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悦慢慢地躺下,把手放在肚子上,黑暗中,听着窗外的雨疏风骤,她非常平静。
再也没有任何遗憾了。

这世上终有一个人,认真地爱过她,不计回报,不问她的从前、现在、将来,爱她一生一世,没有背叛,没有误会,没有猜测,爱她如珍宝,爱她如生命,给她一个家,在她将要走下去的路上,铺上锦毯,栽满鲜花。

也许会有那么一点孤单,但能挺住。六十年后,她也要去向另一个世界。

岁月无敌,终是会见到的。

她的人生因为有过这样的爱,圆满了。

这一夜,童悦睡得非常的好。

苏陌就稍微闭了会眼,就那一会,他睁开时,外面已大亮。雨停了,风住了,天空万里无云,将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天气。

“早!”童悦一身清爽地从厨房里出来,虽然面无血色,但看上去精神比昨天好多了。眸子顾盼之间,有神采荡漾,不是那么死气沉沉。

他松了口气,摸摸冒出新胡渣的下巴,“我去洗个脸,然后带你出去吃早饭。”

出来时,童悦已换上出门的装束,屋子内外收拾得干干净净。出去后,他们就不过来了,要去机场回青台。

“我忘了关总开关还有水笼头。”门拉开,她紧张兮兮地叫道,扭身就要进门。

苏陌拦住她,“这些事,男人做不是更好吗?”

“这是我的家,我总是要学会的。”她坚持。

苏陌苦涩地闭了闭眼,“在这等着。”

他进屋检查了窗户、开关、笼头,确保离开过一两个月都不会有什么事,这才出来。

两人都有点沉默。

早餐吃的是上海小馄饨,还有生煎包、蟹黄包,苏陌其实没有胃口,是想陪童悦好好地吃点,昨天一天她就喝了杯牛奶,吃了两片面包。童悦一闻馄饨味,唇一抿,扭身就跑。回来后,眼中泪水汪汪的。让她再吃,直摇手,他去买了杯甜豆浆,她到是喝下去了。

“我想去商场给妈妈买点东西。”她对他说,“首饰也好,化妆品也好,或者是衣服,哥买什么给她,她都会非常开心。”

她低着头,不让他看到她红红的眼睛。

“走吧,我是非常棒的顾问。”

在上海,坐地铁比坐公交、打车方便多了。两人去坐地下铁,人特别多。他抬起手臂护在她身后,并且礼貌地保持十厘米左右的距离不碰到她的背。

“我很喜欢上海的,时尚大都市,似乎有什么梦想在这里都能实现。曾经复旦和交大都邀请我来教书,可惜我选择从政。不过这两年我并没有丢弃专业,如果我愿意,我想在这两所大学之一找个席位不难。”他笑起来很俊雅,牙齿雪白,短发细碎。睡了一夜的沙发,难得衣衫都服服帖帖。

“少了前呼后拥、溜须拍马,你会习惯?”

走出地下铁,是步行街,外地人都爱到这里买东西。

“可是我会多点我生命里非常重要的东西。”他说着朝前面偏了偏头,示意商场到了。

买齐东西后,两人走到了外滩,找了家餐厅吃午饭。领桌好像是对年轻父母带着孩子过来旅游,孩子闹个不停,妻子有些不耐烦,板起脸训斥,老公则好有耐心,把孩子抱出去哄着。

童悦的目光追着那老公的身影,表情戚戚的。

“男人说起来非常阳刚,内心里通常比女人温柔。在妻子怀孕时,做父亲的意识并没有那么强烈,他出去和朋友玩,呆到夜深回家,出差几天也没什么牵挂。但伴着孩子一天天长大,他也慢慢地长大,成为合格的父亲,而妻子呢,在他眼中也如小女儿般。”苏陌眼神深邃如海,语气轻快明朗。

她玩着面前的汤匙,淡淡地笑了笑。

吃完,两人就直接去了机场。安检结束,并肩走向登机口时,他说:“小悦,你说过我的身上有彦杰也有你父亲的影子,所以你才情不自禁地靠近。”

她呆住。她是说过这样的话,但那时亦心还活着,彦杰也好好的,她心贪,想要的东西很多,而他的温暖就像为她那时量身定做。

“当我是彦杰,当我是你父亲,都可以。你喜欢上海,我和你一同去上海。你喜欢国外,我带你去移民。所有的责任和义务,我与你一同负。你的快乐、痛苦,我与你一同承受。”

她不出声,她懂他话中的意思。他是知道她所有的人,包括内心,包括外表,包括已发生和未发生的。在艰难的时候,他总在她身边,她不得不依赖他。他的包容像宽广的海,仿佛无意任何回报。其实爱情是自私的,他直接伸过手,戳向她的心。

“我知道你现在痛苦到极点,不可能在心里容下别的。我就是申明态度,后面我就着手准备辞职的事。你别露出愧疚的表情,我不是为你,我是为自己。彦杰那般年轻,人生戛然而止,我只想抓住我能抓到的东西。幸福是平淡的,只要你让你的心自由落地。”

“这太重了。”她叹息。

“重才抓得牢,不然你感觉不到。走吧!”他扬起俊眉,眼中尽是温柔。

她无法阻止,只能默然。

到达青台是下午四点,出了机舱,她头有点些晕,脸闷得通红通红,走得非常慢。

“直接回家休息吗?”他问。

“我先回爸妈那里,把东西送过去。”她迫不及待想看到钱燕。

“你只能在那呆一会,你控制不住情绪,她会起疑心的,老人们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她点头,“妈和我不亲,不愿理睬我,我不可能呆久的。”

他安慰地拍拍她的肩,“我去监督你。”

“不用,你回单位去吧!你可是大局长,马上高考、中考,你忙的事很多。”

“不是非我不可,换了别人一样可以做得好。不过,我会等所有的考试结束。我做学者比做局长自信。”

两人说着话走出机场,下午的阳光还非常有劲,穿过玻璃幕墙,光芒四射地撒过来。她下意识地眨了下眼,一睁开,血液倏地冻结。

叶少宁寒霜罩面,站在五步之外。

“怎么了?”苏陌全部注意力都在她身上,没看到别的。

话音刚落,叶少宁挥着拳,快速地落在了他的颈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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