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赵清摸着下巴看着站在资料柜前的童悦:“我仿佛看到你笑了。”
童悦拧了下眉,瞟到邻桌的孟愚应声抬起了头,“笑?”

“先是十五度,再是三十度,慢慢地就是一条抛物线。童悦,你不会这样不讲良心吧,真的丢下我和别人成双入对去?”赵清捏了捏嘴角。

“你是我的责任吗?”童悦拿着批阅好的试卷,走了出去。

乔可欣捧着乐谱从外面进来。

“我们是同一个战壕中的,你有肉吃,也要分我一勺。”赵清的声音追了出去。

“她相亲成功了?”乔可欣问道。

赵清狎昵地斜睨着她:“怎么只兴你找牛郎,人家就得一辈子做小姑?”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你这样跑来跑去的,不是织女会牛郎么?啥时走啊,哥哥给你送行,也掉个几滴眼泪。”

乔可欣重重地把乐谱往桌上一摔,“我是妨得你还是碍着你了,这么巴不得我走?”

赵清摸摸鼻子,冲孟愚摊开双手,唱道:“女人啊,你们的名字叫做喜怒无常!”

孟愚紧蹙着眉,不语。

李想已经有两天没来上学了,徐亦佳孤单地坐在最后。强化班的孩子都不是好客型的,骨子里还像文人般轻高。徐亦佳是局长的小姨子,性情又骄蛮,自然的就被排斥。

徐亦佳哪里受过这样的气,窝着的火全朝童悦发了去。假期里的十几张试卷,她有一半没做,还有一半,物理试卷上写着化学答案,数学答题卡上洋洋洒洒一篇语文千字文。

童悦亲自把试卷送到她手中,“这种风格非常有个性,请继续保持。如果高考时也能这般发挥,老师佩服你。”

徐亦佳瞪着她,一口腥甜随即涌到心口。

下课时,童悦叫来班长,让他去李想家看看,如果他认为自学效果很好,学校会尊重他的。班长撇嘴,眸光从眼睫下方漏出,“我昨天去过了,他睡在床上听音乐,没搭理我。”

童悦长长地哦了一声,让班长回到座位上去。今天是周三,她再拭目以待到周五。

如果李才子变本加厉,如果苏局长替小姨子出面,她都有应对之策。

这些工作上的小烦恼,并没有影响到童悦的心情。

明确的恋爱关系,让她的心里有一种微妙的踏实感、安定感,走路时,脚步也是轻快的。

叶少宁觉得在她合租的公寓中,实在不适合培养两个人的感情。他总是找这样那样的理由,把她拐去他公寓过夜。

“你不嫌累吗?”童悦知道他有多忙,而尽量挤出时间来接送她上下班。特别是上班,早晨五点半,他有时应酬回来,都是午夜了,眼睛只闭了一小会,揉揉又得起床。

“你让我食肉知髓,这滋味千回百转,我上了瘾,你要我戒,残不残忍?累点算什么,我甘之如饴。”他回答得非常直白,成功染红了她的双颊。

二十八岁的熟女了,怎么动不动就泛出羞涩?他真没说假话,她就像是被时光悄埋的宝藏,挖得越深,越觉得惊喜。

他认识的朋友中,多数人觉得女孩越年轻越逗得心颤。酒廊歌厅,明明家中都有娇妻幼子了,打着应酬的幌子,招来小姑娘左拥右抱、上下其手,恨不得阅尽人间春色。

他淡淡地浅笑,坐在一边旁观。有女孩过来搭讪,他会回应,但从不投入。

泰华总经理一职,忙着他连喘气都是奢侈,再找个小女孩回家哄着宠着,累不累?她喜欢花,喜欢礼物,喜欢每一个中西节日,你都能带给她惊喜,至于你钱是怎么赚的、工作上有没有压力、生活上有没烦恼,她不想知道。知道了也是白知道,她能给你什么建议?或者这些和她有什么关系?男人就该是顶天立地的,宠女人爱女人是天经地义。

其实男人也是爸妈生的,不是天神。

“你以前都怎么过的?”她娇嗔地看着她。

“你要知道吗?”他的眼中多了几份色彩,手指弹开了她的衣扣,像鱼一般滑了进去。

她哪里还敢再说话,轻咬着嘴唇,任羞红弥漫了眉眼。

自然的,她的衣服慢慢地挪到了他这边,然后是书,再后来她上电梯时,手里会提点水果和点心,发展下去,他那个做摆设的厨房里飘出了饭菜香。

他如果回来得太晚,她睡下了,餐桌上的保温杯里有时是煲着的汤,有时是熬的营养粥,都是易消化而又暖胃的。

杯子下压着一张便笺,字如其人,娟秀而又淡雅。“少宁,我太累,先上床睡了。桌上有汤,喝完再睡,我有算过卡路里,不会影响你的形象。晚安!”

