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当空,星辰密布。
从瑶池回来之后,楚清就被父亲叫进了书房之中。

“阿离,可与宇文公子说清楚了?”楚正阳绕过书桌,桌上的烛火摇曳,映得他的神情忽明忽暗。

桌上,堆满了账本,楚家商号的生意越做越大,楚正阳也就越发的忙碌。

楚清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轻点颌首:“该说的已经说了,我相信宇文不会为难我。”

“我倒不是怕宇文公子是否纠缠你,只是怕风言风语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利,更怕皇家责怪于你。”楚正阳靠着椅背,双手搭在扶手上,轻轻拍了拍。

楚清微微一笑,并不担忧:“爹爹多虑了,我与宇文本就是朋友,并无不可对人言之事,又何必担心别人中伤?何况,好不容易有人去担了这逍遥王妃的名头,又有何人会去多添事端?”

楚正阳一愣,不见解忧,反而重重的叹了口气,望着女儿烛火下,更添娇媚的绝色之姿,忧心忡忡的道:“我始终觉得逍遥王不是你的良配。”

说完,他垂下眸光,若有所思,将楚清晾在一旁。

楚清张了张嘴,本想说些什么,见父亲这般模样,又收了回去,好笑的摇了摇头。

突然,楚正阳抬眼,看向楚清:“阿离,为父想到一个办法,不知可行否。”

楚清眼中闪过疑惑。

楚正阳站起来,绕出桌子,在楚清面前来回踱步,越走越快,那眼中的眸光闪烁。等他心中设想清楚后,他站住脚,一拳砸在自己掌心中,看向疑惑不解的楚清:“阿离,不如我们变卖家产,悄悄的跟着宇文公子的船队,离开中土,到异域生活。这样,南楚皇室找不到我们,你亦不必嫁给那纨绔子。待到了异国他乡,就算你不喜欢宇文公子,也可以选择其他人。”

楚清眸中闪过一丝愕然,也有些感动。她看着父亲,缓缓起身:“爹爹,你对女儿的心思,女儿心中感动不已。可是,就算我们逃离中原,去了异域,就能确保平安么?万一,在那边有着比逍遥王更加纨绔的人,也要强娶女儿,那么咱们又躲到哪?”

楚正阳脸色一白,之前的兴奋全然退去。

女儿的话,不无道理。天下纨绔的不止只有一个逍遥王,在中原,留在南楚,多少根在这里,无论如何都还有转圜的余地。如果去了海外,真的碰上一个比逍遥王更那啥的人,他们一家老小又能躲到哪去?

“可是,就如此将你嫁入这人人绕道而行的逍遥王府,为父心中不甘啊!”楚正阳向前走了两步,身上的影子,将楚清笼罩其中。

楚清微微抬头,看向父亲,眼神真诚:“爹爹,相信我。女儿不会让自己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即便嫁给逍遥王,我亦不会伤心流泪。”

多劝无用,何况,现在的情况也不是劝就能解决的事。楚正阳怅然的点了点头,语中失落的道:“如此,待你嫁入王府。你要好好做到一个王妃的责任,对王爷……若能使其悬崖勒马最好,若是不能,你也放宽心,不要深陷其中。”

这是爹爹怕自己爱上纨绔王爷,惹来一身伤的嘱咐么?

楚清心中哭笑不得,可是为了让父亲安心,又不得不点头答应。

“爹爹可将河西楚家来人之事,告知母亲?”楚清转移话题。同时,也是她目前最关心的事。丹穴,可还在楚家的手里。而日前,都城传来情报,三皇子在暗中已经开始在动用关系,将那十年开采权抹去。

一旦成功,那丹穴将终身由河西楚家开采。当然,若河西楚家转卖出去,就另当别论了。

若去得河西楚家,那么她不仅要帮父亲拿回家主之位,也要拿回丹穴。若是不去,那她也会从别的渠道,让河西楚家不得不将丹穴转卖九溟商号。

当然,这一切,都要等她看到丹穴里出了朱砂再说。

她相信那老道的话有八九分,可是,不是还有一两分未信么?

