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紫染有那么瞬间的迷惘怔愣,为他突然黯淡下去的语气,也为他脸上闪过的一丝悲哀,眸光微微一凝,她神色不明地看了他一眼:“小人怎么认为并不重要,关键是王爷口中那位心爱之人,若是她能理解王爷这番苦心,那就够了。”
男人微微挑眉,漆黑如墨的深瞳幽幽朝她掠来,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双狭长的凤眸中竟有一丝浅淡的光亮闪现。

营帐内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秋风扫过,吹得帐外野花香气隐隐袭过,莫名为这空寂的白帐添了几分旖旎的气息。

就在苏紫染为这份诡异的宁静坐立难安之时,男人已缓缓行至她身后,由于她是坐着,又觉抬头仰视着他的动作着实有些古怪,所以她干脆微垂着脑袋,也因此完全看不到男人脸上的神色。

此刻,男人正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淡淡的龙涎香从他身上弥散而出,敛了先前的怒意,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几分肃容,多了几分亲和。

“你叫什么名字?”

“啊?”

苏紫染微微一诧,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问她,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一颗心几乎是大起大落,方才还提心吊胆地担心这男人会弄死她,现在两人竟又变成了-一-本-读-小-说-这种相处模式,果然她的思维永远跟不上着男人跳跃的跨度……

“小人叫……”尾音轻扬,似乎正在仔细思考这个问题,蓦地,她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眸色一闪,讪讪道:“小人无父无母,虽有祖母在上,可祖母大字不识,也不知如何给小人取名,所以从小就唤小人为小九。王爷若是不介意的话,就……”

“恩,小九。”

他接话如此之快,听得苏紫染又是一愕,眼睛猛眨了几下,红唇微微张着,不知何故,甚至从他低醇的嗓音中听出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虽说你那镶金钿的主意不错,可簪子是本王用来送人的,所以还是本王亲自动手比较好。只是,既然你这么喜欢做这些事儿,往后也不用待在伙房了,就来替本王做些手艺活儿如何?”

这一回,苏紫染直接瞠目结舌。

好半响,她才憋着一口气、惊疑不定地问道:“王爷这是跟小人开玩笑的吧?”

说着,她徐徐抬眼,对上男人漆黑幽邃的凤眸,却见他方才并没有在看她,似乎只是随口提了个意见一样,此刻才慢慢转过头来,无波无澜地轻掠她一眼口气淡淡地反问:“你看本王的样子像是在开玩笑吗?”

她一噎,到了嘴边的谦逊奉承顿时咽回了腹中。

正常来说,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活计,比起伙房打杂的小兵来说,她如此跃迁在众人眼中恐怕算得上是突飞猛进了。

可若是有的选择,她倒宁可在那个饱受排挤的伙房也不愿在这男人身边待着,以他的才智计谋,若是她哪天一个不小心露出点什么马脚被他赶回去可怎么办?

她面露难色,纠结道:“王爷,小人并非不识抬举之辈,能待在王爷身边是有些人这辈子也修不来的福气,吃穿不愁、地位斐然,只是小人毕生所愿就是能当一个真正的士兵。虽说小人如今还只能成天待在伙房,可保不准哪日小人就能到战场上奋勇杀敌去了。但小人若是真的在王爷身边替王爷做这些,日子是好过了,也只怕小人这辈子就与战场无缘了!”

男人眯了眯眼,平静的面容上依旧看不出喜怒,他口气微凉,问道:“你就这么想打仗?”

“这世上哪儿有人喜欢打仗的?”苏紫染微微沉眉,“可若战争是不必可免的,那小人自是要为自己的国家出一份力。”

似乎是觉得她说得有理,男人眉梢轻挑,几不可闻地“恩”了一声,唇角一丝弧光浅浅:“难道你不觉得,为了达成你这个梦想,待在本王身边的机会远比待在伙房来得多吗?”

苏紫染霍霍磨牙,心里头陡然一股无名怒火冒了起来,差点就想直接告诉这男人,王爷大人,小人我就是不想待在您身边,就是不想看到您这张脸啊!

“王爷,小人虽是浅陋粗鄙之人,可祖母常常教导小人,不可不劳而获,所以小人以为,不能因为偶然得了个待在王爷身边的机会,就忘了循序渐进之理,忘了好好学习之道。故,小人还是……”

“小九。”男人突然沉了声音,眸光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五官线条虽不似刚开始那般绷着怒火,可也能明显看出他此刻的不悦,“你如此推脱,可是觉得本王很难相处,故而不愿待在本王身边?”

