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荡人心魄,他的双手温暖干燥,他的轮廊鲜明硬朗,他的外表清洁体面,身上还散发出一股天天沐浴才有的气息。更令她叹息的是他拥着她时的有力臂膀。
我一生渴望被人珍藏,妥善安放,免我惊,免我扰,免我四处流离,免我无可枝可依。身子轻飘飘地飞过云端的那一刻,她闭上眼,不知怎么想起书上读到的一句话。

是他吗?是的,应该是的。

她勾起小腿环住他的腰,同样让他感受到极致的快乐。

她睡沉了。

叶少宁轻轻地将背对着的她拉过来,安在他的肩窝处。手腕有点痛,是在南京的工地上碰伤的。不能怪那扎钢筋的工人,他有些走神,太阳当头照下,也让他有点眩,安全帽戴着不太舒服,他拿下来想重新理一理,后面有人叫小心,他本能地伸手护住头,头没受伤,手腕给戳了一道大口子,当场血如泉涌。

别人惊慌失措,他反到冷静了。在医院包扎伤口时,他的心一点点安定下来。

初到南京的这几天,他焦躁、烦闷,温和的人突然变得苛刻、冷漠,无故地和下属发火。

童悦的置身事外,让他很是生气。

其实他也是惊愕的,但那不会成为他的包袱。总经理,讲得再好听,也是一高级打工的。你不努力工作,随时会被炒鱿鱼。在他的心里面,乐静芬是一个对他有知遇之恩的上司,他敬重她、钦佩她。

这样一个地产业呼风唤雨的女强人,无论气场和风范,都是极佳的。但是……每次从高速上下来,经过那个小面馆,她总会让司机停下来。

“这种垃圾,怎么能苟活在这世上?为什么不被车给撞死呢?总有一天,我要放把火,把她活活地给烧死……”她一遍遍地咒骂,语句之狠毒,表情之狰狞,和市井上骂街的妇人没有两样。

泰华里面元老级的职员透露,乐静芬此生中唯一的滑铁卢,就是面馆的老板娘江冰洁。她不仅拥有车城的初恋,而且还成功地让志得意满时的车城为她犯罪,为她抛弃妻女、舍弃荣华富贵,与她蜗在这里,做一对你挑水来我浇园、你耕田来我织布的神仙眷侣。后来,车城因为女儿回到了乐静芬身边,人前人后表现得伉俪情深,江冰洁却仍守在他们曾经的爱情小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快成一块牌坊了。这活生生的事实足够让乐静芬心中长出一片刺林了,经过这里时,就刺得心中生疼。

这些事,叶少宁听过就过去了。只是走到这里时,不知怎么就会瞟上几眼,那个江冰洁无论从哪方面,都是和乐静芬不能相提并论了,但是爱情,从来无规律可循。

秘书开玩笑地说,我们去吃碗面吧,见见那个打败乐董的女人到底有什么样的风情?

无聊!他慢悠悠地收回视线。

多有趣,江冰洁居然是童悦的妈妈。老天这一次真的是一曲三叹。

他真没把这当个事,公司在意的是个人的工作表现和业绩,他喜欢谁,不在这个工作范畴内。童悦那怯怯的、柔弱的语气,反到让他心疼无比。

以前,他对江冰洁是漠然的,现在,他讨厌这个女人。为了所谓的爱情,抛下十二岁的小童悦时,她真的不配称之为母亲。

他刚想对童悦说几句怜惜的话,童悦就砸过来那么一句话。

在她的心里面,他不值得她信任和依赖么?他们是从*开始,可是后来,他已经用慎重的态度证明,这份感情,他是认真的。

她却没有当真!

她好像是看准他会放手的。因为*妈不喜欢她,因为他为了不丢掉工作,必须要在意乐静芬的心情。比较而言,她就可有可无了。

气到浑身发抖,生怕口不择言,才选择沉默,暂时避开。

气过之后,又生出不舍。

她并不卑微,她只是害怕受到伤害,只是在假装坚强、假装潇洒。

笨女人!他柔柔地叹息,握住她的手凑到唇边吻了吻,这才缓缓闭上眼睛。

睡得不久,但睡得很香。睁开眼,浅浅的白光悄然从窗帘下面漏进来,身边没有人。

下床拉开卧室的门,一室清风。童悦窝在沙发里,穿着他的薄毛衣,在电脑上十指如飞。

认真工作中的女人很美,他承认,是的,那散下来的发丝,紧抿的*,时不时蹙起的眉,令他轻易地砰然心动。

“你醒了?”察觉到他的注视,她扭过头,微红了脸。

他走过去,把电脑挪开,抱着她坐到他腿上,“几点起来的?”