说起返回河西楚家这件事,楚正阳脸上的愁容更甚,似乎,这件事比起女儿那不如意的婚事,更让他难以抉择。

看出父亲脸上的纠结,楚清扶着他走向圆桌前,为他斟茶:“爹爹是担心母亲不愿回去?”当年郦氏在河西楚家所遭受的事,一直以来父母都没有向她说得太过详细。但,从一些只言片语中,她也猜出了几分。特别是,看到楚正阳因为这件事,而犹豫不决的样子,更加让她肯定,当年郦氏肯定是被人欺辱得十分厉害的。

果然,楚正阳喝了一口热茶,将茶杯放在桌上后,才缓缓道出当年的经过:“当年,我和你母亲两情相悦,私定终身。我本想为你母亲赎身,可是她却坚决拒绝,反而用自己多年来的积攒,为自己赎了身,清清白白的带着最后的家当,与我离开。”

楚正阳说着,眼中浮现出怀念之色,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一幕幕:“我当时感动得很,即便是现在,我再回想,也依旧觉得你母亲待我之心,天地可表。带着这样的爱慕与感动,还有对未来的憧憬,我带着你母亲回了河西。路上,我早已料到,家族不会轻易接受你母亲,可是我却天真的认为,只要我们的情感天地,楚家也会被我们的坚持所感动,从而接受她,让我们永远在一起。”

楚清静静的坐着,听着父亲细数当年会议。

“可是……”楚正阳眼中浮现出一丝愤怒,本是轻搭在桌上的手,也攥的死死的:“当我们跪在我父亲面前,请求他接受你母亲时,换来的却是一顿谩骂。不仅是骂我,更多的是骂你母亲,说她是人尽可夫,不知廉耻的荡妇,为了楚家的钱,所以才勾搭我。天地可鉴,你母亲直到与我回家的途中,才知道我的身世,之前她一直当我是一个家境平实的书生。”

唯一的儿子,被寄予厚望的儿子,外出一趟,突然带来一个身份不光彩的女子,还说要娶这女子为妻。老人的愤怒,楚清可以理解。但是,出言侮辱她在乎的人,可是她不能容忍的。

楚清的脸色,随着楚正阳的话,渐冷。可是楚正阳的话还未说完,越说到后面,楚清的脸就更冷一分,就连五官的轮廓也变得冷硬起来。

“为了让我父亲接受,我和你母亲就暂时在家中住了下来。可是,无名无份,你母亲只能客居内院中,为外来女眷准备的屋子。而我则突然见被安排了许多事务,几天难得见她一次。原本,我想着若是我好好做事,取悦了父亲,或许你母亲能留下的机会会更大。可是,在有一次,我抽空回去见你母亲时,却看到家族中的小孩,被人指使,将烂菜叶和粪便泼向你母亲的房门,而你母亲为了不让我为难,选择了默默承受。”

楚正阳紧抿双唇,唇色有些发白。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心疼妻子的委曲求全。

“我当时赶走了那些孩子,推开门,本以为看到的是你母亲委屈哭泣的面容,可是没想到我看到的却是你母亲坚定的笑容。那时我才知道,除了家族小孩如此欺辱之外,就连家族中的那些成年女眷,也一天多次来要求你母亲主动离开我,软硬兼施,可是都被你母亲拒绝。我记得,当时你母亲给她们的答复是,除非我亲口说出不要她,否则谁也不能让她走。”

为了自己的爱情,不畏强权,坚定不移的相信……这样的郦氏,似乎在楚正阳的讲述中变得光彩照人,让楚清神往。

她知道,母亲的心中一直都是高傲的,这种高傲,让她从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让她有勇气去追求自己的姻缘,而不像很多人那样,在高压之下退缩,却又自怨自艾,觉得是世人拆散了自己的姻缘。

