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云翰看见缓缓驶近的“日本兵舰”,船头站立一位穿日军少佐服装的英武年轻人,和几位提着一种尚未见识过的冲锋枪“日本兵”,心头暗自嘀咕,好一支火力强悍的部队。自然,知他们是乔装打扮的自己人,道谢后,就询问黄晨他们是哪部分的,他要向上峰为他们请功。
“请功就不必了。我们哪部分都不是,但我跟你们一样,都是中国人——如果没有什么事需要帮助,我们就先行告辞,实在是有一桩重要事情缠身,得早日赶到四川。”黄晨说完,也向刘云翰拱手致意,尔后下令开船离去。

望着这支装备精良的奇怪部队,和这条同样古怪的“日本兵舰”,刘云翰疑云重重。他们守口如瓶,不说部队番号,思忖,或许这是一支肩负机密的国军特种部队。瞧他们刚才的身手,几公斤重的圆盘水雷,居然当手榴弹,扔到距离二三十米远的日军炮舰上,这是何等的臂力。还有他们的手中的武器,肩上挂的瓜形手榴弹,皆是第一次看见的新式武器。

这刘云翰揣测良久,依旧猜不出个所以然来。其实,他应该认识黄晨的,当年,就在南京城有过两次见面的机会。一次在鸡鸣寺,是黄晨“医治”了他的肚子疼,一次是在秦淮河上,令他脱出水鬼的迷惑,免却水厄之灾。孰料今日再一次救了他的性命。是刘云翰与黄晨有缘,更是他身为中国人,不惧生死,英勇抗战之故。此人后来因抗战晋升为中将,古稀之年善终。

不过,关于今日之事,于刘云翰心中始终是个解不开的谜。数月后,他在重庆与戴笠相见,提及此事,戴笠也是大惑不解。戴笠是军统局首脑,蒋总裁的心腹,他知道中国军队里,当时还没有装备如此精良武器的部队,他的“水鬼”手下回来向他汇报时,心中还忐忑不安,生怕这是支日军的特种部队。

倘真有一支这样的日军特种部队潜入内地,暗杀偷袭,那就够得他受了。听老友刘云翰重提此事,口中对黄晨他们赞赏不绝,明白了他们是友非敌,遂才将不安的心绪平静下来。不过,疑团难消,始终耿耿于怀。直到有一天,戴笠真的见到了黄晨他们,方才真相大白。

黄晨他们意外卷入一场长江水战,帮助中国军队赢得此役,平心而论,其中占了很大的偶然因素。一是日军已经受创在先,二来日军被伪装所麻痹,才使其黄晨他们偷袭得手,不然,这场长江水战的胜负仍在模棱两可之间。毕竟,日军不是纸老虎,须知,中国倾四万万民众之力,坚持抗战八年方才取得最终胜利,实在是来之不易。

结束长江水战,黄晨、黄娜驾驶轮船继续溯江而上。过了南京水域,前面进入国统区,就不必再行伪装日军。于是,轮船扯下太阳旗,黄晨他们换回平民服装,以一艘普通轮船在长江上航行。从南京到九江一带,江上船只众多,几乎全是从沦陷区逃出来的,载着难民、物资,纷纷逃往内地躲避蔓延的战火。黄晨他们混杂其间,倒不显眼。

走了一程,就有一条小木船靠近,上来一位商人模样的中年人,与黄晨商量。那商人说他们有几条木船,上边载的是难民与机器设备等物资,见黄晨他们的轮船单行,马力又大,所以愿意出大价钱,希望能拖带木船一块走。

黄晨本不想拖带他们,拽着几条木船当尾巴,速度肯定要慢下来,那会耽误行程。可架不住那中年商人苦苦哀求,正犹豫,在船舱休息的林老板不期踱上甲板。林老板一家,上了黄晨他们的这条船后,惶恐不安的心情甫定,哪知今晨,又遇到一场激烈的水战,一家子骇得缩住一团,躲在船舱不敢出来。现在觉得平安无事了,方才上甲板来溜达透气。

“林兄,你也在这船上呀!快来帮兄弟说几句好话,请这位少老板帮忙拖带我的几条木船——上边装的是纱厂的机器设备,我一生的心血就剩下这一点点了。狗日的日本人,害得我好苦哇……”中年商人见到林老板,如同见到你救星一般,急忙求他帮忙说好话。

林老板认识这纱厂老板,生意场上打过交道。可他自己也是被黄晨相救,一家子在船上白痴吃白住,而且看出,黄晨他们挎刀带枪不是寻常之人,哪还能出口相求。林老板看看纱厂老板,又瞧瞧黄晨,着实为难。

纱厂老板见林老板隐忍不言,不禁急得冒汗。他十分清楚,日本人已经打下南京,不日定会往长江上游打过来,像他的这几条重载木船,靠风帆航行,慢得跟蜗牛一般,早晚都会被日本人撵上。

“林老板,你就帮忙说几句好话行不行?船上除了机器设备,还有好几十条人命哩!都是孤儿寡母,她们的男人还在南京跟日本人拼命,不晓得现在还活没活着……”

黄晨本欲硬着心肠拒绝拖带,拖带几条木船逆流航行,实在耗时耗燃料,可纱厂老板央求声里的一句话,改变了他的主意。那句话就是“她们的男人还在南京跟日本人拼命”,黄晨终于点头答应拖带木船。

因了拖带木船,黄晨他们的轮船速度明显慢了起来,走了大半天,才走出百多里水路。一夜没睡觉,黄晨也有些疲惫,他叫田行健、卢汉苗二人驾驶,自己与妹妹回到船舱休息。天傍晚的时候,黄晨被一名兄弟叫醒,说前边江上出事了。

黄晨翻身起来,拎着冲锋枪就往走。那位兄弟跟着他,边走边说,好像是一群当兵的要征用船只,正与田行健他们争论,恐怕再争论下去就要打起来了。就是这些当兵的是中国人,不好真下手揍。

一位连长模样的长官,领着两名士兵,正神气十足地在训斥田行健,说:“国难当头,一切为了抗战。征用你们轮船,是为了抗日,这是你们的光荣,也是你们的职责,你他妈还推三阻四……小心老子将你们当汉奸论处!”

黄晨走出船舱,就听见轮船尾巴拖带的木船上,一阵女人的尖声叫骂。

“你们哪里是国军,你们就是一群土匪!征用木船就征用木船,凭什么把我们的包袱也征用了——我的男人也是国军,还在南京跟日本打仗,你们这群懦夫就跑到这儿来欺负老百姓,有本事去打日本人……”

这女人的叫骂钻进黄晨耳朵,令他心头一阵火起。很明显,这群兵痞在借征用的名义趁火打劫。黄晨阴着脸,来到驾驶室,看见那假公济私的国军连长,正训斥田行健、卢汉苗。这二位几时受过这般窝囊气,不是想到他们是抗战的国军,早就宰了这几位兔崽子。

那连长真是瞎了眼,以为他们可以像平时震慑老百姓一样,有几杆破枪就能将老百姓压得服服帖帖。田行健、卢汉苗二人手按战刀刀柄,气得哆嗦,快要忍不住时,黄晨来了。

那连长见黄晨怒气冲冲闯进驾驶室,正欲光火,一眼看见黄晨手中拎着支怪模怪样的武器,一时竟有些发懵。其实,在这驾驶室平台下,也有两支同样的武器,只是他们太过猖狂,居然没有注意到。

“你、你,你是什么人?竟敢携带武器,私藏军火!”

黄晨冷笑一声,讥讽道:“你看我像什么人就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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