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吃惊的人是凌玲。
周子期和她说起叶少宁时,她以为他是带有夸张成份的。一个三十刚出头的男人,有地位,长相又不俗,倒追的女子怕是如过江之鲫,哪里有剩的机会!

她带童悦过来,只是想卖个人情,没想到这男人甚至比周子期讲的还要好。

她看看童悦,陡然间到生出几份羡慕。

童悦只有几秒钟的惊讶,快得其他人都没捕捉到,她已恢复了平静。而叶少宁脸上的笑意,在看到并肩偕立的两人之后,凭空地冷却了。虽然不能讲冷若冰霜,至少礼数是周全的。听完周子期的介绍,他礼貌颌首,给两位淑女让座、倒茶。但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明显的心神不宁,完全是应付。

周子期不住的把话题往童悦身上引,他就是不接话,眼神也不乱瞟,仿佛与他一臂之隔的童悦是把椅子,不值得多瞧。

童悦真把自己当了把椅子,捧着一杯茶喝得很专心,一言不发。

幸好有凌玲和周子期在,场面还不算太冷。

雅间装饰简洁优雅,幽幽暗暗的灯光,干花的香味和茶的香气,丝丝缕缕在室内缭绕。

四人喝着茶,凌玲先从陆羽的《茶经》聊起,然后到《红楼梦》中的妙玉积雪泡茶,再从英国的下午茶说到她喜欢的卡布基诺。周子期含情脉脉地倾听着,适时地提醒她喝点茶再继续,在桌下悄然握着凌玲的一双柔荑,心动地又是捏又是揉。

叶少宁眉头微蹙,连应付也不肯了,“子期,你点菜了吗?我一会还得去见下设计师。”

“这么没风度?”周子期尽力瞪大了眼,口气里有些责怪的意思。

“我是真的有事。你儿子现在身体怎样了?”叶少宁不领情他的暗示,漫不经心地问道。

周子期对着叶少宁轻踢了一脚,忙偷瞄凌玲。

凌玲脸上是沉得住气的,心里面却对叶少宁来了火,讲话时也不像刚才婉约博学,不知觉语气生硬了几份。

童悦仍然让人看上去喜也看不出恼。

这顿饭,像个水平一般般的厨子,菜不咸不淡,不难吃,也没啥可回味的。

吃完饭出来,周子期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我请凌老师帮我侄女补习下英语,少宁,你能帮我送下童老师?”

“不用,我可以自己打车。”叶少宁眉宇间流露出不耐烦之色,童悦看得出来。

“我时间上有点紧。”叶少宁也没讲客套话,点了下头,就离开了。

周子期呵呵一笑,“这家伙今天工作可能不顺,心情有点不太好。唉,在乐静芬手下办事,那可是伴君如伴虎。童老师,以后咱们再约。少宁他平时不这样的。”

“谢谢周局。”童悦抬了抬眉,最大程度给予周子期一点宽慰。

“这种仗着有几份皮相的自大狂,咱们不稀罕,不用下次了。天下男人又没死光光,走过这个店,后面是一村又一村。”凌玲记下叶少宁刚刚在桌上故意提周子期儿子的事,心里面恨得牙痒痒的。周子期说过和叶少宁是从小玩到大的铁哥儿,他和她的事,叶少宁肯定是知晓一二的。

“乖,别孩子气!”周子期打着哈哈,生怕凌玲往心中去,憨笑着忙赔不是。

“站台好像在对面,我先过去了。周局,谢谢你的晚餐。”童悦这两天正和学生讲电学,不想站在大街上复习一支电灯泡最大的能量是多少。

面纱已然掀开,凌玲索性不遮不掩。她和孟愚说晚上陪童悦出去,周子期对妻子说找叶少宁喝酒,两人当然不能浪费这美好的时光。“路上注意安全。”凌玲说道。

童悦挥挥手,穿过车流,转眼就消失在街头。

对面其实没有站台,但为了不想看到周子期和凌玲,童悦只得往反方向走。疾行时,一声尖税的刹车声戛地在她身后响起,她扭过头,灯光下,叶少宁冷峻地凝视着她。

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叶少宁砰地推开副驾驶座的车门。

她怔了怔,折身上车。

不等她坐好,车子嗖地一下往前飞去,她幸好用手撑着,不然头就栽向前面的车玻璃了。她侧过身看看他,他眉头紧拧,唇抿着,目光笔直。

又到巷子口了,她没有急于下车,静静地坐着,十指绞缠。

“后面我很忙,玉佛我明天让秘书快寄给你。”温雅的嗓音,冷起来也是硬邦邦的。

“好啊,那麻烦叶总了。”她推开车门,下车站好,轻轻关上车门,回过身,冲他摆摆手。看着他车掉了头,才转过身进了巷子。

走几步,她回下头,在夜色中,依稀还能看到黑色奔驰的纤影,她不由地嘴角微弯,眉眼如花朵般绽放开来。

心情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轻快了,也很久没有忍俊不禁的感觉。

因为在意,才会计较。

因为认真,才会生气。

因为珍惜,才有期待。

她闭上眼,深深呼吸,这种感觉真好。

备完明天的课,改好周练的试卷,凌玲哼着歌开门进来了,手里面提着一大袋进口的红提和木瓜,“子期给你的,说代那个叶少宁向你道歉。”

“人家又没得罪我,有什么好道歉的?”童悦关上电脑,看到凌玲微躺在在她床上,轻皱了下眉头,起身找衣服洗澡。

“怎么不要道歉?他态度就是不好。”凌玲噘起嘴,“不就是个总经理吗,眼睛长在头顶上,凭什么瞧不起你?”

