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犹如天人大战,翻来覆去,一直折腾到天明,眼睛睁开,看看室内薄薄的晨光,乐静芬沉着脸下了床。
毫不例外镜子里的女人挂着两个大大的眼袋,再昂贵的遮瑕霜也遮不住一脸的憔悴。步入中年的女人就是隔夜的凉茶、昨日的黄花,关于美丽,关于风情,都是久远的事了。

车城已经坐在餐桌边,边吃早餐边看晚报,头发湿湿的,刚洗过澡。

车家的早餐向来各吃各的,车城爱吃豆浆油条或清粥小菜,她喝一杯牛奶,吃个鸡蛋加半只苹果,车欢欢就一杯咖啡。

她不知道车城什么时候起床的。之前两人还坚持晨练,欢欢回国后,她自发地取消了,车城每天还出去跑个步。

“乐董,早!”阿姨把她的早饭端上来。

她看看楼梯,“欢欢醒了吗?”

“她昨天睡得晚,我没喊她,让她多睡会。”

她皱皱眉头,“前晚她什么时候回家的?”前天,欢欢和一帮人给叶少宁送行,她睡的时候都十二点了,欢欢还没回来。

阿姨欲言又止,然后笑了笑,“我睡得沉,没注意。”其实,阿姨记得早晨起床做早饭,刚进厨房,听到门锁响动,以为是小偷,吃了一惊,回身看去,车欢欢低着个头,像是疲累之极的走了进来,连招呼都没和她打。

乐静芬端起牛奶,稍有点烫,她又搁下。

车城自始至终专注于早报上的车市版,眼抬都没抬。

“车城,你也该分点精力关心关心欢欢,她也是你女儿吧!”她没好气地说道。

车城从报纸后面露出半张脸,“欢欢不是挺好吗?”

“挺好就不要关心?难道非得她有个头疼脑热,或者躺在医院里,你才去尽一个父亲的责任?”

“我现在失职了?”车城把报纸挪开,定定地盯着她。

“我是全幅身心爱着欢欢的,而你起码没有做到这样。”她冷冷地迎视着他的责问。

“不要含沙射影,把话讲清楚。”车城板起了脸。

“昨天我遇到保险公司的王总,他说前几天和你一块吃饭,你向他咨询替一个女人办保险的事,那个女人大概不是我或是欢欢吧,你妈妈和姐姐又都不在人世了,所以我有点好奇,就去查了下。”

车城没有紧张,也没有慌乱,神色自如,“然后呢?”

乐静芬“啪”地拍了下桌子,腾地站起,“你不该给我个解释吗?”

“我们复婚的时候,财产进行公证,这个家里所有的开支现在是我在付,欢欢已*,不需从我这里拿零花钱。我用我其他的钱要向你申请?”

“车城,打发叫化子的小钱我不会在意,而是你对那个*余情未了,你欺骗我、背叛我,我无法原谅你。”

车城苦涩地闭了闭眼,“这不叫欺骗,也不叫背叛,是良心不安。她一日过得不好,我一日就不能安宁。如果安宁能用钱来买,你何必小气?”

乐静芬冷笑,“你真是大言不惭,你这么舍不得她,为什么不回到她身边去呢?”

“静芬!”车城大吼。

她偏过头,感觉这话有点讲重了,但是她从来不愿意低头认错,特别是在他面前。错的人是他,他伤害过她,做过许多对不起她的事,现在还对那个贱女人藕断丝连。“如果再一次让我发现这样的事,我??????我会一把火烧了那个小面馆、烧死她。”

车城不敢置信,他追视她,可她的态度叫他最后恹恹收回视线。

“静芬,我从来没有办法阻止你,但是我告诉你,她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就真的完了。以前,我觉得欢欢小,需要爸妈完整的爱,而且我以为你是在意我的,我卑微无耻地回到你身边。现在呢,欢欢大了,她可以独自能撑起一块天空。我们已不再年轻,好像没什么江山可打。但你似乎不是这样想的,如果那样,我会陪你,站在你的对面。”

车城犀利的言辞灼痛了乐静芬的神经,她愤怒地看着他。他却不看她,漠然地转身出去。

“你给我回来。”她抓起牛奶杯对准墙壁甩了过去。

“妈?”车欢欢惊愕地看着一地的凌乱、气得瑟瑟发抖的乐静芬。

“你起来啦!”乐静芬托着头跌坐在椅中。

“和爸爸吵架了?”车欢欢蹲下来问。

“小事。”乐静芬定定神,“我听刘秘书说,你今天要去工地看看。”

车欢欢知道妈妈好强,她不愿说,她就不能问,“嗯,世纪大厦主体建筑已到四分之一,我都很久没去看了。”

“是要好好表现,你现在是代理总经理,要得下次董事会,才会有正式任命。能适应吗?”

怎么会适应呢?坐在叶大哥的位置上,抚摸着他用过的电脑、浏览过的文件夹、批阅用的水笔、接听的电话、沉思时倚立的窗台??????就是看不到他俊雅的面容,听不到他温和的嗓音,她一整天都在走神。

思念如潮水,一浪卷起一浪,将她溺灭。

这才第一天,她就想他想到不行。而且她还想问他,怎么那样没有绅士风度,她在希尔顿的更衣室独自醒来,他去哪了?

