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城的大街上,一个身着灰袍、身形瘦弱的男子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手中执着缰绳,阔步行至一个包子铺前,脆生生道:“老板,来两个包子!”
男子的面貌极为普通,属于那种放在人堆里看一眼就能够遗忘的那种。

然,偏偏他生了一双晶亮璀璨的大眼睛,也算是为这张平凡无奇的脸上添了几许光芒。

“多谢客官,总共两文钱。”

男子正待从腰间荷包里拿钱出来,身旁蓦地又走来一个紫衣华服的男子,低醇的嗓音缓缓流泻:“老板,在下也要两个包子。”

老板微微一愣,今儿个是什么日子,这小小的县城之中什么时候见过如此美男啊?

过了好半响,谄媚的笑容才重新爬回他的脸上,一脸惊诧地盯着后来的那个紫衣男子,竟生生捏着手中的包子忘了递给前头那个灰袍男子。

那人就怒了:“喂,老板,你盯着人家看归盯着人家看,可我还等着你的包子呢!”

老板这才反应过来,尴尬地讪笑两声,即刻告罪道:“对不起啊这位客官,是小人的错,是小人的错!”说着,他迅速将手中那两个包好的包子递了过去,还不忘点头哈药地赔礼道歉。

灰袍男子心中的[一][本][读.小说 ybdu不满这才稍稍敛了,斜眼看了一眼身旁之人,轻轻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带着几分不屑、几分气恼,付了钱之后,掉头就走。

身后那人也不恼,一板一眼地跟了上去,嘴角却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苦笑,漆黑的凤眸一片深邃。

没错,灰袍男子就是乔庄之后的苏紫染,而她身旁的紫衣男人自然就是跟随她而来的雪炎。

那一日,君洛寒仗着人多势众强行将她留下,她怕他有危险,于是跟他约好让他过几日再去睿王府偷偷将她带走,那样既可避免不必要的损伤,也不会再被那人一再阻挠。

可是谁能想到,天大的好机会来临之际,她却忽然改变了主意。

那个男人被景帝派往边关与漠渊一战,睿王府里只有花倾城一人,这样一来,要带她走对于他来说根本既是轻而易举,可是谁能想到,她竟然会突然反悔!

还记得那一日,她在茶楼里看着那人带兵远去的背影之时,他的心里就已隐隐浮现了几丝不好的预感,才短短几日时间,他们之间什么时候又已经好到他出征、她送行的地步了?

明明他离开的时候,她还恨那人恨得咬牙切齿不是么,明明她就连多看那人一眼都不愿的不是么,可是为什么,她非但偷偷地跑去送那人,竟还不顾自己身上的伤,一路随着那人的行军路线来到了樊城?

难道这就是她所谓的彻底离开吗?

他很失望,可是没有办法,她身上有伤,他根本不可能舍下她、更不可能放心她一人上路,只好一路尾随而来。

从来没想过要隐藏自己的行踪,所以被她发现也是在所难免的事,可是他没有想到,这女人非但背着他偷偷跑出来,还不准他一起跟过去。

难道是怕他破坏她和那个男人之间的关系吗?

不会的。

从来只要她幸福,他就满足了,不是吗?

怔忪间,走在前面的女子突然停下脚步,灰袍袍角突然一荡,掀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

他收势不及,险些撞上她的后背,幸而在她转身之时,他微微往旁边侧了侧身,才勉强没有与她碰在一起。

“雪炎,你老跟着我做什么?”

“你若跟我回去,我就不会跟着你了。”

苏紫染气急败坏地笑了两声,一脸无奈:“我都到樊城了,你觉得我可能跟你回去吗?”

“所以你也别指望我会离开。”凤眸微微一凝,他一脸严肃地看着那张陌生的脸,只觉心中说不出的烦躁,语气却是无比坚定:“起码在送你到他身边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

苏紫染怔了怔,旋即又徐徐别开视线,不去看他熠熠灼灼的视线。

“雪炎,你这又是何苦?”

这两日,她故意对他恶声恶气,就是希望他能主动离开,可是这一切似乎没有半点成效,他依旧不顾一切地守在她身边,说什么也不肯走——她对不起他,自从那日决定来边关的时候,她就已经注定了要对不起他,所以他不想再欠他更多,只能一个劲儿地赶他走。

可是,没有用。

那一日茶楼上,她明明躲得很好,却不知为何会被那个男人发现,最后的最后,他唇形微动,说了一句令她震撼不已的话——他说,对不起。

她从未想过,这辈子还能从那男人嘴里听到这三个字,或许终她一生,这也是唯一一次能够听到那个骄傲的男人说出这样的话。

当然,这并不代表她就原谅了那个男人,也不是她跟着一起来边关的唯一原因。

有些伤害已经发生,有些裂痕已经产生,这都是无法磨灭的事实,哪怕再言辞恳切的一句对不起,也不能抽走那些让她悲痛欲绝的过往,所以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她并没有原谅。

雪炎眸色一痛,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薄唇紧抿道:“阿紫,你呢?你又是何苦?难道这一年来你所受的伤害还不够多么,难道非要命丧他手你才肯罢休么?”

“我不是!”苏紫染脸色一变,突然激动起来,急喘了两口气,眉心几不可见地一蹙,“我只是不想让太子的阴谋得逞,我只是想为老太君和蓝烟报仇,仅此而已!”

“好,就当你是。”他微微苦笑,“那我呢?我也只是想把你送到他身边罢了,你为何连这个机会也不给我?”顿了顿,见她脸色微微发白,他终是不忍,无奈地轻叹一声,安慰道:“你腹上的伤口那么深,这两日又连续骑马,就不怕留下疤痕吗?”

苏紫染眼睫一颤。

“我……”

未等她开口回答,他伸手牵过她手中的马缰绳,笑道:“别跟我闹脾气了,就让我送你去吧,只要到了军营,我就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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