童悦拿衣服的手停在半空中,“他瞧不起我吗?”

凌玲咬了下唇,翻翻眼,酸酸地叹了口气:“我知道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你被我受累了。都怪子期,嘴巴不严。”

童悦轻轻哦了一声,“你知道他结过婚了?”

凌玲懒懒地坐起,两腿晃了晃,“他结婚比较早,都四年了,孩子十四个月,妻子是机关干部,我偷偷瞧过,长相并不差。在遇到我之前,他只爱着他妻子。他说没有出轨,那是因为,我才出现。这话听得很让人心动。我没想过破坏他的家庭,也没想过离开孟愚。”

“孟愚是中文系的才子,我花了两年时间才把他倒追到。你熟悉孟愚的,心里面除了教学,没有其他。他和我在一起,是因为我要和他在一起。在情感上,他习惯被动,幸好他骨子里是极传统的,不然要是别人比我强,他估计也会给抢走了。我不知道他是否爱我,即使爱,也没有我爱他多。我喜欢什么颜色、爱吃什么,八年了,孟愚还不知道。子期虽然不英俊,可是和他一起,我有种被捧在掌心里的感觉。你可能不相信,他连我的生理期都记得一清二楚。我只是也想被别人爱着。”

“你们想一直继续下去?”童悦问道。

“我们很有分寸,并没有伤害彼此的另一半。”凌玲没有直接回答。

童悦沉默。

如果周子期只是个普通的小职员,凌玲的爱情还能这般伟大吗?

青台的房价日升夜涨,凌玲却能以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低价从开发商手中购得一套黄金地段的海景房。她脖子上那根蒂凡尼的钻石链子,身上的品牌时装,卧室里挂着的睡衣也都是市场上顶尖的品牌,包括现在搁在桌上的进口水果。

周子期确实爱得很付出。

一个是才貌双全的未婚夫,一个是带来丰厚物质的情人,鱼和熊掌兼得,这是一个女人最完美的生活模式吗?

她不知。

第二天,高三继续上课,童悦跑了两趟收发室,都没她的快递。

“童老师今天心情好像很好。”晚自习上,班长悄悄对同桌说。

同桌讶然,“何以见得?”

“她在笑。”

“她会笑?”同桌眼珠子差点吓掉,抬起头,撞上童悦冷冷的视线,忙摇摇头,“这是你的幻觉。”

彦杰是傍晚的火车回上海了,回来近一周,和童悦就见了一次面。“嗯,一路顺风!”接到他的电话,童悦只说了一句。

两个人握着手机沉默了有两分钟,最后是彦杰先挂了。乔可欣和他一同走的,两个人凑足了钱,去上海缴房子首付。

童悦还记得彦杰在上海租的小公寓,楼道里黑黑的,八点过后,她就不敢下楼了。三十多平米,又是卧室又是厨房、洗手间的,她过去,彦杰就得睡地上。就那么点的小地方,离上班的单位要坐二个多小时的车,租金却高得吓人。

彦杰说,等他以后有了钱,要买一套大房子,有大大的卧室,温馨的婴儿房,书房里摆两排书架,餐厅的窗子宽敞明亮,阳台里能放两把大大的躺椅,洗手间里有浴缸,也要有淋浴房……

现在,他的愿望实现了吧!

青台是在一场雨之后凉的,淅淅沥沥,下了两天,还没有停的意思。

童悦想起很久没有和桑贝联系了,趁周日晚上没事,冒着雨主动去夜色迷人看望。桑贝不在吧台里,酒保说楼上有贵宾,她上去招呼了。

童悦要了一杯苏打水,酒保给了她一碟土豆片。

刚嚼了一片,桑贝嘀嘀咕咕从楼上下来,看到她,摆了下手,急急跑进一侧的洗手间。

童悦走过去,听到桑贝在里面吐得天翻地覆。

“又和人拼酒了?”童悦看她脸上的妆都花了,扯了张纸巾递给她。

“你以为混生活容易吗?”桑贝翻了个白眼,打了个酒嗝。

“你别那么贪,少赚点好了。”

桑贝两手插腰,朝外面呶呶嘴,“你到说得轻巧?赚少了,他们吃啥喝啥?”

两个侍应生被她的吼声吓住,朝里瞥了一眼。

“你还忧国忧民呢!这世上少了桑贝,地球肯定不转?”

“你少讲风凉话,我今天可都是为你。”桑贝豪爽地一抹脸,瞪着她。

“你神智清晰吗?”她抬手欲摸桑贝的额头。

桑贝拍开她的手,“去你的。我就让你帮了一次忙,没想到,却惹了祸根。那个九州建筑公司的怀总对你上了心,每次来都要找你,我每次都撒个谎,都为你喝一大杯酒。”

童悦撇嘴,想起是那个拽她尾巴唱歌像嚎的男人,“他今天又来了?”

“嗯,请泰华集团的乐董和叶总,笑得像孙子似的,估计是想中世纪大厦的那个标。”

“世纪大厦?”

“就是你们实中旧校址那块地,泰华分成十个标,基础、土建、装璜啥的,现在建筑行业的人全盯着呢!这大厦是青台第一高楼,设计是迟灵瞳和她先生合作的,这两人可了不得,中西合璧,都是天才型的,所以乐董和叶总那个牛呀!瞧,那就是乐董。”桑贝用胳膊肘儿撞了下童悦,忙换上一幅笑脸迎上前去。

乐静芬是个气质雍容华贵的中年女子,一颦一笑都带着疏离,但她转身看向身边的叶少宁时,浑身立刻散发出女人味十足的温婉。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