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平见自家王妃此刻如同被霜砸过的花一般,一下子蔫了下去,便知她已打消从这儿出宫的念头了,原本提起的心也放了下来。
“算了,就当我没有问你,你去忙吧。”梁芜菁对那密道已经完全没有想法了,她知道,即便日后自己遭受到了天大的麻烦,危及性命,恐怕在死亡的威逼下也没有本事从这条密道出宫了。

既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儿,那就得另想他法了。

整整一下午,梁芜菁一直在和自己较劲,无数个想法涌上心头,又被她给否决了,到了傍晚,碧云终于回来了,还带了不少宝贝给梁芜菁,都是梁义博和张氏让她带进来的。

“主子,王爷回来了吗?”碧云才放下手中的包袱,就低声问着自家主子。

“回来了,在寝殿歇息,都三个时辰了也不见醒来,谁知他这两日到底做什么去了。”梁芜菁见四下无人,也没有瞒着碧云,压低声音说道。

“主子,侯爷说了,一切就按照主子的意思行事,他会倾尽全力的,侯爷还说,让您和王爷沉住气,慢慢谋划,他也会想法子制造机会让主子和王爷搬出宫住。”碧云把临行时梁义博交代的话告诉了梁芜菁。

“这自然是最好了。”梁芜菁轻轻颔首,其实她已经有主意了,也交代碧玉去办了,可是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准备好的,而且如今时机也尚未到。

“侯爷还说,等夫人身子再重一些,他会亲自向皇上请旨,让您出宫陪伴夫人一些时日。”碧玉笑着说道。

“真的。”梁芜菁闻言双眼一下子亮了,只可惜片刻后便被黯然所替代:“只怕父亲这样做只是一番徒劳了,皇帝哪会让我出宫啊,他恨不得把王爷关一辈子,我是王爷的妻子,自然跑不掉,起码现在不行,不过父亲愿意试一试也是好的。”

“嗯,也行侯爷真的有法子让您回府暂住一些时日呢。”碧云倒是十分期待,自打今儿个见了父母后,她真是舍不得离开啊。

“算了,到时候再一块想法子吧。”梁芜菁深吸一口气后说道。

碧云闻言笑着颔首,没有再多言。

其实,按照宫中规矩以及民间的习俗,向来只有女儿有孕即将生产时让娘家母亲陪伴的,从未有出嫁的女儿回去陪伴娘家要生产的母亲这样的习俗,而且……寻常人家即便遇到这样的事儿也不会声张的,老蚌生珠终究是让人笑话的。

当日夜深时,永安王陈夙才从睡梦中醒来,十香软筋散的药效还没有过,他浑身依旧酸软无力。

宁越那小子还真是狠,为了能够将他顺利带走,下了很重的药,而陈夙又不敢让梁芜菁去请太医。

只要是厉害一些的太医,必定能够发现他中了十香软筋散,到时候可就难自圆其说了,他只能硬撑几日,等药效慢慢过去吧。

夜虽深了,但梁芜菁并未睡着,陈夙刚刚起身,她就醒了过来。

“饭菜在小厨房里,王爷要吃就让门口值夜的宫女去拿吧。”梁芜菁虽然没有睡着,但也昏昏欲睡的,她可不是寻常人家的妇人,也没有起身伺候夫君的习惯,说完后又拉过被子盖住头。

“好。”陈夙原本正往外走,听到了背后的声音微微一顿,直到她说完才应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梁芜菁听着他的声音,不知为何,一下子睡意全无了,可等她探出头往外看时,寝殿里又空空如也了。

“还真是惜字如金。”梁芜菁摇了摇头,没有多想,很快进入了梦乡。

再次醒来已是第二日清晨了,才开春,日头升的晚一些,但梁芜菁还是看见了一丝日光映照到了屋里,她轻轻掀开被子,见不远处陈夙的榻上已经没人了,还以为他已经出去了,便下了床榻,刚刚举起手来想伸个懒腰,就被坐在一旁椅子上的人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跑回屏风后面准备更衣。

