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晨三人被请至客房,奉上好茶。尔后,那年轻人小心翼翼地询问:“三位老总光临寒舍,有何公干?我这虽不是豪门富商,生意也并不兴隆,但有关抗战募捐之事,请不妨直言,鄙人当尽力而为——过会,鄙人还有点小小意思孝敬三位老总。”
黄娜瞅这年轻人,说话圆滑利落,先就暗示自己要孝敬“老总”,埋下伏笔后,再冠冕堂皇称抗战募捐要尽力而为,不愧是做大生意的料。就是他此次认错了人,还以为是国军来捞油水的。忍不住暗暗发笑。

黄晨却没有他妹妹想得那么多,对着那年轻人笑笑,说道:“我不是来公干的,我是来找南记货栈的老掌柜沈老板——烦请你去通告一声,就说老家故人黄晨来看望他来了。”

年轻人听说黄晨他们是老家来的故人,方才放下心来,他还以为又是国军来“募捐”。唉!最近这募捐抗战也实在忒繁了点,令人苦恼不已。其实,这年轻人就是老沈掌柜的儿子,听这长官说他叫黄晨,自己并有没听父亲说起过这个名字,不禁有些困惑。

“哦!黄晨兄是四川老家来的,难怪听口音带着家乡味——真是不巧,我父亲卧病在床,实在不能起身陪客。不如这样,中午我做东,请三位同乡去望江楼吃饭,好好摆摆家乡的龙门阵。”

听闻沈掌柜卧病在床,黄晨不免有些沮丧,本想请他帮忙寻找田行健的亲人,看来是不好意思麻烦人家了。一边的黄娜才不似哥哥那般笨拙,她早瞧穿了这年轻人的心思,不就是怕这身“黄皮”嘛,就索性挑明了对他说:“沈哥子,既然你父亲有病,那就麻烦你转告沈掌柜一声,我父亲黄梦梁,我大妈程竹娟向他问好,感谢他十多年前的关照!”

关于黄晨在长江上发生的故事,黄娜全都清楚,哥哥嘴拙心直,自然猜不透这年轻人脑袋里的想法。黄娜这一说,那年轻人就有些发懵,很快他就反应过来,黄晨这个名字他不知道,可黄梦梁、程竹娟的大名却如雷贯耳。尤其是那程竹娟,她与儿子晨晨——对呀!黄晨不就是晨晨嘛——前脚走,后脚就来了青帮汉口堂主王伯雄。

当时,王伯雄奉青帮大头领的指令来接这程竹娟母子,没接到,还懊恼不已。那青帮堂主听得父亲与程竹娟有至亲关系,特吩咐汉口所有青帮兄弟,不得无故骚扰南记货栈,免却了许多麻烦。今日,知晓是黄梦梁、程竹娟夫妇的儿女来了,连忙起身赔礼,说我这就去请他父亲出来,也不去管刚才瞎说他父亲沈掌柜卧病在床了。

沈掌柜见到黄晨,依稀从他身上瞧出幼年时的模样,不禁感慨万千。说日子过得真快,转眼他就老了,昔日的晨晨长成了英武小伙子,倘若在大街上碰见,断然不敢相认……寒喧一阵,沈掌柜才问他们有啥事,千里迢迢到汉口,自然不会是专门来看望他这个老头子。

这时,黄晨才将田行健寻亲的事告诉给沈掌柜,看他有没有办法帮忙找到。沈掌柜听了,沉思默想了一阵,说这事还真有点难。这位田兄弟记不清他家住址,也不记得父母的名字,连父母是做什么工作也不知道,实在是难。不过,姜毕竟是老的辣,沈掌柜了解到田行健的名字是他亲生父母取的,马上就想出一个寻亲办法来。

“田兄弟也别太灰心,既然你一直使用父母给你取的姓名,还是有个办法可以试一试,说不定有效。我揣测田兄弟的父母是个文化人,‘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是《周易》的乾卦,田行健这名字就取得极有意思。所以,你父母识字。将你的照片以及你的一些情况,登在武汉的报上,或许就有了你亲人的消息。”