“直到……发生了那件事……”楚正阳说到后面,已经开始咬牙切齿。

这么多年来,都未磨平他的戾气,可见当年那件事,对他的伤害有多大。

楚清默默不语,耐心的听着,她将心中的气愤都收敛,她要知道,她的母亲,还在河西楚家受过怎么样的委屈。

楚正阳的指甲,已经深陷如掌心,双颊上泛着青色,眼里的恨意渐浓起来:“那天,我照例外出办事。可是,却不知为何,心中总是不安,总觉得好像会发生什么事一般。于是,我差遣心腹,返回族中看看你母亲是否平安。他去了,可是我心中的不安更甚。终于,在久等不见回音之后,我快马返回家中,直接向你母亲居住的院子而去。刚靠近,我就听到了你母亲在房中的求救声。”

“母亲发生了何事?”楚清的心也一下子吊了起来,虽然已经是过去的事,但却依旧让她紧张担心。

楚正阳紧抿着唇,沉默了许久,才用一种森冷的语气开口:“我冲进屋子,发现你母亲衣衫不整,手中持着剪刀,正要自尽,而在房中还有两名男子,失去知觉倒在地上的一人我并不认识,而另一名,正在威胁你母亲就范的便是我派去的心腹。”

楚清脸色一冷,以她的聪慧,并不难判断其中发生了什么事。

“后来,我才知道。当天,他们趁我离家,本想在你母亲的茶中放下药物,让她失去神智,与他们找来的人苟合,然后当场抓奸,好让我死心。却不想,阴差阳错,我派人回去,他去见了你母亲,正觉口渴,你母亲便将那杯茶给了他。那些人算准时间,放那陌生男子进来,却见你母亲并无异样,便和我派去那人缠斗,最后被打倒在地,失去了知觉。而我派去那人却因为喝了茶水,又激烈运动后,药劲上来,看到你母亲,想逼她就范。你母亲誓死不从,在避无可避的情况下,只能打算以死表清白。”

楚正阳说完这一段,身上的力气几乎被人抽空。背上冷汗直流:“我真的不敢相信,若是我再晚回去一步,你母亲会怎样,我是否会抱住她的尸体后悔终生。”

“卑鄙。”楚清狠狠的吐出两个字,眼中生意凝聚。

她是商人,从来要的就是双赢,要的就是以和为贵,长久利益。可以说,杀人……不到万不得已,她从不会去想。

可是如今,听完父亲的讲述,知道母亲当年所受的苦后,她心中第一次出现什么也不管,要找出当年的罪魁祸首,将其凌迟的想法。甚至,整个河西楚家,都在她心中被判下了死刑。

“当年这事……是楚家家主授意的么?”楚清冷声问道。如果是,那么河西楚家真的没有存在下去的必要了。

楚正阳苦笑摇头:“当时发生这件事,我心中怒火焚烧,只想着带着你母亲远离是非之地,哪里还想去追究罪魁祸首。那一天,我抱着你母亲,与他发生了最激烈的争吵,堂前三击掌后,我便带着你母亲,身无分文的离开了河西。”

听完,楚清心中一片唏嘘。

不说对河西楚家所作所为的恨,她却没想到,自己的父亲当初带着倍受打击的母亲来到安宁,靠着白手起家,创下了这番家业。

今时今日,她觉得,母亲的坚持真的是值得的。难怪,母亲一直说,她要找夫婿,一定要找像父亲这样的人。

或许,在母亲心中,也只有父亲这样的人,才值得依靠。

难怪,父亲对返回河西楚家一事,一直犹豫不决。他并非为自己考虑,而是不希望母亲再回到那个让她绝望和感到恐怖的地方,特别是此刻这种时候。

想到这,楚清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自私。只想着利用这次返回河西楚家的机会,达到自己的目的,却没有考虑过那清丽绝伦的夫人心思。

“如此,父亲就回绝楚正和,我们不会楚家吧。”楚清垂眸,淡淡的开口。她心中,此刻对河西楚家全无好感,更别想让她叫楚正和一声三叔。

楚正阳盯着楚清,久久不语,等她抬眸后,才问道:“阿离,你告诉我,你是否要对河西楚家做些什么?”