这么几个不香艳不暧味的字,他总是看得心驰神颠。

他洗漱好走进卧室,衣架上挂着他明天穿的衬衫和长裤、与之搭配的领带,甚至还有叠着的棉袜。

她从来不化妆,但掀开被,缓缓地将她拥进怀中时,一股清香扑鼻而来,诱得他的心柔柔软软。

他一般睡挨近门的左侧,她睡右侧,从她第一次来,就成了个默契的规律。但最近几晚他发现了一件事,她先睡在左侧,当他一挨近榻榻米,她并没有醒来,身子一转,就滚到了右侧。

被中暖暖的,留有她的余香。他将手探过去,她那一侧被角薄凉。

才到深秋,寒意便不深。但上床后,也差不多要适应一会,等被暖了,才能入睡。

她是为了让他多睡会,特意为他捂暖被子?还是因为想他,盖上有他味道的被子才能入睡?

不管是哪一个答案,枕边的这个女人都让他心疼得发颤。

也许该结婚了。

明知她睡意正浓,他还是要弄醒她,好好地爱一番,才能把心中这股子荡漾散去,然后抱得紧紧的,一同入睡。

“我很久没回家了,周末我们一块过去。”早晨刮胡子时,他平静地对她说道。

她满嘴的牙膏沫,睡了一夜的短发蓬蓬地竖在头上。良久,她才恢复过来,“太快了!”

他看着镜子,摸摸脸颊,察看有没哪里没刮干净,“周六我妈又逼着我去相亲,你想让我去吗?”

她沉默,想起在左岸咖啡时见到的那个眼角上吊的妇人。“我还没有准备好。”

“又不是高考,要准备什么?”嘴角上扬,紧张中的她,有着不同的美。

童悦一整天都是恍恍惚惚的。

李想仍然没来上课,徐亦佳把MP3带到学校。上课时耳朵里插着耳机,随着音乐节奏,摇晃着身体。

孟愚告诉她,在他的课上,徐亦佳睡了整整一堂,这简直是对他的羞辱。

“实中出成绩就靠强化班,可别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好汤。你最好和她家长接触一下。”

她根本没徐亦佳家长的联系资料,她的档案都在六中,要找人,只有她那个局长姐夫。

她要给苏陌打电话吗?

这个电话打了就像是自投罗网,之前,她已经按掉他N通电话了。

吃饭时,凌玲凑过来,暧暧昧昧地笑:“你最近不乖哦,昨晚又夜不归宿。”

“那不是对你很方便!”学校的菜没有油水,青菜汤喝下去像喝的是盐水。

凌玲一僵,讪讪地说道:“别得了便宜就卖乖,要不是我,你有机会认识叶总?”

童悦点点头,“少宁一直讲要向你道谢。”

“那到不必,他是子期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凌玲悄悄地瞥了眼不远处的孟愚。

童悦差点被饭粒给噎住,咽了半天,气才缓过来。

时光不留情,转眼就是周五

童悦衣服换了一套又一套,还是拿不定主张,只得向叶少宁求救。

“小傻瓜,你穿什么都好看。”他随意从衣橱里拿了一套,笑道,“其实,你不穿更好看。”

她恨他的不正经,把他推出去,最后穿了一身粉蓝的裤装,搞得像去面试一般。

可不就是面试吗?

叶家有个小小的院落,四处长满了藤蔓类的植物,青色的墙,有很多的窗,给人一种很恬静温馨的感觉。

难得,院中还有一口古井,井边苔痕碧绿,井石沧桑。

“这小楼和我一般大,那时候土地没现在这么紧张,我爸爸还找人设计了下,邻居们觉得好看,也仿着我们家跟建,幸好这样,就成了海边的一道风景,不然早拆迁了。”叶少宁替童悦推开院门。

叶少宁的爸爸叶一川是名农技师,大部分时间都呆在试验田或农村。要不是老婆罗佳英催魂似的,他今天是不会回家的。关于叶少宁的婚事,他的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可惜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叶少宁至今也没领个人回来。

罗佳英很严肃地告诉他,这次是真的,少宁的口气她听得出来。

在叶家,虽然罗佳英没工作,但她绝对是三军总指挥,要是谁不如了她的意,她会扯着你哭个三天三夜。

年轻时还有劲头争个几句,后来倦了,她说啥就啥吧,反正也不会祸国殃民,只要别太烦他就好。

罗佳英一早喜滋滋地就去了菜场,买了许多菜,逢人就讲少宁带女朋友回来了,是个老师,学问大呢,硕士毕业。

叶一川先听到院门响的,朝外探出个头,慌忙大叫:“老婆,来了,来了。”

罗佳英扎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谁来了?”

“还能有谁,少宁呀!”

