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七记得好像从来没有看这样的齐倾墨和柳安之,也终于明白过来齐倾墨跟她说的不要惊讶是指什么。
这般会演戏的女人果然适合在宫闱深处玩弄权术,无心汤入腹之后,中毒之人会失去自己的想法,全部听命于种汤之人,显然柳江南那碗汤里的操控之人便是殷笑闻。看着齐倾墨在殷笑闻面前装得如此的逼真,墨七深感挫败。

或许只有齐倾墨,才真正当得起有人为她倾尽天下博一笑的豪迈。这样的女子,日后注定会是一个传奇。

而柳安之,她只听闻那是一个十分桀骜不驯的男子,天下权贵在他眼中都有如粪土,却从未亲眼见过。

今日一见,方知柳安之白衣胜雪容颜如玉,下颌微抬对天子不屑一顾时,是何等的风采和惊艳。她曾听过许多传说,什么布衣单剑朝天子,那人手中至少有一柄剑,而柳安之却全凭着何惧一死的悍莽之气直逼殷笑闻,这是何等的气魄?!

也是第一次,她觉得,齐倾墨果真非同凡人,在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如此的出色精彩,想必当初那位鹊应姑娘也是个妙人,才让她如此上心。而自己一心倾慕的萧遥萧将军,会对她动心显得如此的理所当然。

此等女子,谁人能不神殇?

就是不知,那个一直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曾经临澜国三皇子,如今的太子萧天离,又是何等的风华盖世?

看着柳安之和墨七小心翼翼地护着齐倾墨走出御书房,殷笑闻靠在宽大的龙椅上浓眉深敛,眼眸里全是冷血,转了转大拇指上的板指,冲无人的大殿说:“颁旨,下月初五,朕将迎娶柳族圣女为皇后。”

如同幽灵一般的影子不知从何方跳跃出来,身影极快,人眼根本难以看清:“要往临澜国送信吗?”

“当然,青沂国也不要忘记,朕等着看好戏。”殷笑闻冷笑一声,“盯着她,有任何异样都立刻通知朕,朕倒要看一看,齐倾墨她是真傻还是假傻!”

“是。”

随着影子的退下,似乎阳光也渐渐退了下去,殷笑闻的身形陷在黑暗里,神色明灭不定。

很久很久以前,他以青沂国太子身份前往临澜国为皇帝庆寿,早早他就知道,丰城里出了一个奇女子,为人腹黑狠辣,更与凤血环有着千丝万缘的关系,自那时起他便有心留意着她。

初见时,果真惊为天人,那时她还未长开,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娃娃,实在难以想象那样一张还略带着青涩的脸庞下,怎么能生就一颗黑得令人难以置信的心脏。宰相齐治一家人,几乎都死于她的千般毒计之下,可怜了自己苦心营造多年的暗桩也随着齐治去了许多。

寿宴上他送皇帝一副疆域图,那小姑娘眼神中的玩味被他尽收眼底,当时满座宾客,或许只有寥寥数人看出了他一统天下的野心,偏偏这小姑娘是其中一个。

再后来,他听过太多关于她的事,听她如何嫁给萧天离,婚宴上一身红衣立于白雪里,想象中该是何等惊心动魄的美丽;听萧天离如何辜负她一片痴心,而她苦苦隐忍,甘心承受;听了很多很多,便慢慢在心底有了一些印记。

那日宫变他设惊天大局,陷齐倾墨与萧天离于必死之境,希冀从此临澜国皇室子孙凋零,那扶不上墙的萧天越早成了他的弃子,自更不用提,若能让萧天离也死在当晚,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不曾想却被齐倾墨一刀刺进萧天离胸口得以化解。他竟然觉得莫名的愤怒,为了一个三番两次不信任自己的人,齐倾墨这样的牺牲值得?

紧接着柳安之将她趁机接到青沂国,她竟然将萧天越卖作小倌扔进妓院!

她以自己看不出她这点小心思么?窝藏临澜国钦犯,还是曾经的太子,更任其在勾栏妓院受辱,此事若传出去,青沂国无论如何也无法给临澜一个好的交代的。若日后两国开战,临澜国以此为借口,他青沂国必将处于史书不利之境,不论成败都是一个污点,他殷笑闻也会落得一个骂名。

哪怕被人抛弃了,她还不忘了帮萧天离一把,这等女子,实在是令人费解。

可是他并没有阻止她,史书嘛,总是胜者写的,到时候大笔一挥,谁会记得当初的真相?更何况偶尔看她这般胡作非为的瞎闹,简直是一种莫大的乐趣。哪怕她把后宫整得乌烟瘴气,把前朝搅和得一潭浑水,只要还在自己的掌控之内,他都不介意。

偶尔摆出生气的样子来,也是想把这场闹剧的气氛调动得更有趣一些,看看齐倾墨会如何见招拆招。

柳江南有一次说,陛下,你的心乱了。

那时,殷笑闻才惊觉自己似乎对齐倾墨的纵容太多了一些。

正当他想收一收时,却发现齐倾墨再一次给他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而这一次的局,他都有些看不清了。

齐倾墨,到底准备做什么。还是说,她真的百密一疏,中了柳江南的毒?

