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恒在熊孩子们的拥簇下将牛车赶进了院子,苏婉在拉着宋小妹叙旧:“多日未见,小妹越长越水灵了,瞧这小脸蛋,白嫩嫩的。”
“三嫂别打趣我了。”宋小妹经常个被苏婉翻来覆去的夸着,倒不像以前那般脸红,大大方方的任她打量。

宋子恒将板车卸下来,把牛牵进牛棚中,回到堂屋,问道:“小妹,爹娘呢?”

“爹和大哥二哥去地里了,娘她们在后面收谷。”

宋小妹的话刚落音,院外便传来动静,张氏李氏各挑了一小担谷子进来,宋母在后头跟人聊天,走得便比他们慢些,张氏与李氏一进来,看见墙角屋檐下立着的板车,便知是宋子恒接苏婉回来了,张氏扬声问:“三弟妹,你回来了吗?”

“大嫂一回来便喊我名字,可见是想我的。”苏婉应了一声,走出来一看,问道,“今次就这些收成吗?”

“怎么会。”张氏失笑道,“这是最先晒的那些,已经晒干了,便挑回来,那些还没干的,反正要继续晒,便放那儿了。”

苏婉点头道:“大嫂二嫂也累了,快放了担子进了歇歇吧。”

张氏李氏将东西放好,才到井边打水洗了把脸,进屋后,李氏见着苏婉越发白皙细腻的肌肤,半是羡慕半是没滋味的道:“弟妹这些日子在娘家过得舒服吧?也就是爹娘开明,换了其他公婆,出了嫁的女人哪能动不动就回娘家住十几天。”

“嗯。”苏婉淡淡嗯了一声,随手递出一个盒子,“前些日子在我爹铺子上选的,虽不是什么珍贵物什,我瞧着做工倒也精巧,想着大嫂二嫂应该会喜欢。”

因着苏婉递向的是张氏的方向,张氏便先接了过去,李氏一双眼睛眼巴巴的看过去,盒子打开,见着里面别着两对一模一样的耳环,眼睛顿时便亮了,张氏忙盖了盒子要退回去:“这不能收,三弟妹,太贵重了。”

“大嫂不收,难道是嫌小?”

张氏哭笑不得:“怎会嫌小,这对耳环看着便是纯银的,想来不会便宜,弟妹若是给块布或是些吃食,我便也厚着脸皮收了,这银耳环是万万不能要的。”

李氏内心很是想要,此时却也不说话,她娘家自来不富裕,早些年她娘生不出儿子,一口气生了一串女儿,后头总算给她们生了两个兄弟,但那么多张口,光凭她爹娘干活,有口饭吃就不错了,嫁进婆家,总归是不用担心饿着肚子了,上头嫂子也不是富裕人家,有着例子,公婆也不嫌她没有嫁妆,妯娌两个并不区别对待,除了前几年生不出儿子很有些忐忑,丈夫平日说早晚休了她,终究也没为着这个休妻,对她还是不错的,再生了个白胖的儿子,李氏觉得她嫁人后反倒事事如意起来,再后来,她小叔考了秀才,眼见着还要精进考状元当大官,当初那些因着她丈夫和大伯要赚了钱供小叔子念书,觉得这是个无底洞便不肯让闺女嫁进来的人家,如今见着她妯娌两个眼睛都绿了,暗地里怕是没少悔青肠子。

但是享小叔的福,李氏还没想过要怎么享,她自来不是有见识的人,以前觉得日日吃饭吃肉,便是享福了,后来小叔娶了妻子,因着她,他们家倒是隔三差五的杀鸡吃肉,她又开始羡慕小叔媳妇起来,可这弟妹虽然没个娘家兄弟,腰杆子倒比谁都挺得直,有个会挣钱的爹,爹亲娘疼的,连公婆平日都不肯说几句,自己更是霸王性子,吃不得半点亏。她早些还说些风凉话,然自儿子跟着大娃二娃一块学字,她常日听大嫂说什么若大娃二娃能学着小叔一半,就谢天谢地之类的话,也慢慢转过弯来,指望小叔,到底不如指望自家儿子不是?大娃二娃都般大小子了,大嫂都敢想这些,她儿子年纪小,希望就更大了。

李氏到底不是傻子,知道为着儿子,也该像大嫂一样,把苏婉将活菩萨供着,万一得罪了她,不愿意教三娃,岂不是断儿子前程?可她自来学不会奉承,掐尖要强倒是信手拈来,况且见着苏婉那张脸,她便没个好心气,说到底是嫉妒,脸也撕破过,再难拉下脸来讨好,索性婆婆有句话没说错,苏婉这性子虽有些盛气凌人,到底比那些不依不饶的强上许多,得罪了她,被她发过一通气,便揭过去了,只要不叫她吃大亏,向来是不记仇的,便是自个儿让她闹不愉快,也从没有牵连到三娃身上过的。

李氏如今转过弯来,打定主意要学几分分寸,只要不将苏婉得罪狠了,她便不会与自个计较。是以此刻纵是再想要将那对耳环收进手里,却又担心苏婉只是做样子,并不诚心要给,若大嫂一推却,她便收了回去,自个莽撞岂不是叫她不痛快?于是虽眼睛还不停往盒子上瞅,却也学了半分不动声色,闭口不开。

