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盐商老板说黄梦梁是杀人嫌疑犯,老族长觉得事情好办了。宣布程竹娟无事,将黄梦梁推给镇上管治安的保长,不就与自己无干了嘛。也不管黄梦梁呼冤枉,叫几个个汉子立刻把他押送到镇上。
保长听说押来的是杀人嫌犯,还是几条命的大案,不敢懈怠,当即就找了保丁拿着杆洋枪押解,用一条船往长江下流的县警察局送。

这事在地坑镇就闹大了。听说抓了个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好多人都到江边来瞧。那娼妓香香也来凑热闹,一眼瞧见是黄梦梁,不禁大吃一惊。他不是明明已经死了,怎么还五花大绑的押在船上,就算他当时真的没死,扔进那万丈深渊的地坑,也断然没有再出现的道理呀!

不过,香香女人把黄梦梁装麻袋扔地坑这事,使她心中有鬼,生怕这少年在县警察局也把她这事供了出来,自己就得吃不了兜着走。她此刻没去想黄梦梁是怎么爬出地坑的,只忖如何将这少年尽快整死,好让自己摆脱干系。

香香急忙将保长拉到一边说,这少年必须得死,不然他到了县警察局供出她来,保长也有麻烦。原来,那天扔麻袋的人中有一位就是保长,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香香要是有事他保长也逃不掉。说着,香香还塞了两块大洋给保长,要他见机行事。

保长知道了那天扔的麻袋里装的就是黄梦梁,也好懊恼。早知如此,就不必大张旗鼓将这少年押去县警察局,就关在地坑镇,晚上随便想个办法治死就没事了。可现在,一行好几个保丁,路上是没法可想的,只有到了县警察局,叫监狱的狱警设法。好在,保长他有个酒肉朋友就是狱警的头。

黄梦梁被押解到县警察局时,天已经黑尽。县监狱的狱警头接交犯人时,保长偷偷递了块大洋给他,小声说这犯人是他们镇上的地痞,一个烂人,镇上的乡绅商贾都不愿再看见了。这暗示很明显,就是想让黄梦梁庾死在牢房。

狱警头收了保长一块大洋,当然就要为保长办事,再说这事也不难办,那年月莫名其妙死在监狱的犯人海了去,没有谁去追究的。

狱警头拈着大洋对准嘴唇猛吹口气,尔后放在耳边听,就听见大洋“嗡嗡”响,这可是货真价实正宗的袁大头。遂脸上绽开笑容,对保长打包票:“放心,这事兄弟我帮你办了,就在一两天之内,包准让你满意。”

当晚,黄梦梁就被关进一间单人牢房。

这牢房说是关押单人的,其实十分宽敞,塞进十个八个犯人也没问题。只是这牢房不同于其他大牢,其他大牢前面是木栅栏,后面是条石墙,每号牢室亦是用木栅栏隔断,外边则是一溜的通道。这单间牢房不同,四面都是石墙,连牢门也是硬木包铁皮,弄得严严实实。

黄梦梁被扔进单间牢房不久,那狱警头就来了。

这狱警头带了一碗米饭,一碗红烧肉,还有一壶高粮酒,满脸堆笑地说:“小兄弟,这是哥子我自己掏钱请你的哟,以后你可千万别来缠我,要缠你就去缠地坑镇的保长……”

见狱警头送来酒饭,还说是他自己花钱请的,对狱警头真是感激涕零,心里还想,在监狱碰上善人了。黄梦梁太不懂监狱的规矩了,忽然有狱警送好吃好喝的,那可不是好事,那叫断头饭呀,吃了是要赴法场的。

唉!这黄梦梁死到临头了,还一个劲的给刽子手道谢。

这家伙还笨得出奇,那狱警头明明话里有话,说“以后你可千万别来缠我,要缠你就去缠地坑镇的保长”,这表明了他死期就在当下,他竟然一点都没听出来。

当然,狱警头是不会砍黄梦梁的脑袋,不过他的所作所为跟刽子手砍脑袋也差不了多少。须知,这间单人牢房,它就是一座杀人的号房,一间夺命的鬼牢,被关进来的犯人没有活过三天以上。

原来,被关进这牢房的犯人,只要过上一夜两夜,就会奇怪的猝死。人死后也找不出死因,就是双眼紧闭,面色苍白,身子虾米一样的卷缩干瘪,似被啥怪物吸干了体液血浆,死相十分可怖。

据老狱警说,这间牢房以前是关押重罪犯人的,那时没有出现这种犯人猝死的事。来后关进一位杀夫毒子的女疯子,那女疯子逢人就说,她是阎罗王派来的吸血鬼,她晚上等人睡熟了,就要去吸人的血,吃人的肉。

女疯子闹腾了一段时间,有一天早上就再没有醒过来。她卷缩在石墙角落,面无血色,身子干瘪,死得硬邦邦。打那以后,这间牢房就开始怪事连连,隔三差五就会有犯人莫名其妙的死去,死相跟女疯子一模一样。

有胆大的犯人检查过死人的尸体,在死人身上某处,找到两个像尖牙刺穿的的小孔。大家由此猜测,莫非真的是如那女疯子所说,她死了就变成了吸血鬼?这事虽然听起来荒诞,但却是活生生的事实,只要这牢房关进犯人,不出三天,必有一人死亡。

监牢里无缘无故死的人太多,狱警头也不好向上峰交待,所以这牢房就空了起来,很少关押犯人了。很少关押。不等于不关押,若有人想买犯人的命,这间牢房就是既杀人又不露痕迹的好地方。

这不,今晚黄梦梁就是一个活例子。

黄梦梁吃了米饭红烧肉,就躺在墙边的一堆稻草上。酒他没喝,记得那天在香香家,他就是喝了酒就昏睡过去的,后来不知被谁扔进了地坑。牢房有十多平方米,墙上挂着盏煤油灯,灯芯昏黄摇曳,照得牢房里鬼影幢幢的,四壁模糊。

不过,别人瞧四壁模糊,黄梦梁却瞅得清清楚楚,他的视力可是普通人的好几倍哩。三面石墙没有啥特别的地方,就是靠里面的那壁条石垒的墙顶端,有道二指宽一尺高的裂缝。一条裂缝也不足为奇,犯人钻不出去,外面的人也钻不进来——呵呵,也没有哪个傻瓜愿意钻进来。

牢房里也实在没啥看头,黄梦梁看一会就不看了。他躺在稻草堆上,眯住眼睛,一会儿就进入梦乡。年轻人瞌睡大,但更主要的是他不知道这是一间闹鬼的牢房,一间夺人性命的怪牢房。要是他了解到真相,就不知他还能不能如此安稳大睡?

那盏煤油灯在燃亮,渐渐,油尽灯枯,昏黄的光焰“呼”地一下熄灭,整间牢房顷刻陷入一片漆黑中。

不知过了几时,黑暗里忽起一阵“刷刷——沙沙——”的细微声响,有点像风吹落叶,也有点像雨打芭蕉。不对呀,这儿是牢房,四面石壁,比罐子还封闭得密实,哪来的风,哪来的雨?

然而,声音却是真真切切,大约是从牢顶传下来的,又恍惚是从脚下凸冒上来……一只面目狰狞的怪物抑或一个暴突尖牙的吸血鬼,在借着黑暗的掩蔽,化着青烟,悄悄地来至这间牢房,贪婪垂涎地注视着稻草上那可口的“食物”。

黄梦梁还在酣然熟睡,根本不知危险就在眼前。看来他小命休也,明早这牢里再添一具被吸干血水的瘪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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