九溟的事,楚正阳只是心中知道,却从未干预。所以,他并不知道楚清正准备算计河西楚家,可是他却能看出来,楚清似乎对河西楚家格外在意。

楚清眸光幽幽的看向父亲,烛光映照在她绝美的脸上,带着几分迷离:“若是阿离要让河西楚家消失,爹爹会心疼么?”

楚正阳呼吸一滞,沉默下来。

许久后,才叹息道:“商场如战场,若是河西楚家败在阿离手上,我亦无话可说。”

这一句话,便是代表这件事上,他不参与,也不表态了。

只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自己的女儿,和自己的父亲争斗一场。

“谢谢爹爹。”楚清真心的道。

对付河西楚家,她心中不惧,唯一能让她心中犹豫的,便是楚正阳的态度。如今,他给出了她答案,也真正让她放心下来,大胆而为。

楚正阳抬手,轻抚楚清的发髻,怜爱微笑:“对爹爹,何需说谢?”

楚清莞尔,在父亲面前,露出女儿家娇羞的模样。

“对了,这件事不要告诉你母亲。我明日就去告诉老三,让他回去。河西楚家,我是不会回去了。”楚正阳嘱咐楚清。

可就在这时,门外却传来郦氏的声音:“何事不要告诉我?”

话音落,郦氏的身影便进入了书房,她身后跟着嬷嬷,还有一个丫鬟。丫鬟手中端着两碗甜汤,应是楚正阳和楚清父女二人的。

“夫人!”楚正阳有些意外,却立即起身,快步走到郦氏身边,亲自扶住她:“你怎么突然过来了?这个时候,你该好好休息才是。”

“就是,母亲应该在房中好好休息,省得我这弟弟妹妹抗议。”楚清也忙走过来,搀住郦氏的另一边。

“哪有那么娇气?”郦氏娇羞的任由丈夫和女儿把她带到书房中的榻前坐下。

丫鬟将甜汤放在桌上,垂首退下。

郦氏吩咐:“你们二人到门外守候吧,我有话给老爷小姐说。”

二人依言退下,关上书房的门。

楚清则和楚正阳对视一眼,眼底都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刚才那句话,郦氏听进去了多少。

两人等着郦氏的追问,却不想她只是指着桌上的两碗甜汤道:“你们父女二人都是一个样,一忙起来,便不知道时辰。去,各自把一碗甜汤喝了。”

“遵命,夫人。”楚正阳心中松了口气。

“知道了,母亲。”楚清跟在楚正阳身后,向圆桌走去。

两人走到桌边坐下,奉命喝汤。没有言语交谈,可是眼神中却在不断交换。

待两人碗里的甜汤都已经见底了,郦氏才道:“今日我外出上香,遇见了三叔。”

哐嘡——

楚正阳手中的勺子落在碗中,发出了一声醒人耳目的脆响。

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笔。

楚正阳闭上眼,心中叹息。他不用问也知道,楚正和定是将父亲让他回家的事,告诉了郦氏。并让郦氏来劝自己答应。

“夫人,老三说些什么,你不用理会。回河西这件事,我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原来是回河西。”郦氏垂下眸光,喃喃的道。

楚清看向母亲,眼中骇然。

楚正阳也一怔,看向妻子:“夫人并不知情?”