“昨晚……那样,教案没来得及写,我只好四点爬起来补。”她羞赧地由着他啄吻。“我还做了早饭。”

“什么?”

“红米栗子粥,补血抗寒。”

他挑了挑眉,“我都离家几天了,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

“我到楼下的超市买的,那儿二十四小时营业。”她小心翼翼地托起他的伤腕,对着伤口处吹了吹口气,然后贴上自己的面颊。

她没有问他怎么受伤的,仿佛不必问,她已知。

“人家有没讲你是今天最早的顾客?”他含住她的嘴唇齿。

“嗯,所以人家还额外多给了我两粒栗子。”她的气息一丝丝被他吮进了腹内。

他轻笑,“那好,我一会多吃的。吃完,我们先去下商场。”

“干吗?”

“给你买点东西。”

“我第一堂就有课。”她很内疚地看着他。

“昨天说好请半天假的,你和别人调一下,就那个凌玲吧!对了,我晚上去帮你把衣物都搬过来,你先住这里,不准和那个凌玲再有交集。这个客厅够宽,你可以在这边辅导学生。下学期,不要再接了。”

她昂起下巴,眼睛眨了好几下,“叶总,你在对我下命令吗?”

“正确,务必要执行得很快很好。”

好不容易从阴雨霏霏到万里晴空,她不忍破坏他的兴致,打了电话给教务处调了课。

吃完早饭,到不是先去了商场,她拉着他去了小区诊所。纱布一层层地打开,他让她把脸别过去。她不肯,看到那伤口,不觉发出咝地抽气声。换药的小护士昨一夜没合眼,倦倦地应付了事,只稍微给伤口消了下毒。她冷冷地瞪了护士一眼,抢过钳子,夹起棉球,蹲下身,重新细致地把伤口洗净、消毒,包括手腕的四周。

“你好像挺有经验?”他笑道。

童大兵不善打理家务,也不会照顾自己,他的工作是车间技术工,有时会受点小伤,换药扎纱布,都是她。彦杰来了后,爱和同学踢足球,动不动也是这儿破那儿破,他懒得去医院,也是她处理那些伤口。

“好了!”她俐落地把纱布扎了个结。“我来开车。”

昨晚热血沸腾,一路狂奔,她都忘了他的伤腕,不免有些自责。

“我其实不差什么的。”站在商场门口,她低下眼帘。她还不习惯接受他的礼物。

“走吧!”他用完好的手牵住她。

他们差不多也是商场今天的第一波顾客。

他给她买了一件羊绒连衣裙,粉粉的颜色。

“装嫩哎!”她拽住,想换件浅灰的。这种颜色,班上的小女生们都已不屑。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小女生,还没发言权,才能任由妈妈作主。

“我喜欢。”他还想买件火红的,可惜没有。

她看看他没商量的样,罢了,最多以后休息天穿吧!不过,真的很心疼,四位数的衣服沦落成家居装。

他又给她买了件薄昵的外套、一双驼色的皮靴,非要看看她穿的效果,硬让她进去全部换上。

“真美!”他的唇角勾了起来。

美丽的妻子,是老公的骄傲。

他不准她换下,剪了吊牌,纸盒里装上旧衣。

“人家会笑话的。”她真有点无地自容,看到营业员捂着嘴在偷笑。

“他们是羡慕。”

当他领着她站在明牌首饰专柜前,她讶然地瞪大眼,揪住衣角,心跳得很快,不是激动,而是慌乱。

“少宁?”

他眼睛一扫,已看好几款戒指,让含笑的营业员一一拿出来。他挑出其中一枚,就往她左手的无名指上套。

她曲起手指,将他拉到一边。“你别吓我。”

“这怎么是吓?很多都来不及做,总得买枚戒指去登记!”

她脸色苍白,后背直冒冷汗,突然想起昨夜他好像提过这话。

“少宁,这太快了!”

他温柔地看着她,“快什么?你那天和你学生说,你不想要恋爱,你要的是婚姻和孩子。”

他偷听?“那只是吓他的话,我……”她深呼吸。

“好了,好了,放松!”他搂过她,轻笑,“童悦,你二十八,我三十一,都不是冲动的年纪。这一生中,我们终将要和一个人过一辈子,遇到了,早一点在一起、晚一点在一起,有区别吗?我不想再给我妈妈拉我相亲的借口,也舍不得让你被人取笑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我们现在没有什么感情基础,婚后再慢慢培养。在这两个月内,我已觉得离不开你了,你也是喜欢我的,我有自信能给予你幸福,你的大方、体贴、温柔,也让我感到快乐。我们结婚吧!”