她能说是吗?

苏紫染欲哭无泪,违心道:“王爷这说的是哪里话,小人摔碎了王爷呵若珍宝的簪子王爷都没有惩罚小人,单从这件事就能看出王爷良善宽厚的本性,又怎么会难相处呢?”

“你说你的梦想是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你说是为保家卫国而来的边关,可如今有一个大好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你却甘愿碌碌无为地待在伙房,你要本王如何相信你方才的说辞?”见对面那人面露诧色,男人微微一顿,在对方出声反驳之前又轻哼一声,道:“若是非要说什么循序渐进之理,本王虽认识你不久,可单从你昨日去接那簪子时的身手来看,就不是普通士兵能比得了的,又何故一再谦虚?”

他思维太过跳跃,听得苏紫染一愣一愣的,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原来她昨夜接那紫玉簪的时候就已经暴露了身手,原来她的一举一动都已落入了这个男人眼中,若是她此刻再推脱,恐怕就真要惹他怀疑了。

正要开口,却见男人神色骤变,凤眸中潋滟温和不再,顷刻成了一片泛着寒霜的冷芒,方才还好言好语的声气陡然冒起了森森寒气:“难道说,你是漠渊派入我军的奸细不成?”

口气咄咄,似已不只是怀疑。

苏紫染猛地一惊,一颗心顿时又悬到了喉口,急声道:“王爷明鉴,小人若是漠渊派来的奸细,那就更应该想方设法待在王爷身边才是,又怎会一再推脱如此绝佳良机?”

“那可说不准,许是欲擒故纵样也不一定。”

欲擒故纵……

也真亏这男人说得出口!

苏紫染的肺都快要气炸,扭曲的小脸已不能用狰狞二字来形容,配上那张易容之后的平凡男人脸,看起来就是十足的瘆人。

就算她现在想同意待在这男人身边,怕是他也会直接甩她一句“欲擒故纵”吧?

熟料,就在下一秒,男人敛了敛眸,丰神如玉的俊颜上带着几许似笑非笑,威严的目光淡淡落在她身上。

“本王原本就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现在就更不是了。作为一个被怀疑的奸细,你只能待在本王身边,因为本王不放心你混在我天阙大军之中。往后,没有本王的同意,你不得擅自离开本王的营帐,知道吗?”

“什么?”苏紫染惊呼一声。

不由暗恨自己一开始没有直接答应这男人的条件,到了如今,非但别无选择只能留在这里,竟然还被禁了足?

“小人没有犯错,王爷如何能这样赏罚不分?”她气苦道。

男人重重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笑,冷冷斜了她一眼:“还敢说自己没有犯错?昨夜本王放过了你两次,那么此刻呢?难道你真的以为本王会一次次原谅你的无礼吗啊?”

这一刻,苏紫染竟不知道是该气这男人胡搅蛮缠还是该气自己不长记性了。

像是放弃了挣扎一般,她索性连要起身这回事儿也给忽略了,幽幽一叹:“那敢问王爷,若是不准小人踏出这营帐,小人晚上睡哪儿?”

她保证,若是这男人敢让她睡地上,她就直接趁他睡着之后把点了他的穴把他扔地上!

“这个……”男人似乎刚刚才意识到这个棘手的问题,眉心微微一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是本王的营帐,营帐内只有一张床,小九以为该怎么办?”

苏紫染突然有种自掘坟墓的悲怆感,可这问题明明是她提出的,为何又被抛了回来?

她无奈地扶了扶额角,用一种又是痛惜又是勉强的语气犹豫道:“王爷是主,小人是仆,那自然是王爷睡床,小人随便在地上解决一下。”

男人挑了挑眉,菲薄的唇角闪过一丝促狭:“小九能有如此意识,可见已是进步不少。”

见对面那人仍是一脸苦相,丝毫没有因为他这看似夸奖的话露出半点愉悦,他薄唇一抿,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放心,若是本王觉得你没问题了,你自然就可以出去了。”

苏紫染幽幽抬眸,有气无力地看着他一眼,她现在是不是应该说,感谢王爷大恩大德?

烁烁的深瞳中含着几分愤懑,几分委屈,乍一看,竟是一股与他此刻这张男人脸极为不符的嗔恼。

“小九,本王怎么觉着,你看起来竟有几分像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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