罗佳英忙理了理头发,一抬头,人已进来了。

太单薄,也没个笑脸,不喜庆,她对童悦的第一印象不算好。

童悦礼貌地叫了“叔叔、阿姨”。叶一川倒是觉得这女孩很清丽,忙让座。

“一川,你去厨房看下锅,鱼别煮糊了。少宁,你去切点水果。”罗佳英解下围裙,扔给叶一川。

“你先坐会,我就过来。”叶少宁察觉到童悦的局促,轻轻摸了下她的头发。

罗佳英看着又不满意了,少宁到家没多看一眼妈,目光就围着这女人。她给少宁张罗的对像谈不上个个比童悦强,但是肯定又不少。

少宁迷上她,凭哪一点呀?

“坐呀,童老师!”她假假地笑着。

“谢谢阿姨。”童悦款款而坐,目光平和。

“瞧你这一抬眼角,看得出有细细的纹路,年纪不小了吧?”罗佳英毫不迂回,一针见血。

“二十八。”童悦道,看不出羞也看不出恼。

“二十八?”罗佳英失声惊呼,“你不缺胳膊少腿的,看上去也斯斯文文,乍没找到对象呢,身体没什么毛病吧?”还有句话她没问,不会和什么有夫之妇拉拉扯扯吧?

“这不都是为了等我么。”叶少宁笑吟吟地端着水果从里间出来,挨着童悦坐下。

“你别插话。”罗佳英白了他一眼。

叶少宁当没看见,戳了颗葡萄递给童悦,“我爸爸单位的新品种,颗大汁多,特甜,尝尝。”

“我一会再吃!”童悦摆手。

“妈,你别这样严肃,会吓着童悦的。她比我还小几岁,说起来,我才是个老人。”

罗佳英眼中已经开始喷火了。

“男人三十一枝花,女人三十就是一堆豆腐渣,这能比吗?要不是你死心眼想着小涛,你也不至于拖到现在,想嫁你的姑娘多的是。”

童悦手一抖,那颗粒大汁多的葡萄嗖地落在地上,滴溜溜滚得很快,一下就钻进沙发下面,没了踪影。

“妈妈,你在说什么?”叶少宁沉了脸。

罗佳英嘴不是嘴,脸不是脸,“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你既然都拖到三十一了,现在干吗要勉强自己。男人越老越吃香,女人过了三十,也不知还能不能生孩子,你想叶家在你这辈没后吗?”

“有没有后我不关心,我只关心陪着我一生的人是不是我喜欢的。妈妈,童悦是我的女朋友,请你顾及我的感受,别再犯重复的错误。”

罗佳英瞧着儿子冷凝的眉眼,一愣,“好,好,你有本事你自己作主,我不管了,可以了吧?”

“阿姨,我晚上还有回校上晚自习,就不打扰了。”一直沉默中的童悦站起身,拿起包。

“吃完饭再走。”叶少宁抓住她的手。

“以后吧!”童悦挣开,跑去厨房和叶一川打招呼。

“菜都好了,不会耽误的。”叶一川急了。

童悦欠了欠身,四下环顾,“在青台住在这么漂亮的房子里,比住五星酒店还要惬意,少宁真幸运。叔叔、阿姨,再见!”

罗佳英头一扭,没应声。

叶一川把两人送到车边。“你妈妈是刀子嘴豆腐心,你还不了解吗?别往心里去,我一会说说她。童老师,常来玩啊!”

“好的。”童悦打开车门。

叶少宁冰着个脸开车,一路上都没吭声,童悦到是很平静,看着车外的夜景,不时发出一两声长长的语气词,像惊讶又像叹息。

“今晚我回公寓那边。”等绿灯时,她说了一句。

他仍然不出声,把车停在韩国餐馆前,进去点了石锅拌饭、韩国烤肉、炒年糕、海带汤。

两个人沉默地吃着,食物是什么滋味,谁也没品出来。

再上车时,他坐在驾驶座上,侧身定定地盯着她,“小涛是??????”

“从前介意不得的,谁的过去是一张白纸?”她没让他说下去,因为她看出他的痛楚和纠结。

其实她有些同情他的,有那样的妈妈,很让人哭笑不得。今晚,在她的面前,罗佳英连起码的面子都没给他留。

罗佳英羞辱了她,何尝不是羞辱了自己的儿子?他都是一个集团的总经理了,难道连喜欢谁都没自由吗?

不是不可悲的。

“对不起!”他凑过来吻了吻她的额头。

下车的时候,她抱了抱他,有些不舍地松开手臂,眼眶微微发红。

凌玲不在公寓,她洗好澡直接就上床了。月光从敞着窗帘的窗户里照进来,墙上全是植物的叶影。

她盯着那影子,感觉窒息得难受,一把拉了被蒙上脸,不禁也想起前尘往事,泪水模糊了双眼。

第二天上课,一抬眼,最后面的桌子空空荡荡的,李才子旷课快一周了,徐亦佳也没来。

“老师,”班长站起身来,“徐亦佳今早打电话给我,说她请假三天。”

“身体不好?”

“不是,她姐姐昨夜去世了。”

她握着粉笔的手哆嗦了下,“不会是苏陌局长的太太吧?”

班长沉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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