郦氏抬起美眸,一脸错愕丈夫与女儿映入她的眼底。笑了笑,她道:“我遇见了三叔,他却并未看到我。”

楚清嘴角一抽,没想到居然被母亲算计了一把。

看来,当年郦氏才色双全,并不是虚言。能够如此淡定的吐出一言半语,就套出想要知道的话,可不是一般妇孺能做到的。

当然,这也是因为父亲楚正阳过于在乎妻子的感受,才如此不经一诈,就说出了事实。

“老爷心中有何打算?”郦氏问道。

她语气平静,好似不经意般。听不出其中是否还有着对河西楚家的怨恨,还有反感。

既然已经被知晓,楚正阳也不再隐藏。便直言道:“我明日会去找老三,告诉他,我不打算回去。”

没有一丝犹豫的回答,让郦氏心中感动。但她却依旧体贴的道:“那人……终是你父亲。你也是他的独子。”说着,又看向楚清:“阿离长了这么大,也不曾见过她的爷爷。”

父亲、爷爷……却不见郦氏称呼河西楚家家主为公公。可见,在她心中那份傲气,并未让她妥协。

她外表温婉柔弱,却不见得内心中就只知道一味承受。

是对是错,她心中有数,却也爱憎分明,不会因自己一人的感受而阻碍其他。

“夫人的意思是……”楚正阳看向郦氏。他心中猜测到郦氏的答案,可是却不敢说出来。

郦氏微微叹气,烛火让她脸部的线条,变得更加的柔美:“已经十八年了,老爷也该回去看看。至少不负为人子的身份,看完老人,咱们一家再回来便是。”

若是回河西楚家,郦氏和楚清是不可能不去的。不管河西楚家是否承认,她们两人都是楚正阳的妻子和女儿。若是不会去,只会让楚正阳在河西楚家更加遭人口舌。

“夫人不必为我勉强的,当年我与他已经断绝父子关系,就算不去,也无人可说我什么。”楚正阳不愿妻子委屈,忙道。

郦氏缓缓摇头:“当年,不过是气愤之极的意气用事,这十多年,你不能承欢膝下,尽儿子孝道,已经让我很不安。如今,既然那边亲自来请,我们又怎可拒绝?”

楚清看着母亲,缓缓站起,向她走来,来到她身边,蹲下,双手轻握住母亲的双手,将柔软包在自己的掌心之中:“母亲,相信我。这次会河西,我决计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郦氏抽出手,帮楚清理着额前落下的发丝,温柔的笑道:“我的女儿说的话,我自然相信。有你与你父亲在我身边,也无人可以伤害我。”

楚清嫣然一笑,回眸看向自己的父亲。郦氏也抬起头,看向自己的丈夫。家中两个女子已经做下了决定,此刻,就看他这个一家之主的最终决定了。

望着女儿与妻子,楚正阳的心顿时被一股暖流包围着。护卫妻女的豪情,从心底滋生,他笑道:“好,那咱们一家三口就走一趟。”

“爹爹,你说错了。应该是一家四口。”楚清戏虐的指出父亲的语病,眸光落在了郦氏的腹部。

“对!是一家四口。”楚正阳的眸光随即也落在郦氏的腹部上,眸光闪动的道。

河西楚家

河西,位于南楚的西方,地广人稀,矿产资源丰富。

在这里,楚家是最大的氏族,盘踞百年,无论是当地的官绅,还是百姓,都不敢轻易的招惹楚家这个庞然大物。

楚家的祖宅占地广阔,院院相套,以大房为中心,向四周扩散。除了一个威风堂皇的大门之外,其他各房的院子,面对街面的一面,都开有小门,方便私下进出。

三更已经敲过,本来是就寝休息的时候,一道裹在斗篷里的人影,却一闪而过,来到楚家五房的院门前,轻轻的叩了几下。

很快,便有人从里面打开小门,放来人进入。开门之人又向外左右探了探,确定无人注意后,才关上房门,提着灯笼,带着来人向院里走去。

来人被领进了一间偏僻的房间,房里早已坐了一个人,正在喝着热茶。

“五哥。”来人拉下斗篷,露出一张白净的脸。眼角微微有些细纹,虽无胡须,却也不算年轻了。估计也在三十多岁左右。

领人而来的下人,轻声关上房门,房里只剩下两人。

楚正风指了指另一边的茶杯,笑道:“六弟先坐,喝杯茶歇歇气。”

楚家中年一代的老六,楚正淳咧唇一笑,解开自己的斗篷,扔在一旁,坐在楚正风身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茶水入喉,他眼眸一亮,欣喜的道:“五哥,这可是你这次从建宁都城带回来的极品金雀舌?”

