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概已经是破晓前最黑暗的时候了。
然后,倏然一道金光,仿佛在黑暗来临之前那样,金光点燃了天际,撕开了沉沉笼罩的黑暗,一下子,人间变得光明起来。

与此同时,金光在空中腾飞,倏然便不见了踪影。

且说展颜那时候,从盘古墓的金罡阵里逃脱出来,受祭灵子的呼唤,几乎是见人就咬。

其实当时的怀州,已经几乎满地都是僵尸,鲜少还有活人,但是,在展颜如鬼魅一般降临怀州的时候,竟仿佛早就有人准备好一大堆的活人,就活生生地在她跟前。

她没有思考,事实上,当时的她已经丧失了思考。

血液染得她嘴唇,脖子,衣衫,都是一片的猩红,血腥的气味冲天而起,肉眼所见,都是行尸走肉的僵尸,满脸的茫然。

大地已经成了地狱,方继子派来的人抵御僵尸外流,狼烟四起,却只有更多的人,继续变成僵尸。

祭灵子几乎一直不曾停歇过,早已经吸饱了血的展颜,却停不下来,最后,她已经不仅仅是为了吸血,而是为了杀人。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一道金色的身影落在她面前。

祭灵子的铃铛声戛然而止,天地间的黑暗一下子褪去,阳光从云层里透出娇羞的面容。

他看着她,眼底是阴寒沉郁的光芒,带着陌生的厌恶和憎恨望着她身上的血。

展颜从他收缩的眸子里,看到形同魔鬼的自己。

她憎恨,和他一样,憎恨着这个自己。

她双眼红如烈火,燃烧着嗜血的光芒,她几乎没有给自己任何思考的余地,便冲了上去,一口咬在火龙的脖子上。

但是,牙齿还没落下,她便被一道力量击开,紧接着,她眼前闪过一道金光,五脏六腑仿佛被什么贯穿了一般,痛得她无法呼吸。

身前被什么抵挡了一下,她似乎看见了阿蛇,但是,其实她是看不见的,只是感觉,阿蛇的气息就在她耳边销声敛迹。

她最后看见的,是他清冷遗世独立的绝世面容,那么的陌生,陌生到叫她灵魂结冰。

她想说句什么,但是,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

感觉身体四分五裂,感觉灵魂四处飞散,大地再度风雨变色,最后看着尘世的一眼,是身边的僵尸已经褪去了血红印记,嗜血的眸子也慢慢地蜕变,笼上一层茫然之色。

所幸,她死了,一切都恢复了原状。

惠允与阿蛇是刚来到,他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红眼狼消失了,展颜消失了,那一道金光也消失了。

他没有思考,拔腿就追那一道金光而去。

他自然是追不上,当他回到怀州的时候,怀州黎民百姓已经开始了重新生活,他们似乎不记得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只记得大地曾经笼入一片黑暗之中。

只是,阿三与镟子,并没有离开,风云变色之时,一个高大的影子出现,着白色衣裳,宽广的袖子一挥,似乎笼罩了些东西,便要转身飞去。

镟子冲了出去,拉住了那人的衣袖。

那人转身看他,镟子一怔,他似乎没有面目,即便近在咫尺,他没有看清他的五官,在之后的十六年里,他只知道,他叫古爷爷,但是,他的面容,他的身份,一直都没有透露过。

古爷爷带着他与阿三回了盘古墓。

阿颜后来称之为坟墓山。

三日之后,古爷爷以莲叶凝聚阿颜的灵魂,再捏了一个泥人儿,那泥人儿就跟展颜一模一样,新生的灵魂附在泥人儿身上,开始慢慢地褪去一身的泥巴,四十九日之后,成了一个小婴儿。

而红眼狼的魂魄也被附在一条青蛇之上,只是两人的灵魂皆有缺失,所以,前事尽忘。

小婴儿取名龙展颜,用盘古墓龙影璇的话说,她要重新开始征程,维持五百年的执掌三界任务。

而在这之前,龙展颜已经执掌了三百多年,盘古墓的女人们聊天的时候,说如果有朝一日,龙展颜找回失落的一魂一魄,想起了前事,只怕会气得把盘古墓都掀了。

但是,少数服从多数,一向是盘古墓的硬性法则,只有龙展颜一人反对,是没用的。

小婴儿几乎是见风长大,一个月的时间,已经变回原来的龙展颜模样。

十六年中,由古爷爷亲传法术,但是到底是泥人捏造的身躯,加上好玩心性重,无心法术,每每古爷爷摇头叹息说,看来,她出山之后,只怕是连一个三百年道行的妖精都打不过的。

这句话开始的时候,还能激发她的斗心,但是说得多了,她就找了个借口,横竖他都这样看死了我,若我不是这样,还虚担了这废物的名头。

剩下的几年,她果真像废物一样活着,能不练法术的时候,就不练法术,必须要练的时候,便找千万种借口偷懒,到最后,她真的连阿蛇都打不过。

这本来是耻辱,但是,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恬不知耻地道:“阿蛇生是我的蛇,死是我的死蛇,她是以保护我为己任的,她法术好就行,我横竖是被保护的人。”

这一句话,气得龙杖差一点吐血,他弯曲着身子,使劲地把自己的龙鳞。

因为,阿蛇的命运,就是他的命运,阿蛇是她的丫鬟,而他是她的神器,而这位主子,还将有五百年漫长的日子要过。

龙杖找到古爷爷,发恨地道:“你为什么要救她回来?你为什么不让她死了呢?她这种人就是该死的,不要可怜她。”

古爷爷在这之前,已经吐血三公升,他身子晃动了一下,虚无缥缈的面容看不出任何神色,声音不无悔恨,“亿万年来,我这是头一遭,头一遭亲传法术,但是,却锻出了这么一个废物,我悔之晚矣,晚节不保啊!”

龙展颜是废物这个传说,在盘古墓连一粒泥沙都知道。

只是,这个人,本事没有,捣蛋的功夫一流,十六年间,盘古墓的神器宝物被她破坏了三分之二,连捆仙索都被她以天火焚烧,断成两截,虽然最后修补了回来,可到底,多了一道狰狞伤疤的捆仙索表示从此累极不爱了。

龙杖也曾经被她动过心思,但是奈何她不是龙杖的对手,被打了几顿,学乖了,不敢再打龙杖主意,只说以后出道,龙杖跟随她的时候,要整死龙杖。

龙杖雄赳赳地撂话,如果她敢公报私仇的话,就把她吊在盘古墓的蚂蚁洞里,任由蚂蚁蹂躏万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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