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长见鼠精要逃,也不追赶,顺手将那酒坛子扔了过去。那酒坛尚在空中竟自动反转壁面,对着鼠精罩了下去,将它活活囚在酒坛里面。鼠精显出原形,乃是一只硕大的尖嘴白须老耗子。
道长对酒坛的鼠精说:“孽畜,你本在山中修行,没有出来害人,我也没来捉你。哪知你耐不住寂寞,下山白食人家好酒,还戏弄良家妇人。这已经不应该了,可你更不该充我道家规矩之士,毁我道教声誉——实在不能容你胡作非为!我也不杀你,跟着我,以后就在这酒坛内修行吧。”

说毕,那道长递给老板娘一块碎银,托举酒坛,扬长而去。

后来,人们方知,那道长原来就是大名鼎鼎的李道陵李天师。再后来,道教奉李天师之命,在云门山修筑了三清观,为的就是镇住深山妖邪。

在这故事在樊潭镇流传了上千年,至今人们述说起来,仍然津津有味,仿佛那天师捉妖的事就发生在昨天。

黄梦梁中午来到樊潭镇,在镇上打尖吃饭时,竟也听见食客在讲这久远的传说。

旁边桌上的几位吃饭喝酒,趁着酒兴,在闲聊,说天师捉妖的事就发生在这间酒店,以前它叫鸿运酒店,现在还叫,硬是好多年的老招牌了……

黄梦梁边吃饭,边听他们闲聊,听来颇觉有趣。他正吃饭,忽听耳边有人在问:“这位哥子,打扰了——你这桌子没有人坐吧?”

“没人坐,你请便。”黄梦梁随口一答,扭头看,却是位算命先生。

这算命先生大约四十出头,穿一身蓝布长衫,肩搭褡裢,手拿一支招牌,上边写着“看相算命,预测祸福”。此人坐在黄梦梁对座,招呼店小二打二俩白酒,切盘卤猪头肉,来碟炸花生米,便自斟自酌来。

黄梦梁吃自己的饭,算命先生喝自己的酒,二人各不干扰。黄梦梁本来话就不多,埋头吃完饭后,就叫店小二过来算账。黄梦梁这一叫,才引起那算命先生瞅了他一眼。这一瞧,算命先生不禁口中“咦”一声,把目光死死盯住黄梦梁的脸不转睛。

黄梦梁瞧那算命先生这般瞧看自己,也觉诧异,就问:“先生,你是不是有啥事要我帮忙?”

算命先生盯住黄梦梁的脸,酒杯举在空中,眼里流露出极疑惑的光来。他顾自说道:“这人相格好生奇怪,眉宇间俱是良善却充满王者的威严,面相极普通又透出帝星光耀,似凡人且带一身仙气——这是什么相格?相书上没有记载,师傅也没有说过,可好像有些熟悉但肯定陌生……哦,对不起!打扰您吃饭了。”

算命先生只顾得自己猜疑,一时忘记对方与他素不相识,也没找他算命。他忽然醒悟,自觉刚才有些失态,连忙向黄梦梁道歉。

黄梦梁没听清说啥,桌对坐不过一路人而已,也没再问。心忖,这人可能囊中羞涩,欲张口求助却又薄面,索性连带将他的酒钱一快结了。结了账,也不等算命先生道谢,起身离开酒店。

黄梦梁走出酒店几步,那沉思中的算命先生一拍额头,好像终于明白过来啥,跟着追出店来,叫住黄梦梁,说:“这位仁兄,可否占用你一点时间?”

“什么事?是不是你有啥要我帮忙,有你就说,我能帮一定帮。”黄梦梁好心揣人,我与这算命先生萍水相逢,刚才已经替他结了酒钱,还追出来,是不是他真遇到啥难处。

那算命先生连连摇头,说我不是要仁兄帮忙,我是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仁兄。他说:“刚才我见你面相出奇,一时想不通这其中的道理,现在我倒是明白了几分。”

黄梦梁瞅这算命先生说话罗里罗嗦,一会说啥明白,一会又不明白,愣是把他也搞糊涂了。他也好耐性,就站在那,听算命罗嗦。

这算命先生也是口绕,说他两年前也在这街上,遇到一位跟他相同面相的樵夫。那樵夫的相格也是在似与非似之间,但大富大贵却是一定的。后来,再次看见他,见他印堂处隐约一条黑线,必有一劫缠身。这几日,他总在樊潭镇转悠,就是想再看看樵夫,看他出啥问题没有。不想,无意遇到你这位仁兄。

你的相格我乍一见,与那樵夫有些相同,可再瞧,却大相庭径。我就在想,这区别在哪?现在明白了,你是位慷慨助人,心怀坦荡之士,与那樵夫有天壤之别。不过,我瞅你眉宇间也有条隐线,不辩是黑是紫——但依在下经验,眉宇间显隐线总是有灾厄缠身,还望着仁兄你多多留意。

对算命之类的事,黄梦梁从不放在心上。不过,这算命先生说的樵夫之事,倒与他昨日遇到的那樵夫,竟合上契机——莫非,算命先生说的樵夫就是那跌下悬崖之人?

不管怎样,这算命先生追出来告诉自己,要多多留意小心,这也是人家一番好意。就谢过算命先生,还掏出一块大洋酬谢。算命先生喜出望外,忸忸捏捏收下,感激不尽又说了许多解除灾厄之类的办法,方才回酒店,再去喝他的酒。

黄梦梁依旧牵上他的骡马,寻着回家的路而行。在樊潭镇他已经打听好了路径,这儿到他家乡涪县程家村,还有五百多里路。

离开樊潭镇,黄梦梁一人一骑赶路。路上皆是普通农舍田野,也没有风景可瞧,不由得想起,刚才那算命先生说自己眉宇间有条啥隐线,还说那隐线代表灾厄的事来。黄梦梁瞧一路太平景象,会有啥灾厄嘛?

关于灾厄的事,他曾经就被警告过几次。记得在张四小贩家那一晚,他就梦见有位财神爷模样的神仙告诉过他,说他经后会遇到天下众多宝藏,切不可贪心;后来,又在镇妖寺遇到一位神秘老和尚,告诫自己有诸桩孽缘情债,要“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那些谶言偈语,自己当时并没记在心上。经过这几年的漂泊,现在回过头来想,好像还真被说准了。黄梦梁心下思忖,有灾无灾那是天定,我想那么多也无用——管他的,走下去瞧,肯信到了家乡四川还有啥了不得的大祸大灾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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