楚正风微笑颌首,夸赞道:“还是六弟有品位,有眼光。”

楚正淳笑了笑,虽未答话,可是眉宇间的傲然之色,却是表现出对楚正风这句话的当仁不让。

“对了,五哥,此行可还顺利?你今日刚到家中,小弟就奉命来访,可是出了什么事?”楚正淳放下茶杯,紧张的问道。

楚正风扬手安抚的道:“六弟莫慌,建宁都城一事十分顺利。丹穴已经拿到,在三皇子的协助下,那十年开采权已经作废。待丹穴出产之后,我们楚家拿四,三皇子拿六。”

“四六分?”楚正淳皱了皱眉,脸上有些肉疼:“是否太多了?”

“诶~,大丈夫欲成大事当不拘小节。”楚正风摆手道。“若是三皇子大事得成,我们楚家就是从龙功臣,到时候的荣誉还有声望,可不是区区几分薄利所能衡量的。”

“五哥,六成可不是薄利了。”楚正淳脸上依然带着苦色。

他算是明白了,五哥和三皇子私下合作,代表着河西楚家。此刻,协议已成,他星夜叫自己过来,就是为了向家主汇报时,多一分支持。

虽然他从小就听五哥的话,可是,这毕竟牵涉一大笔钱,若是三皇子夺位失败,那么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六弟是不打算帮我?”楚正风脸色一沉。只要他和三皇子合作成功,有了三皇子这个靠山,下一任的河西楚家之主就是他。

“不是不帮,只是这其中牵涉太大,家主若是恼怒起来,我说话也没用啊!”楚正淳双手一摊,无奈的道。

楚正风冷笑:“有个消息,我忘了告诉六弟你了。”

“什么?”楚正淳下意识的问道。

楚正风阴测测的一笑,压低声音道:“这次出去,家主可是暗中吩咐老三去找了老二,让他把老二带回来。而老三在建宁都城也匆匆离开,就是为了去找老二。”

楚正淳心中一凛,脸色当即难看起来。

楚正风观察着他的脸色,冷笑:“据说,老二在外面混得还不错,十几年来过得体体面面。若是等他回来,先不说家主之位到底是不是他的,单说等他追究下来,当年那件事,是你出的馊主意,是你买通人下的药,不知道他会如何做。”

“五哥是在威胁我?”楚正淳眼角一跳,盯着楚正风。

楚正风弹了弹长袍上的灰尘,笑道:“我只是在提醒你。”

楚正淳双眼一眯,抿唇不语。眼缝中,却思绪晦暗,难以看清。

“你我从小关系最好,老三又是一个只会听命办事的应声虫,老七是他胞弟,再如何也不会与他为难,老四又是一个不喜欢争斗的人。老二若是不回来,倒也无妨,但若是老二回来,他可是正房嫡出,一旦父子两人冰释前嫌,下一任的家主必然是他。当初大家怎么对他的,恐怕他也会一一换回来。算来算去,也只有我有着三皇子的支持,若是能够得到家主之位,才能保住你。而这三皇子的支持就要看这次的表现了。”楚正风蛊惑着楚正淳,曲起食指在桌上敲了几下。

个人安危和家族利益的权衡,让楚正淳鬓角都滴下了冷水。

许久,他一咬牙,抬起眼看向楚正风:“五哥,我答应你。”

得到许诺,楚正风畅快的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楚正淳放在桌上的手臂:“这才是我的好六弟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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