鬼的香香,死了还干这勾当。

阿萌与田行健在这窑子与青青、媚媚厮混鬼缠的时候,黄晨却在镇子里满世界寻找。

黄晨先到那“闻香留步”酒楼去瞧,酒楼早已打烊,黑灯瞎火的不见一个人影,显然田行健、阿萌不在这儿。又在街上寻。从下河街寻到上场口,都大半夜了,街上一个人没人,哪有这二人在。正在焦虑,忽然看见一位挑担担面卖的老头,挑着空担子,一步一摇的在街上走,大约他是去给什么有钱人家送消夜,才这么晚回家的。就去向他打听。

见是一位国军来问,老头不敢敷衍。就想了一阵,说记起来了,他去给钱掌柜他们打麻将送消夜时,看见有两位老总醉熏熏进了一条小巷,就是前面左手倒拐那条。那条小巷很偏僻,不知他俩进去干吗?当时顾着给钱掌柜送担担面,就走了,后来的事他就不晓得了。

黄晨道声谢,就按卖担担面老头指的路,找到那条小巷,走了进去。这小巷跟卖担担面老头说的差不多,里边又潮湿又黑,若非黄晨眼力好,根本辩不清楚地下的道。想来,一般人不会来这地方的,尤其是晚上。

黄晨在巷子内走了一段路,一拐弯,看见了那栋挂红灯笼的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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