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要什么说法?蚕种场出事了吗?”我敏锐的感觉到了蚕种场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否则赵信俭不会好好的拿蚕种场发难。
赵以敬看了看我,手指在茶杯口旋着,一边琢磨,一边说着:“前阵子上面有个和国外合作的研发项目,做病毒转基因,载体动物要蚕种,需要找个品系稳定的蚕种场,找了我,我同意了。”丝之恒有好几个分公司,赵以敬主管的都是核心的部门,包括蚕种场,北京的经销处,还有南京的研发基地。

“怎么可能?”我脱口而出,这不是赵以敬的作风。我依然记得当年赵以敬接受北京分公司的时候,肖彬一心张罗着和裴处长拉关系,当时裴处长就是有个试验项目要找基地,赵以敬坚决不同意,不愿意沾惹这样的事,当时赵以敬就说:“这次接了这个项目,如果下次他弄个蚕种病毒试验,你接还是不接?”那个项目都不接,如今明显有风险的病毒转基因怎么会接?

虽然这种项目一般政府会给补贴,金额还不小,但是矛盾就在这里:小的蚕种厂需要这样的补贴金额,但是他们的规模小,蚕种品系不稳定,政府不愿意合作;而像丝之恒这样的大企业,蚕种品系是非常稳定的,甚至研究实力不输一般的小科研院所,而且更为产业化,实用化。但是这样的企业不愿意为了一点补贴金额,拿自己的蚕种做风险试验,万一出了问题,发生疫情,会导致整个蚕种场颗粒无收,那损失就不是可以估量的了。按照赵以敬谨慎的性格,这种事他绝不会做。

“时移世易。”赵以敬的眉目几分无奈,“赵信俭的动作够快,我刚答应,他就听到风了。还说这种大事应该上董事会讨论,笑话,我主管的分公司,涉及金额又在50万以下,我有什么必要和他讨论!”

“项目金额是50万以下,但是风险肯定不止,赵信俭之所以能鼓动其他董事,肯定也是拿风险说事的。”我看着赵以敬叹气道。

“你很聪明。”赵以敬啜了口茶,目光看着窗外陷入了沉思。

刚答应?我忽然心中一颤,不禁盯着赵以敬问道:“是不是你答应了,上面才帮你找的关系放的清义?”

赵以敬没有说话,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半晌说着:“他虽然主抓科技和教育,但是毕竟和分管公安监察的,只是打个招呼的事。”

心,在一瞬间变得沉甸甸的,为了清义的事,没想到赵以敬需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没有任何人情是可以随随便便的欠着的,而如今在权力相制衡的时代,这种人情交易更要来回速递,很快见到自己需要的成效。

“那现在怎么办,他们要什么说法?”我追问着。

赵以敬把茶杯放下,向沙发后靠去:“要么反悔蚕种的事,要么他们集体撤资。”看着我目光清冷,“要么停止成悦锦上线的所有准备工作,同意赵信俭的地产项目。”

真好的三条路,哪条都是死路,看着眼前这个面色沉静的男人,我的心疼的要揪了起来,他面对的都是什么复杂的情况和险恶的人心。难怪赵信俭会和姚清莲狼狈为奸把清义弄进去,原来来来回回都是他得利。

赵信俭的目的只是最后一条,停了成悦锦的研发,让他和那位赵家“惹不起”的人物的地产项目继续推广,进而慢慢架空赵以敬,就是他的如意算盘。这条路赵以敬绝不可能走,成悦锦是他这么多年累积的心血,他当这个董事长就为了成悦锦的研发、上线能顺利进行,怎么可能在最后关头放弃?

蚕种场反悔就更不可能,答应了人家的事,清义也放了回来,如今反悔赵以敬以后都别做人了。我犹豫着问道:“他们都撤资,对公司的影响大吗?”

“摊子铺的这么大,那几个股东又都是持股不少的,资产清算后,现金流根本无法维持公司正常运转。”赵以敬摇头,“那事情就大了。”

我想想也对,当初老邓撤资我还费了多少力气,才把他的股份折现还给他。何况丝之恒这么大的企业。

我无力的坐在赵以敬的旁边,陪着他一起沉思起来。人家的处境是两难,如今倒好,是三难了。怎么做才能挡着悠悠众口,扭转这个局面?