她半张着嘴,眼睛瞪得溜圆,慢慢的,两行泪水从眼角流了下来。

“怎么了?”他替她拭去。

“我……我……”她像失去了语言功能,泪水止不住。

她真的要嫁了吗?

一直以来,她给自己下了个任务,在三十岁前,她要把自己嫁出去。

目睹过凌玲与孟愚、乔可欣与彦杰、她自己的爸妈、苏陌和徐亦心的纠结,她知道爱情是个传说,不可信、不能信,就是有爱情,也不得善终。既然嫁不了所爱的人,那么一定要嫁一个对自己好的、令自己感到安全的、温暖的,不然太委屈。

他很好,比她的要求好太多。

也许是太好,也许是太快,让她不能确定这真是她想要的吗?

如果长寿,一辈子并不短。紧紧牵着这双修长的手,从红唇乌发到白发如雪,可以吗?

“你这样,我很心疼。”手指拭不尽泪水,他只得用唇吮干。

“我……只是太幸福了。”她合上眼帘。

她意识到,她不可能再遇到比他更好的了,是有点匆忙,可是彼此已融合成一体了,再分开,如刀割心。

不够深爱,那就慢慢走,慢慢地爱上。

人生,不是一本计划书,而是一关一关地往前撞,一点一点地摸索。

偕手同行的人生,比孤单独行总是强的。

“傻瓜!”他笑着捏了下她的鼻子。

她挑了一对简洁大方的对戒,是在民政局登记好了后,当着公证人员的面,替双方戴上。

牵手出来,她攥他攥得紧紧的。

“嗯?”他转脸看她。

清眸晶亮,面容清丽,“少宁,哦,少宁……”突然的,她扑进他的怀里,埋了很久,也不说话。

他拍拍她的头,默默的。

此时无声胜有声。

他带她去吃杭州菜,然后送她回学校,他要去公司。

“你也学小女生戴那个?”赵清眼尖,一下就看到了她手上多了个首饰。

她扁扁嘴,打电话让课代表来一趟,不多讲。

“要戴就戴个真的,这样子不嫌掉价?”

“有价总比无价好。”

她打开手机,彦杰应该回上海了吧,她把彦杰的号调出来又按掉,按掉又拨,最后还是把手机关了,平静了下心情去上课。

在走廊上遇到教务主任,行色匆匆。

“童老师,你要准备下,后天局教研室有人过来,你得开堂公开课,局里面还有其他领导参加。”教务主任叫住她。

“只有物理吗?”她问道。

“每个年级每个科目都有,不多说了,你也不是第一次上,好好准备。”

“喔!”

公开课是评定一个教师的业务水平,因为有领导旁听,很多人都会紧张。有些都是和学生预先彩排设计好,到上课时演练一遍就行。童悦不喜欢那样,她在课上都没提一句,只是课后关照后天不能有同学请假。

强化班的栋梁们最爱表现了。

晚上,叶少宁来接她下班,一起回公寓拿衣服。凌玲笑得讪讪的,“叶总真是一时不见心发慌,把我家童悦就这样抢走了?我要是想她怎么办?”

“在学校会碰到的。”叶少宁装作没听懂她的话意。

凌玲是想能登门入室的,摸摸鼻子,“没啥要我帮忙的,那我就不妨碍两位了。”语气酸酸的。

书太多,一时半会搬不尽,童悦说以后她再慢慢收拾。

把自己的衣物一件件挂尽衣橱,端着一杯热茶,站在阳台上,眺望着远处的海,想起那疯狂的夜,真是有点感慨。

那是命中的契机吗?

“童悦,我的睡衣呢?”叶少宁在浴室里喊道。

拉开玻璃门,热气扑面而来,“我就搁在外面的。”不敢抬眼看某人出浴的体态。

“我喜欢你拿给我。”他低沉地回道。

她替他拿下包着伤腕的保鲜纸,故意瞪了瞪她,总归力度不够,被他一把拉进怀里。

那准备好的睡衣于是成了摆饰。

新婚第一夜,总是要付之于心动与行动。

欢爱之后,她依在他怀中边喘边说:“你是故意骗我过去拿睡衣的,是不是?”

他笑,“当时不是,后来就不知道了。童悦,周六我们去看下你父亲吧!”

“嗯!”她想都结婚了,也该见一下了。

没想到第二天就接到了童大兵的电话,语气气急败坏,“小悦,你快回来,家里不知打哪来了个女人,边骂你边砸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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