李氏竟然不说话,苏婉倒有几分惊讶,但也没表露出来,摆手满不在乎状:“嫂子喜欢,便是它的价值了,别看它不重,伙计说却是京中流行的款式,县里还少人带。”

宋小妹好奇的拿了一只起来,掂量一下道:“京里的人竟还喜欢这样轻的耳环?中看不中用。”

“人家要的便是这份轻便。”

张氏不懂欣赏京里的审美,但见这耳环确实轻得很,心道她们两对耳环,也比不上人家半个镯子贵,又瞧着苏婉神色,便收下了。妯娌两戴好,各自一瞧,心里头都美滋滋的,李氏道:“还别说,京里流行的款式就是好看,平日何曾见过这么漂亮的耳环?便是轻便,戴着也舒服。”

更重要的是又能叫村里人羡慕了,李氏平日羡慕苏婉,便喜欢以这种形式找平衡,前次地里活忙完,她忙穿了苏婉给的布裁的衣裳出来,都几个月过去了,依然还有妇人羡慕她有个大方的妯娌,给的布都是少见的。如今戴上这对耳环,够她炫耀一年了。

宋母从外头回来,一眼便见着两个儿媳耳朵上的东西,便道:“子恒和他媳妇回来了?又给你们寻了些什么?”凑近了一看,咂舌道,“乖乖,竟是银耳环,还一人一对?真真是个不会合计的,手头有点钱也禁不住这么花啊。”

顿了顿,又扫了两个媳妇一眼,道:“不过你们弟妹就是这个性子,因着是一家人,对谁都掏心掏肺的好,你们也别见她不在意,拿了东西,可要记人的好才行。”

张氏李氏连连称是。

苏婉从厨房出来,听到宋母这番话,笑道:“许是娘见着大嫂二嫂都有,你却没分,吃味了吧。”

宋母笑骂道:“你个不知好歹的,替你说好,你倒这么编排我。”

“便是吃味,也没关系,你是我娘,我短了谁的也不能短了娘的啊。”

宋小妹不由的上前挽住宋母的另一只手,道:“三嫂这张嘴真真是厉害,不知情的人还真道你是我娘的女儿了。”

张氏凑趣道:“小妹这是怕娘更疼三弟妹,吃味了吧?”

“我娘的心早往三嫂身上偏了,没见着三嫂一回来,娘脸上的笑就没断过吗?”宋小妹这话倒不只是凑趣,也有几分认真加感慨。

说起来,往常日日相处,她倒也不觉得,三嫂去娘家一趟再回来,很多事便看得真真切切的,别看三嫂进他们家们时日最短,还不到一年,在她娘心里分量怕是半点不比大嫂差,大嫂孝顺,对她娘恭敬有余亲近不足,二嫂更是一张嘴只会掐尖要强,不会讨人欢心,三嫂性子虽叫人不敢招惹,对人却如她娘所说,真真是掏心掏肺的,对她就不用说了,便是别人家说婆媳难处,放她身上也半点没用,三嫂孝顺大方,想来是识得字能看书,嘴巴也能说,对她爹娘更不像大嫂二嫂那般怕,倒是十足的亲近,她娘自然也真心喜爱,时常被逗趣,三嫂回娘家的这些日子,娘怕是没少想她。

便是奶也都瞧在眼里,那日在她面前透了几分,叫她好生与三嫂学着,做媳妇的,只会孝顺都没用,能叫人欢喜才是真本事。

苏婉投其所好,给宋母的是一个款式没甚看透,却一看便知分量十足的银镯子,亲自给宋母戴在腕上,宋母只觉手腕都沉了一截,眼睛都笑成一条线,嘴上却道:“这么重,干活也不方便了,你花这个冤枉钱做什么。”

“便是不重,娘也舍不得戴着去干活的。”

“它能叫娘开心,岂是冤枉钱?”说着,苏婉又给宋小妹点了个赞,“小妹所言甚是,娘干活时收起来便是。要我说,也忙不了多久了,等过两年,家里条件好了,也雇几个长工丫鬟干活,娘啥事都不用操心,安心做个穿金戴银的老太太便是。”

“还穿金戴银的老太太,你当我是地主婆啊?”宋母被逗笑了。

苏婉拉长声音道:“怎能是地主婆……”

“这还差不多。”

宋母的话刚落音,苏婉又悠悠的道:“日后相公出息了,当了大官,也给娘请个诰命,您就是老封君了,还做那地主婆干甚,岂不是自降身价?”

宋母半响没出声,指着苏婉的手都在抖,竟是笑岔气了,好半响换了口气,才道:“真真是心大的,竟连地主婆都看不上……”

众人只当她故意开玩笑逗宋母开心,苏婉倒有了些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慨,真想看看日后她说的一一都实现了,是不是能捞个先知当当。

听得外面阵阵笑声,其中他娘的声音最大最畅快,在书房里拿了卷书的宋子恒也不由的笑了。心道他娘子的法子虽简单些,却也极为好用,如此一来,别说家中无人对她多日不归一事说道,便是外人,也无甚可说的,比起对得起婆家,她们谁也比不上她娘子。

与此同时,宋子恒也深深认同了他岳父说的那番话,真真是有钱好办事,换了大嫂二嫂家的情况,外人怕是没几个能理解他们家体恤亲家只一个女儿,真真要被唾沫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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