“要是有真正的成悦锦就好了,申请地标,他们就没有借口再说效益保证不了,让你停止成悦锦的上线。”我咬唇叹道,可是真正的成悦锦,连外婆都没有,去哪里找?三天,就是打破脑袋,三天的时间去哪找成悦锦?

“没有真的,就再做次假的。”赵以敬沉吟道,“只要时间差打过来就行。初审加复审,最快也要三个月,初审可以走走关系通过,这样即便复审不批,也有三个月的时间,新的成悦锦的研发有三个月的时间足可以出来了。只要出来,后面上线的事都好说。”的确,研发是关键,需要的资金大,还都是看不见成效的打水漂,这段黎明前的黑暗,如果不是赵以敬坚决,其余的股东也好,董事也罢,是绝不会把钱花在这种耗时长,效果未知的事上的。

而目前的行业里,又有几个是愿意走高投入,高风险,依托科技创新的路子呢?大家更愿意赚快钱。只有赵以敬,算是异数之一。可连这个硕果仅存的异数,也面临着众人倒戈的局面。

“有风险吗?”我问着。

“有。连续两次不通过,就五年内不能再申请。那即使找到真的成悦锦,也没法在五年内申请地标了。”赵以敬答着。五年,对一个企业来说,五年是什么概念?太漫长。

“但是没办法,再背水一战吧。”赵以敬摸出烟点上了。缭绕的烟雾,让他的目光有些迷离。

作假,这个词在我心里一直不是个好词。我对造假的事心里始终是排斥的,但是此刻,这却成了救命的一根稻草。我问着赵以敬:“怎么做?把现在丝绸做旧吗?”

赵以敬吐了口烟,摇头缓缓道:“那不行,年代没法做旧,初审首先就是用技术查年代。”也是,同位素,碳十四,都早被用来鉴定文物了。

赵以敬接着说道:“找块民国那个时候的丝绸不难,难的是厂标,不行就做个成悦的厂标吧,到时找找关系,做检测的时候,只对丝绸主体测测,把厂标放过,倒不是难事。反正检测一般都是针对主体。只是这迭字的悦,怎么排布的?还是个问题。”

成悦锦没人见过,两个迭字的“悦”的厂标,虽然风物志上有记载,却没有绘图说明是怎么迭在一起的,如今要生生的造出来,也确实很难。赵以敬接着说道:“评审的时候,厂标会做比对,把厂标和图库进行电脑分析。”

“这么复杂!万一和图库的重复怎么办?”我忍不住叹道。这就麻烦了,因为厂标即使作假,也要找专人参照着民国风格去设计,万一和图库的撞上,那初审即使找关系,也够棘手的。看来作假也不是随随便便做得了的,要想骗过,也需要费一番功夫。

看我一脸沉重,赵以敬笑笑:“别紧张,哪有那么容易重复。随便弄一个,先拖着时间要紧。”

我点点头,却比赵以敬都紧张,手心都是湿漉漉的汗水。赵以敬拍拍我的手笑道:“好了,休息吧,这些事我有应对。”

赵以敬沉沉厚重的语调让我的心稍微踏实了一些。我上楼陪着暖暖睡去,却一夜无眠。不知何时,我已经开始因赵以敬的事业顺利而舒畅,因他受阻而揪心,这种不由自主,我都无法控制。

成悦锦的颜色,厂标,都是未知数,作假都没有谱。那晚我拼命地从记忆里搜索着,那些曾经给浮现在我脑海里杜衡和赵石南的细节,我一遍遍的过滤着,却始终只有大幅华丽的丝绸,并没有细节的厂标的模样。

快到黎明的时候,我的脑中忽然想起夏医生以前的一句话:“心里学上有种催眠术,可以把人催眠以后,让他到自己的潜意识去看看,很多模糊的情景,就可以清晰真实起来。”我的心蠢蠢欲动起来,如果真的催眠了,会不会看到厂标的样子?

第二天把暖暖送到幼儿园后,我有些纠结是否去找夏医生,再去打扰他实在不妥,但是催眠这种事还是有些风险,找别人又实在不放心,想来想去,直到中午,还是忍不住给夏医生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是熟悉而有些惊喜的声音:“清扬?”

“至瑾,”我有些不好意思,还是直奔了主题:“你在南京吗?我想麻烦问下你,能不能做催眠?”

“谁做?你吗?”夏医生问着,得到我肯定的答复后,夏医生的声音很坚决,“清扬,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事,我不建议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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