有道是男女授受不亲,可他们偏偏是夫妻。

即便梁芜菁已经嫁过来两个月了,可每次同处一室,她都还是觉得尴尬,毕竟他们从无夫妻之实,没有肌肤之亲,在她心中,他还算不上她的夫君。

所以,该避嫌的时候,她还是会避开的。

比如……二人分榻而眠,各自有各自的衣箱和更衣屏风。

虽然在寝殿内,陈夙经常身着亵衣就到处晃悠,但梁芜菁几乎不会这样,她在他面前都是衣着整齐的。

很快披好了大氅,梁芜菁才走了出来,让她很诧异的是,陈夙竟然在看书,看的还是她常看的那几本。

寝殿内的书不多,梁芜菁的陪嫁里有几大箱书,一直放在偏厅,一般是她要时,才去拿,她还打算等昌德宫修缮好了后,弄个书房出来好好的装着呢。

陈夙也没有料到梁芜菁一个女儿家,看的竟然全是他从前身为太子时师傅教授他的书,这其中除了经史、传记外,便是史册和诸多的名家名篇了。

这些都是皇族和大家族用来教育继承人的名篇啊。

陈夙有些诧异的抬起头看了梁芜菁一眼,心道,也许是梁家没有儿子,才将她一个女儿家当做男儿一般教吧。

从前,他的太子太傅曾经告诉他,要想成为一个治国良才,一个盛世明君,必须要学许多东西,甚至比那些所谓的状元学的更多。

他也一直听从太傅的话,即便登基做了皇帝,每日也会在闲暇之时看书。

御书房有太多书了,即便他从幼年时便一本一本的读,到他后来御驾亲征前,依旧有大半未曾翻阅。

而如今,再看这幼年时便度过的史册,陈夙突然觉得自己忘了许多。

这两年多里,他受到了非人的折磨,一直为求生苦苦挣扎,许多事儿都忘记了。

太傅什么都教给了他,却没有教他,对待一些潜在的威胁,从一开始就应该灭掉,对待有二心的人,一开始就要斩草除根。

兴许是父皇想让他做一个仁慈的君王吧,所以从小就教导他要兄友弟恭,父皇临终前,他也在父皇面前发誓,日后要善待自己的兄弟们,绝不会杀他们之中的任何人。

可现实却告诉他,他还是太心软了,身为一个帝王,太过心软的下场看如今的他便一清二楚了。

不过……许多事儿已经发生了,即便他再后悔也改变不了了,他所能做的便是改变自己。

梁芜菁一直站在陈夙身后看着他,一开始她还以为他在埋头看书,所以没有打扰他,直到她发现他的书竟然倒着拿,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伸手,梁芜菁果断将他捏着的书拿了过来。

陈夙一下子被惊醒了,抬起头看着梁芜菁,只见她正非常宝贝的摸着她的书,还将他刚刚捏得皱巴巴的那页小心翼翼的抚平了。

兴许有人会说,不就是一本书吗,至于这般小气?

可梁芜菁要说的是,这可不是一般的书。

“王爷,日后您要看书也行,可万万不能把书弄破了,弄皱了。”梁芜菁一边说着,一边心疼的看着已经不太平整的书页,对陈夙道:“这些书都是前朝末代的孤本,我父亲说了,我那几箱子书,当世都找不出第二本来,是我梁家的收藏,即便御书房都没有。”

陈夙闻言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是说梁家底蕴太深,还是说梁家底蕴实在太深。

兴许是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太严肃了,怕伤到这位上任皇帝的自尊心,梁芜菁决定转移话题,把书收好后坐到了陈夙身边的椅子上,笑着问道:“不知王爷这几日去了何处?”

“明知故问。”陈夙头也不抬的说道。

梁芜菁闻言忍不住偏过头看着他,只见他的视线落到了窗前,似乎在往外看,可那窗户明明是关上的,梁芜菁也不知这男人是怎么了,虽然没有装傻,可看着还是不太正常啊。

“倒不是我明知故问,你突然不见了两日,虽然我知道你出了宫,可久久不归是很危险的,我只能猜测你去了宁家,也只能猜测你可能要和宁家人离开,亦或者……宁家人要强行带你走,我身在宫中,自然不能出宫去证实,只能想法子带信给我父亲,你放心吧,你的事儿我父亲虽然已然知晓了,但是他不会说出去半个字的,相反的……我父亲还说要助你成大事,自然……我们也得提醒王爷一句,如今早已物是人非,从前宁家对您是忠心不二的,但现在嘛?王爷还得好好思虑思虑才是。”梁芜菁想起这诸多事儿来,又想起父亲让碧云带回来的话,不得不往这方面想。

宁家的确是陈夙的舅舅家,是陈夙在这个世上的亲人,是他曾经无比信任的人,但这两年来,大周朝的局势变的实在是太多,太大了,谁也不敢肯定宁家没有逐鹿天下之野心。

毕竟现在的宁家是有这个实力的,即便如今还比不过朝廷,但宁家在西南早已根深蒂固了啊。

忠勇侯宁家擅武,和梁芜菁的外祖家族英武侯张家一样,是八大世袭侯家族中赫赫有名的武将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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