“我在慢慢适应。”

“要不要再从我那拨两个特助给你?罗特助妻子昨天临产,他可能要休个一周左右的假。”

“不用,其他人又不熟悉情部。如果有什么情况,我可以打电话给叶大哥。”

乐静芬叹口气,“裴迪文今天从香港过来正式任命他为青台分公司的总经理,商场如战场,你们已不是从前的关系,防人之心要有。”

车欢欢抿嘴一笑,“那我要给你打个电话祝贺下。”

电话是在世纪大厦的工地上打的,仲春下午的阳光非常有力,明晃晃地斜射过来,她有些刺眼,把身子背过来。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移动小姐甜蜜蜜地告知。

她怔了怔,把电话簿翻开,重新又拨了一遍。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移动小姐再次甜蜜蜜地告知。

又玩这一套?她来火了。

第一次是为了陪他老婆度蜜月,怕外人干扰;第二次是在生病,为了好好休息。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

移动公司营业大厅外,傅特助恭敬地把一支新手机递给叶少宁,“叶总,这是你的新手机,号码也是公司为你新申请的。”

他接过,“谢谢!你先回公司,我陪我太太去选件礼服。”

傅特助开着车走了。

他目送着车影,傅特助年纪比他长,在恒宇五年了,表现非常杰出,裴迪文特地调过来给他做助理,才接触了几次,傅特助的细腻、周全就让他非常满意。

新手机是银灰色的,式样经典大方,他把玩了一会,手指默契地拨出十一个数字,童悦说下午没课,现在能过来了吧!

“你好!请问找谁?”因为是陌生号码,童悦的声音冷冰冰的。

“童老师,你最喜欢的数字是几?”他笑问着。

“这是谁的手机?”童悦听出是他,弦瞬刻绷紧了。

“恒宇新配的,我第一个电话就打给你了。第一次呀,你可是要负责的哦。”他促狭道。

她没有应声。

“我已经在街上了,是你开车过来,还是我去接你?”

这好像是道难题,她考虑了很久才回答,“少宁,我要替孟老师上语文课,没办法过去。”

“那你忙,我先去专柜看看,你的尺码我很熟悉,相信我的眼光啦,一定会让你光芒四射的。然后我带着礼服去学校等你。”

“晚上我要坐班。”

“和其他老师调下不行吗?”

“我麻烦别人太多了。”

“请一个小时假,你去打个招呼就行。”他娓娓诱惑。

“你找个特助或秘书陪你好了,以前不是经常这样变通吗?上课铃响了,我挂了。”

他望着西坠的太阳,一时无法消化刚才的那通电话,昨天她答应得不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卦了?

今天晚上的宴会对他非常重要,不比平时,他身边的那个位置,除了她,无人可替代。

可是她还是放了他鸽子,没有商量的余地。

今晚星星很少,月亮也躲在云层里,有点小风,若有若无。

夜色迷人客流如川。

童悦嚼着一粒话梅,酸得整张脸挤成了一团。她望着手上的戒指,摘下又戴上,反反复复。

戒指有点松,戴了这么久,指头上看不出一点痕迹,如果有一天摘下,人家不会看出她曾经有过一枚这样的戒指吧!

“喂,你能不能别刺激我这个剩女?”桑贝端着托盘,踹了她一脚,走进吧台。

她把戒指戴好,“我到是羡慕你,自由自在。”

“得了便宜又卖乖,你现在是泡在蜜水里,叶少宁把你捧在掌心中。他都很久不来我这了,是不是怕你生气?”桑贝俐落地兑酒。

她失笑,“你真抬举我!”

“本来就是,你看他那个特助在那呢,平时他们都形影不离的。”

她扭过头,罗特助占了一张大桌,面前坐着一个头发灰白的男人,两人正在对饮。

她没有过去打招呼。

这不是任性,也不是赌气,是心中某株蓬蓬勃勃的东西突然枯萎了。

他穿什么衣服,他吃酒会不会伤胃,他今晚面对裴迪文会不会难堪,他的朋友、他的家人、同事,对她有什么看法??????所有的所有,她都不想去过问,不愿在意。

她不需要把自己看得太重、想得伟大,相信他什么都可以对付的,相信没有什么人是无可替代。

婚姻是昂贵的消费,她一穷二白,拿什么去买单?

她不肯喊江冰洁“妈妈”,血缘却割不断。江冰洁的影子还是照射到她的身上,也许她将会和她一样,孤单到老。

空气闷得像暴雨将至,她过来是想解闷的,可不想窒息而死。桑贝忙得四脚朝天,嘴角弯起,现在赚钱是她最大的快乐。童悦也想有这么一个单纯的目的,可惜她太贪心。

红色君威无耻地占着桑贝的专用泊位,她打开车门,肩上突然被人轻轻一拍。

“小悦!”

耳熟的称呼,她恍惚了下,转过身。

“我喝得不少,不能开车了,你能送我一程吗?”苏陌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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