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座西朝东,平面呈十字形,是一座仿法国中世纪哥特式建筑,红色的砖墙,白色的石柱,青灰色的石板瓦顶,两座钟楼,南北对峙,高耸入云。
周日早晨七点,这里有主教弥撒。教堂内,教友已济济一堂。

外面,身穿礼服的新人一对一对,影楼的摄影师对着她们,相机闪烁个不停。

这里是徐家汇天主教堂,上海著名的景点之一,是新人们拍婚纱照必去的地方,也是倾诉烦忧、渴望得到救赎的地方。

天刚放亮,苏陌就把童悦送到了这边。

昨晚,童悦在公寓里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连同钱燕的几张照片,请华烨托冷寒送进了看守所。

为恐犯人情绪变化太大,刑前不允许见家人的。

如果她想见,可能也有办法。

她没有提出任何要求。

她又去了趟商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买了个全,簇新的,都是名牌,彦杰的尺寸,彦杰喜欢的颜色、尺码。

苏陌看她趴在柜台前,为个领带挑来挑去,直叹气。

“好多年没见到他爸爸,哥不能太寒酸,不然,他爸会伤心的。”她说时,神情冷冷的,语气不带任何情绪。

他听得心戚戚,不免羡慕彦杰。

如果能得到小悦全身心的爱,夫复何求?

“我们进去吧!”

这一次处决的犯人是同一个缉毒团伙,周陈也在其中,所以法院格外慎重,审判大会没有对媒体开放。

只在进法庭时,让记者们拍了个侧影。一个个光着头,谁也看不出谁。

童悦没去看彦杰最后一眼。

童悦点点头,随众人走进教堂。淡黄色的灯光,很温暖,气氛非常肃穆。童悦停了停,缓缓上前,找了个位置坐下。

她学那些信徒的样子,十指交叉放在胸前,闭上眼睛。

“上帝你好,”她心里默念,“我不是信徒,也从来没进过教堂。现在来打扰你很不好意思。我不晓得说什么好,可是如果不说,心里又闷得很。上帝,你应该是万能的,人世间的一切都能看见,对吧?你呆的那个地方叫天堂,〈人鬼情末了〉里说好人死后会上天堂,天堂的阶梯一格格,闪着金光。坏人死了进地狱,被两个魔鬼拖着就走,一点还价的余地也没有。彦杰属于坏人吗?在法官嘴里,在别人眼中,好像是。”

“我也有点恨他,他总是伤我的心。我想留上海,他不肯。我喜欢他,他不回应。他总让我哭。到最后,他用这样的方式离开我,还是让我哭。可是,在我心里,还是愿意他好。天堂一定很人性化,你也非常仁慈。他的父亲救死扶伤,早在天堂安家,你能否网开一面,让他和他的父亲团聚呢?然后让他睁开双眼,不要结交坏朋友,要珍爱身边的人,哪怕只有一分一秒,也要让她知道。还要告诉他,不要牵挂我,我会过得非常非常好。”

“上帝,絮絮叨叨讲这么多,你别嫌烦,很对不起,我从来没有祷告过??????”

她与苏陌走出教堂的时候,觉得脸上凉凉的,一摸,全是泪水。

苏陌揽着她的腰。

她没有推开那只手,不然她就没办法向前迈步。

下午两时左右,冷寒的电话到了。华烨开车送他们过去,那是上海的近郊,稍有点荒芜。彦杰睡在白布袋中,非常安静。

灵车在树林后面的小径上等着。

在灵车上,她握着彦杰的手,他的手太冰,怎么捂都不暖。到了殡仪馆,化妆师给彦杰洗了澡,换上她买的衣服。

彦杰非常帅,那种酷酷的帅,不然也勾引不上乔可欣。

呵!

她与彦杰合了影。

苏陌把她拉出去。

过了不久,彦杰包在一个小红布袋里出来的。隔壁有个出售骨灰盒的老人告诉她,要买把伞打着,这样子灵魂就不会散开,还认得回家的路。

她选了一只深灰色的骨灰盒,里面有假山还有亭台,像戏中公子与小姐幽会的后花园,她想笑,嘴一扁,掉下来的是泪。

彦杰住在这里,应该会咬牙切齿的。

她捧着骨灰盒,苏陌撑着伞,她将盒子寄存在公墓管理处。等假期里,她到上海买块墓地,才能让彦杰入土为安。

为了钱燕,彦杰不能回青台的。

她看了又看彦杰冷着脸的照片,然后才恋恋不舍的走了。

在青台的钱燕,过不久就会收到一张彦杰在机场出发的照片,那也是PS过的。以后,彦杰就定居国外了,定期寄照,定期汇钱。

多想这是真的,她深呼吸。

被蒙在鼓里的人真幸福。

华烨带他们去吃饭。苏陌一口没动,他无法吃得下,彦杰曾是他最喜欢的学生。令他意外的是,童悦居然喝下一碗汤,虽然过了一会又吐了。

傍晚必须要回青台。高考在即,他很忙。作为强化班的班主任和任课老师,她更没有办法走开。

“苏局,那套公寓的手续我办好了。青台的事,等我六月份过去。”华烨对苏陌说。

“好的。”

进了候机室,苏陌淡淡地说道:“我把你对面的公寓买下了,现在开始装修。那里离交大不算远,上班比较方便。”

她瞪大眼睛。

苏陌笑了笑,“我已接到交大聘书,秋学期就会过来执教。”

她低下眼帘。

他是成熟男人,做什么样的决定,她无须多话。这世界,没有什么人真正的为别人放弃自我的。人性,是自私的。

“我先过来安排一切,这样子你生孩子时,我就能照顾你了。”

她不能克制双手的抖动。他怎会知道?

“别人都以为我和亦心爱得太深,多一个孩子都不行。不是的,亦心不能生育。结婚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很喜欢孩子。”

她的眼底划开一丝讶异,却迅速被掩盖。

“我一个人可以。”

他笑,不再多说。话讲多了,就矫情,让人怀疑诚意。付注于行动,才能融化一块冰。

她没有要他送到实中,在机场自己打车回去的。

他叮嘱她注意身体,每天电话联系。

天将黑未黑,学生们去饭堂吃饭。校园内还有一抹橙色的光,她在这光中,迈着千斤重的腿走回宿舍。

她需要沉睡,需要积蓄勇气。

奇怪,门是掩着的,她记得走时锁得好好的。难道谢语又来了?

谢语住在这里时,她给过谢语一把钥匙。

推开门,首先闻见一丝烟味,一盏灯微弱地亮着。叶少宁坐在她的床边,在灯光映照下,他的脸几乎透明,嘴唇也毫无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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