这办法的确不错。想当年,黄晨与他妈妈在上海寻找黄梦梁,就是用的这一招。事实证明还真管用。

登报寻亲的事说办就办,找了武汉两家最大的报馆,半上午就办妥了这事。黄晨决定在汉口呆两天,看有没有什么消息,如果实在没有音信,就委托沈掌柜继续帮忙打听。

当天中午,沈掌柜与他儿子就在望着江楼款待黄晨三人。大家把酒言欢,回忆旧事,自然就说到汉口青帮那位王伯雄堂主。沈掌柜说,晨晨他们母子那天前脚走,这王伯雄后脚就到南记货栈找他们,还称是奉了一位叫七婆的人之命,来接他们母子俩的。

一听七婆之名,黄晨顿时激动起来。七婆可是那位神秘而慈祥的瞎眼婆婆,她待黄晨如亲孙子一般疼爱,还将她的生平绝技,飞掷钢针和密语传音术传授给黄晨,甚至连那只凤凰金线荷包也送给了他。

见黄晨神色亢奋,眼内似有晶莹泪光闪烁,黄娜马上察悟,她哥哥是在想念那位瞎眼婆婆。关于七婆的事黄娜也清楚——实际上,黄晨所有的事她都清楚,她关心哥哥的一切。哥哥思念七婆,她得替他打听打听,就像帮田行健寻找亲人一样。

黄娜问沈掌柜:“沈伯伯,听你口气与那位叫王伯雄的人熟悉,你知道他住哪吗?”

黄娜问的正是黄晨想问的,就是哥哥的反应比妹妹慢了一拍。

沈掌柜当然知道王伯雄的住址,好不容易认识到青帮汉口堂主,别人想去巴结都巴结不到,他一个经商数十年的老江湖,岂有不去拉拢关系的道理。吃罢午饭,沈掌柜就带着黄晨三人去了王伯雄的家。

王子伯雄的家在城郊,是座独立的宅院。很气派,占地面积少说有十数亩,门前一对闭口石狮,沉默中透出威武。石狮分开口与闭口两种,开口代表啥意思不清楚,但闭口至少带有严守青帮秘密的含义。

这青帮确实有势力,来了三位“国军”长官,把门的几位黑衣护院照样虎着脸,伸手拦阻,一点面子都不给。

沈掌柜连忙说:“各位老大,我是南记货栈的掌柜,是王伯雄王当家的朋友,今天特意上门拜访——这几位也是王当家的故人,想找王当家寻个人,烦请通报一声。我这里先谢了!”

一位小头目模样的护院,冷眼瞅瞅黄晨三人,才对沈掌柜说:“你看起来倒是有些面熟,大约是我们堂主的客人——不过,你既然是我们堂主的客人,难道你不清楚我王家府宅的规矩/”

什么规矩?沈掌柜也是一脸茫然,看着那小头目一时窘在那。

“王家府宅一向不与官场往来,更不与军警打交道——今日对不住了,恕不接待大掌柜与诸位长官!”

那小头目好大的口气,居然敢将政府军警拒之门外,青帮势力莫非真的大到无法无天?

事实是,青帮势力的确强大,但也不至于强大到公然与官府作对的地步。只因汉口堂主王伯雄,是仅次于舵主杜月笙的青帮实力派人物,汉口军政大员皆对他礼敬三分,来他府上一般都换上便服,王伯雄照样以礼相待。个中原由,沈掌柜一位做生意的,自然不可能知道内幕。

沈掌柜扭头看看黄晨,一脸的无奈,也不知说什么才好。黄晨也是对青帮的这种破规矩感到啼笑皆非,人家不让进,也不通传,他总不可能一路打杀进去吧——哪成什么体统?

可黄晨对七婆的思念却是非常强烈,他正想办法如何说明自己的身份,身边的黄娜却笑着提醒他::“哥哥,把你那个七婆送的荷包给这位大哥,请他交给王堂主看一眼不就行了嘛。”

“对呀!”黄晨马上明白这是最好的办法,掏出七婆送给他的凤凰金线荷包,递给那小头目,正色说道:“这位大哥,请你把它给王伯雄看一眼,他就知道我是谁了——我就在这等着。”

小头目接过凤凰金线荷包,疑惑地瞅瞅,又见这年轻军官不卑不亢,似有一股凛然之气透出面颊。他犹豫片刻,还是进去向王伯雄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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