这两个想法一直在他脑海中拉扯着,闹得他头晕脑涨,想不出头绪。

殷笑闻的圣旨一出,宫内宫外都炸了锅,虽然之前便有风声传出来,陛下将娶圣女为后,可是一直都未得到肯定,陛下也从未在圣女宫中过夜,而这一道圣旨来得是如此的突然。

今日已是十月十九日,离下月初五只有短短十六天,要在十六天内筹办好一国之君的婚事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更何况还要往宣摇和临澜两国分派请帖,这一来一去半月之内都赶不及。众人一致觉得,殷笑闻这是被女色迷昏了头,才做出如此令人费解的事来。

而殷笑闻只用了句淡淡的话便挡回了这些人的闲言碎语:“圣女已经怀了朕的孩子。”

这天底下将一顶绿帽子戴得如此理直气壮丝毫不觉得为难的人,大概也只有殷笑闻了,更何况他是一国之君。从而也可以看出他的胸怀绝非常人可比,但往往越是能包容的人,所谋图的也更多。

宫中反应最大的人却是这些天来一直安份的唐方,说起唐方不得不说她在夹缝里活得万分艰辛,好在她这些天算是看清了形势,知道绝非是齐倾墨的对手倒安分守己了不少。而且在她看来,那个自命清高的圣女绝没有想当皇后的打算,那后宫里实在就没有再可以与之相比的人了。

如今的她才是皇后的最佳人选,没有了家势只能依靠殷笑闻,不会对前朝有任何影响,长得漂亮,又识大体,礼仪周全,这样的人,实在再适合不过。

可是,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齐倾墨会怀孕,她从来没有听说过殷笑闻在她那里过过夜,这孩子到底是怎么怀上的!她的不甘几乎要淹没了整个理智,失去了家人,失去了一切,她最终都爬不上皇后凤座吗?

她甚至恶毒的想,齐倾墨怀的是不是柳安之的孩子!

但很快,她的恶毒与不甘都被殷笑闻扼杀在了摇篮中,当天唐方被贬为庶人,关于冷宫,从此不见天日。

当天晚上,萧天离没有再来找齐倾墨,而是前往殷笑闻宫中请辞,说此行贸易之事已经完妥,他需回国复命,而且既然陛下将要大婚,他正好可以传话给国主瑾诺。

“瑾公子你一向与圣女感情颇好,难道不想看着圣女成亲之后再走?”殷笑闻故意激怒着瑾君,眼看着圣女嫁入青沂国的皇帝,想必整个宣摇国都不会舒服吧?

“如若时间来得及,我会与国主一同前来陛下的婚礼。”萧天离不卑不亢地说道。

“如此,朕也不好再留你,到时候还希望看到瑾公子瑾国主同来青沂,圣女定会很开心。”此际三国关系还很平衡,殷笑闻也不能对瑾君这个身份地位特殊的皇商如何,只能放他离去。

“多谢陛下。”萧天离弯了下身退下。

与莫百衍一前一后走在青沂国的皇宫里,萧天离的脸色肃穆得如同将赴一场战役,连唇线都抿得紧紧的。

“爷,暗卫到了。”莫百衍轻声说道,这批暗卫是莫百衍多年前留的后手,不仅青微连萧天离也不知道他们的存在,一直养在远离临澜国的三国交界处,是莫百衍早年为萧天离准备的最后一道保障,如果当初夺嫡失败,他们就是最后的依仗。

萧天离点点头:“按之前的安排将他们隐藏起来。”

“是,还有,要不要我们先准备书信传回宣摇国和临澜国?”莫百衍可不会相信萧天离此时心中和他脸上一样的平静无波,只怕他此时万分想杀人才对。

“叫皇叔整兵待战,青微那里书信通知,就说我已经在从青沂国返回临澜的路上了,记得一定要赶在殷笑闻送喜贴的时间之前。”萧天离叮嘱道。

“放心吧爷,我会安排妥当的。”莫百衍如今是全身的毛孔都立了起来,全神戒备,“还有就是,上次说找个术师看天象的,有个挺有名的道士说丰城下月初三会有地动。”

“下月初三?”萧天离喃喃重复着,又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清寒孤独,好看狭长的凤目里如盛了一汪月亮,湛湛发亮,连翘起的睫毛都疏落着银光。

“爷,咱要做什么?”莫百衍不解地问道。

“咱要杀人。”萧天离的声音飘渺如月亮,漫无边际地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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